無邊的黑暗里,世界仿佛被丟棄在一個意識混沌的角落,沉睡不醒。
空氣里的濕度越來越大,氣溫也愈發升高,氤氳的熱氣帶著好聞的香味,仿佛要將他們烤化了、蒸透了,從里到外變成一個與己無關的人。
濃墨般的黑暗連人的影子都吞噬而去。陳紅玉頭發濕透,仿佛從水里打撈上來的,一身的汗,嘴里卻焦渴不已。
她仿佛正在經歷一場艱難的旅行。
與她同行的男人帶著她,時而急速的顛簸,時而和風細雨徐徐而行,讓她混沌的意識無端生出許多幻想。
馬背上、暖帳中、湖上夜舟…
在感官主導的盛宴里,他們步履艱難,睜不開眼睛,左右不了自己,卻始終沒有停下來,也停不下來。那股子焦渴,就埋在骨頭縫里,纏住他們,捆綁成團。
只余些許的意識,讓她得以大口大口地喘氣。
香味侵襲感官,放大了她的感受,那雙被人高高舉起抬到頭頂的手臂,早已酸麻不堪,兩條腿更是像灌了鉛一般,幾乎失去了知覺…這一場仿佛地老天荒都不會停止的長途奔襲,已經持續了多久,陳紅玉不知道。當撕裂般的疼痛變得麻木,當羞澀被屏棄到意識之外,她唯一能清晰感覺地只有這個男人。
他比她更為焦渴的每一次來去,掌控地扼住了她的神經,沒有推拒,只有暢快,還有身不由己。他同她一樣的身不由己,在這一方黑暗的空間里,他們好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魔障,頃刻間化身為獸,不再有人類的羞恥心,只剩原始的野性,而造物主更是神奇地讓他們如此契合,就好似天生就該在一起,天生就該像這樣屬于彼此,再不分開。
可笑的是,他們并不知道對方是誰。
興許是為遮掩這如同獸類一樣難以言說的羞恥,他們誰都沒有主動說話,極盡用身體去了表達情緒,用肢體代替語言,沒有一句話交流,卻有著同樣的感覺,床笫之事,這個人大抵便是世間最好最合適的那個。
香蒸玉肌,汗流浹背。
恍惚間,頭上的石板突然傳來的一道聲音,讓陳紅玉稍稍恢復些意識。
她無力地喘口氣,想收回發麻的腳,剛一抬膝,就被人扼住。他仿佛已至關鍵時候,呼吸比剛才更沉重了幾分。陳紅玉能感覺到…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就在剛才,在過去那個不知多久的混沌里,他們做夢一般來來去去折騰彼此,她也從一個似懂非懂的大姑娘變成了明晰男人反應的婦人。
原是已經習慣由著他搓圓捏扁,水一樣跟著他的節奏搖擺呻丨吟,但這次不同,頭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那“哐哐”聲好像某種兇猛的野獸拖著鐵鏈在身邊奔跑,讓她想忽略都不行。
“有…人。”
陳紅玉好不容易從喉管里擠出兩個字。
這才發現,嗓音早已沙啞變色,早已不是原本的模樣。
聽到她突然出聲,男子似乎也有些意外,稍稍停頓一下,又被無邊無際的癲狂夢境所左右,他貪戀般低下頭,深深嗅著那股子香甜的氣息,在她的脖頸,在她的發絲,他不知這香味來自何處,只想要一寸寸去體會,最好能永遠深埋在這一方香甜里,再不出來。
“有人來了。”
這次,陳紅玉多加了兩個字。
嗓子同樣沙啞,微攥的拳也抵在了他的肩膀。
很明顯,男子的意識也比方才清醒。他聽清了她的話,也聽到了來自上方的動靜,但是他似乎不想理會,拽住她的小手拉開,脊背繃起,勁腰如鐵…
陳紅玉深深喘口氣,閉著眼睛掙扎。
可是,他的身體格外健壯,哪怕陳紅玉這種長年習武的女子在他面前也是毫無用武之力,細胳膊細腿,對比他鐵一般緊繃的力道,只能臣服。
“唔…”
她有些想哭。
這詭異的“奇遇”,非她所愿,可她并沒有全力去抗爭。她不喜如此不受控制的自己,更恨這個左右她身體的人。可是,嘴里剛嗚出一聲,她又生生咬住下唇,將脆弱收了回去。
不怪旁人,哭有何用?
“有人來救我們了。”陳紅玉第三次提醒他,這次用了比任何時候都要鎮定的語氣,“你…不想被人觀賞吧?”
男子呼吸略沉。
在女子的掙扎里他仿佛顛簸在海浪里的一條船,浪潮一波波涌上來,將他往上推,可偏生就是上不去…又下不來。他很有些難受,喘著氣將她拉拽回來。
“…別急。”
陳紅玉身子一僵。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男人的聲音。
應是個年輕男子。
年歲也是不大。
就是聲音與她一樣,喑啞不堪,難以分辨。
她半睜開眼,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
奈何,這間石室實在太黑了,用盡目力,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輪廓。
“來了。”呼吸噴在臉上,陳紅玉心尖一抖,死死掐住他汗涔涔的肩膀,在疾風驟雨里顫抖如同篩糠,最終癱軟在他懷里,任青絲纏繞,聲息漸弱。
破碎、愉悅。
這如同一個酒醉后的夢境。
恍恍惚惚,不愿醒來。
在誤入石室的那個時候,她嗅到那股子香味開始躁動不安時,便隱隱有些猜測,她可能吸入了迷藥,會被控制心神。一直到徹底失去意識,神飛天外,再經幾個周天,意識又漸漸恢復,她能感覺到,她與他幾近同步。
兩個被藥物支配的可憐蟲。
羞恥,又無力。
陳紅玉從浪尖上被拋下來,軟綿綿地躺在那里,好半晌都沒有動。男人也沒有說話,像是累得乏了,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休息片刻才慢吞吞從她身上離開。
“哐哐!”
“哐哐!”
“咚咚!”
頭上傳來的聲音越發地密集,好像石板隨時都會被人從頭頂破開一般。
石室里的兩個人,卻如同被抽空了力氣,腦子一片空白,半是清醒半是癡,好半晌難以動彈。
陳紅玉攥了攥手指,硬撐著想要坐起來,就聽到衣料窸窣的聲音。
他在整理衣物。
很顯然,他已清醒過來。
陳紅玉摸索著自己的衣裳,發現手指不停在顫。
她本就只穿著一身寢衣,很是單薄,方才不覺得冷,可是這會兒,那香味在退去,空氣仿佛也涼了下來。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噴嚏,身子哆嗦一下,抱緊自己的胳膊。
“此事,我不愿讓人知曉。”陳紅玉聲音沙啞低弱,盡量保持著冷靜,但兩個人太近了,近得呼吸都那般清晰,他又怎會聽不到她的聲音?
“嗯。”男人沒有猶豫,低低應了。
陳紅玉松了一口氣。
她不想讓人知道,在這個皇陵地底的黑暗石室里,她做出了如此荒唐無恥的舉動。身為國公府小姐,清清白白的女子,她承受不起這個結果。
她提出要求,男人便應了,她本應感到開心才對,但奇怪的是,心里卻隱隱有些失落。
…原來,他也不想與她有什么糾葛。
陳紅玉拉住領口,稍稍坐得遠了些。
他沒有跟過來,也不再像方才那樣強烈而熱切,不容她離開半分。此刻的他,在一場彌久的發泄后,已徹底恢復了意識,哪怕坐得這么遠,陳紅玉似乎也能感覺到他身上彌漫的戾氣。
他在生氣。
生氣失了心神碰了她。
生氣他竟然同陌生女子這么瘋狂。
她也該生氣的。
可是她,沒有力氣,混沌的腦子也不支持她做更多的事情,只能默默地坐在那里,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
在地底困了這么久,是應當有人來救的。
可一會石室打開,見著了人,她該怎么面對?
陳紅玉心跳如雷,她想要逃跑——
不想讓男人看到自己,知道自己是誰,更不想定國公府的英名被浪蕩二字取代。
可是,石室是一個密封的環境,沒有出路,他們只能這般坐著,心驚肉跳地等待,燈火亮起時的那一眼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