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時雍心里那點花花腸子,趙不說了解十分,八分是有的。有這樣過分的要求,那這個“不情之請”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看著難得乖巧的女子,趙淡淡剜她一眼,“你跟我來。”
噫!時雍望著男人臉上深幽難辨的情緒,心下沉了沉,便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測,但看他已經轉頭離去,低低說一聲“好吧”,便老老實實地跟了上去。
深夜的庭院里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回廊幾道拐,轉得時雍心里跟著七上八下,不是個滋味兒,但見前面的趙,身高體長,負手而行,步伐快而穩健,一副高冷無情的模樣,她眉梢不由揚了揚,低哼一聲,又壓下嗓子賣乖。
“侯爺,慢些。我跟不上。”
她比趙矮了許多,要跟上他的腳步,得用小跑才行。
趙聞聲,腳步微微一頓,側頭看了她一眼,不過稍待片刻,又大步走到了前面,仿佛故意與她拉開距離似的,一直走到斜廊的一頭,步入寂靜的東跨院的廂房,他才停了下來,等時雍趕到,一起推門進屋。
屋里的燈火很暗。
趙示意謝放挑亮燈芯,退下去,這才端坐下來,端茶慢飲。
“你想為褚道子求情。”
時雍心里咯噔一下,差點變了臉。
她注視著趙,卻瞧不出他的情緒,心里那一顆大石頭突然高高懸起——她能看出來的事情,怎么可能瞞得住趙?
時雍咬了咬下唇,掙扎一下,試探地笑問:“侯爺怎么知道?”
趙沉默片刻,朝她招了招手。
時雍走過去,不坐他指的椅子,卻一本正經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說吧。你怎么知道我為褚道子的事情而來?”
趙抬起的頭不知往哪里放,看了看意態閑閑地坐在腿上,把他當椅子的女子,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
“你這顆腦袋裝了些什么,我豈會不知?”
明明是一句責備的話,聽上去竟有些怪異的甜蜜。
時雍稍稍松口氣,繼續保持乖順的模樣,知道趙吃她這一套,便索性放開了心思,輕輕拉一下他的袖子,假裝進入十八九歲小姑娘的靈魂世界,可憐巴巴地吁一口氣,小聲道:“早知道什么事都瞞不過侯爺,我就不玩心機了,直接說豈不更好。”
趙微微瞇起眼,審視著面前的女子。
恰好時雍抬起臉,二人視線就這般撞個正著。
這是一張趙無比熟悉的臉龐,臉上的疤痕尚未完全褪盡,但這些日子以來,她眉目間漸添女兒嬌,眼泛晴波,嬌髻無力,那容貌與氣韻相得益彰,乍然看去確是一個蘭心惠性的郡主千金無疑。
可趙十分清楚,坐在腿上這個細腰削肩,看著玉軟香清的女子,腦子里其實裝了無數別人看不透徹的彎彎繞繞——就好像,她獨有一個世界,外人無法觸及。
連他,也不能。
一直被隔在這個世界之外,而且,無從查找。
趙摸摸她的臉,自嘲般苦笑。
“阿拾,你這不是玩心機,是吃定我。”
時雍似笑非笑地剜她一眼,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侯爺說的什么胡話?什么叫吃定呀。”
一次都沒吃過,也叫吃定么?時雍心里這么想著,秀臉微澀,看趙眼波不動,腦子里已是轉了無數個心思。
“我要是吃得住侯爺,還用擔心這些么?你看把我給急得…”
趙眼睛一挑,“還裝。”
時雍撇了撇嘴角,望著他笑,“好嘛,侯爺說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我師父的事兒,侯爺是怎么考慮的?”
趙淡淡道:“褚道子這人心思深沉難辨,但講道義。他會救巴圖,我并不意外。”
時雍哼聲,“所以,這就是侯爺偷偷把哲布親王和成格公主接到嘎查的原因嗎?侯爺說我吃定你,我看你才是。私底下做的這些事情,哪一樁我事先知情了?侯爺全然就沒有想過要告訴我。”
趙意外地看著她。
或說,是在審視。
時雍說得坦然自若,卻全然沒有想到自己的話有多么的“出格”。當今之世,有哪個女子敢提出這么“不合規矩”的無理要求?
男尊女卑的世道,男人是女人的天。女人一言一行需要謹小慎微,而男人行事根本無需獲得女人的同意,更別說事無巨細地向她告知了。因此,在時雍看來合理的事情,在趙看來卻是不解。
這女子的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
時雍等了許久,不僅沒有等到趙的回答,還發現他臉色冷漠,就好像她說錯了什么話似的,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著自己許久都沒有動彈。
“侯爺干嘛這么瞧我?”時雍眼角微微一斜,“難不成,你要接的不是哲布親王,而是成格公主?怕我知道心里不自在,這才不肯告訴我的?”
好端端說事,莫名就酸了起來。
這不是胡攪蠻纏又是什么?
趙哭笑不得,心里那一瞬間的情緒,又被她的話說得散了開去,微闔的眼,帶了一些笑意。
“敢情倒成了我的不是?”
沒有聽到他否認,時雍抿了抿嘴唇,不高興地昂起下巴看著他,“沒有。我又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哪敢指責侯爺?我只是怕侯爺覺得師父背叛,對他會有什么想法…”
背叛?
她說得似是而非,雙眼不停地瞄著趙。
趙收住表情,淡淡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時雍越發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更不知道他看出了些什么,只能顧左右而言他:“如今看來,侯爺對師父的人品很是認同,想來是不會為難他了,那我就沒有什么要同你說的了。告辭,我有些困了,一整夜沒有睡好,我回去補覺,成格公主應當還在房里等你,侯爺找她去吧。我看這小姑娘對侯爺很是崇拜,別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這叫什么話?
趙聽得臉都綠了。
時雍卻不管不顧,一口氣說完,不待趙有所反應,突然收回雙手和嬌臀,自他身上站起來,轉身就走。
“站住。”趙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邊一帶,聲音沉下,“我何時說過,不會為難褚道子了?”
“侯爺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他很講道義,那不就是認可他的人品么。”
時雍掙扎兩下,想同他說道理,可那點力氣根本不是趙的對手,她張開嘴就想咬他,可趙吃過虧了,她這一招用了多次,早已失效,生生被男人扼住手腕,身子也情不自禁地往他懷里栽,就好像投懷送抱似的,推拒不開也就罷了,鼻子還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肩膀上,痛得她鼻腔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趙!”
一生氣就直呼其名。
趙挑眉,攬住她的腰,“說!”
“你欺人太甚!”時雍磨著牙齒,惡狠狠地盯住他,雙眼滿是嬌態,“我都沒有因為成格公主的事情,找你麻煩,你倒好,反過來找我的麻煩!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個喜新厭舊的家伙,是不是得了成格公主的溫柔小意,如今看我就怎么都不是了?”
溫柔小意?
趙差點笑出來。
他就沒有同成格對視一眼,說過一句話。
“溫柔小意的人,不該是阿拾嗎?方才那個乖順的可憐哪里去了?”趙說著,看她又要齜牙咧嘴地來咬人,身子微微閃開,一把將她的腰勒轉過來,緊緊束在懷里。
“老實點!好好說話。”
時雍眼圈都紅了。
今兒個肯定是一個“黑道兇日”,什么事都撞到一起,令人心煩。
這么一想,她突然委屈起來。
“還說我不老實,那侯爺可曾老實過?從來沒有。我看你就是看上那個成格公主了,這才瞞著我偷偷將人帶到你的屋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按你們的規矩,你是不是就該對她負責了?我看我昨晚就不該來找你!哼,原本以為能得幾分安慰,倒教我看見侯爺跟人親親熱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