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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的鑼鼓聲,順著山風傳過來,打斷了趙煥的話。
咚咚咚咚!鼓聲伴著一陣氣勢洶洶的喊殺聲,震天動地,幾乎頃刻淹沒了大雄寶殿和練武場,緊接著,又是砰地一聲,一支響箭直飛上天,在天空中炸開,竄出一串炫爛的火光。
喊殺聲里,是一道接一道慘烈的叫聲。
“大都督!”
“爺——”
“爺,我來了!”
謝放和朱九率先殺入人群,一個殿后,一個往前,不過眨眼間,就見二人騎馬如疾風般闖入了練武場,一躍下馬將趙扶了起來。
四面八方都是錦衣衛的喊殺聲,銳不可當。
趙煥布好的箭陣頃刻瓦解。
謝放低頭看一眼趙,“大都督,你沒事吧?”
趙微微睜開眼,看他一眼,又默默合上,仿佛沒有力氣一般,渾身的鮮血刺得謝放瞳仁微微一縮。
謝放憋回喉頭那一口腥甜之氣,看了看四周的形勢,將趙托起來,帶到大雄寶殿的副階上,一群錦衣緹騎連忙上前,將他們圍在中間。
謝放低頭,語氣極快地說道:“爺,白執說,懸崖上有大量的烈性火器,郡主和覺遠法師全在他的手上。最緊要的是,慶壽寺除了楚王府的護軍和家臣,可能還有兀良汗那些——狼頭刺。寺中情形很是復雜…”
沒有聽到趙的回應,謝放眼睛一紅,又如往常那般,沉著聲音道:“白馬扶舟已然到達后山,就在三生崖后方,他會同我們合圍三生崖。只是,崖上有火器和炸藥,要格外留神……”
謝放一個人在說,趙眼皮微動,沒有發出聲音。
“爺,你聽見了嗎?屬下在向你稟報…”
四周的錦衣衛,看到染血的大都督,一個個早已殺紅了眼,大聲嚷嚷著要替趙報仇。
就在這時,三生崖上突然傳來一聲怒罵。
“趙煥,你去死吧!”
好像是烏嬋?!
謝放微微一驚,抬頭望去。
這個位置看山崖視線受限,下面的人看不清上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聽到突然的嘈雜聲和喊殺聲,比方才還要熱鬧幾分。
謝放神色一凜,同朱九對視一眼,當即下令。
“老九,你護著爺,我帶人沖上去!”
朱九從崖上的喊殺聲里,依稀聽到嫻衣的聲音,整個人當即激動起來,眼眶都紅了。
“放哥,我在這里等你,你記得幫我把嫻衣救出來…要安然無恙。少一根汗毛我唯你是問。”
謝放回頭看他一眼,默不作聲,一馬當先地闖上石階,振臂高呼。
“跟我上!”
此刻的山崖上,正打得不可開交。
烏嬋和嫻衣兩個女子,一手長劍,一只火把,腰上捆著從玉堂庵下的棺材里啟出來的殘余火器,結結實實地顯露在人前,她們是從玉堂庵的方向闖進來的,擺開了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勢,在十幾個壯漢的圍毆下,一步步逼臺的中間。
“趙煥!趕緊把阿時放了。”烏嬋高舉火把,咬牙切齒地吼道:“我知道你最是怕死,可是老娘不怕,老娘知道你這里的火器厲害,你若是不肯放人,老娘就跟你同歸于盡。”
趙煥將時雍壓在鐵鏈上的身子扯回來,擋在自己的面前,臉上緩緩浮出一絲笑。
“好啊,大家一起死。有本事你就點火——”
烏嬋瞪大眼睛。
她萬萬想不到口口聲聲說愛時雍的趙煥,會在關鍵時候拿時雍來做擋箭牌。隨著四面八方的侍從朝她逼近,烏嬋一口牙都咬緊了。
“你這個無恥之徒!說這種話,你不怕下地獄嗎?”
“地獄可不敢收我這種人。”趙煥沉著臉,唇角卻微微揚起來,仿佛帶著笑,“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和雍兒都有一個同樣的毛病,你們都舍不得對方死。”
與敵相搏,往往誰的心腸軟誰就輸了,誰狠得下心誰就是贏家,趙煥顯然吃透了烏嬋和時雍的感情。烏嬋越是為了時雍奮不顧身,他就越是吃準了烏嬋不敢亂來。
“來人啦!”趙煥冷聲一笑,“把這兩個女人給我捆起來,點火,丟下去!”
她們腰上捆著火器,點火丟下去,就會在半空被炸死。
時雍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牙齒咬得咕咕作響。
“嬋兒,你快走。這個王八蛋已經瘋了…”
“哈哈哈哈。”趙煥冷冷道:“若不癡狂,你又怎知我對你的情意有多么深厚?動手!”
烏嬋把趙煥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可是看著撲上來的一個個壯漢,還是不敢輕易點火跟他們玉石俱焚。
她不怕死,卻不愿意嫻衣和時雍同她一起死。
“來啊!看誰敢上來,老娘今天給你們拼了。”
他們身上有火器,侍從們也有顧慮,雙方你來我往,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這時,一個聲音焦急地吼了起來。
“烏嬋!”
一聲厲喝!
烏嬋回頭一看,來人竟是陳蕭。
他帶了兩個侍從,橫刀劈開擋在身前的侍衛,殺到她的面前,沉聲大喊,“誰讓你們這么干的?不知道火器有多危險嗎?退后!”
“我不退,我要救阿時。你走!”
“你這…”
陳蕭說了她一句什么,烏嬋沒有聽清,大抵不是什么好話,可能還是臟話。
但是烏嬋還來不及多想,陳蕭已然帶人殺了上來,將她和嫻衣推到身后。
烏嬋看到他高大的背影和袍袖,在拼殺中,胳膊上的肌肉一陣陣鼓起,整個人好似一堵高大的城墻擋在身前,她頓時覺得那砰砰的刀劍碰撞聲,也不再像先前那么恐怖了。
烏嬋想到他中毒未愈,心里又是一緊。
“少將軍,你們都退后,實在不行,老娘就和他們拼了。”
“說的什么胡話?”陳蕭一刀從她側面探出,將一個靠近烏嬋的輕甲侍從一刀砍死,聲音鏗然有力,“男人還沒有死絕,何時輪到女子上陣?退!”
時雍看著亂陣般的三生崖,看到這一群前來營救她的人,眼中霧氣升騰。
“趙煥!你還不喊停,今夜這里便是你我的藏身之地。”
“好主意!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時雍咬了咬牙,眼睛望向了懸崖。
下面的情況她看不到,趙已全無聲息,而錦衣衛已經順著臺階殺了上來,趙煥的弓箭手布置在兩側,正在漸漸后退。
顯然,盡管楚王叛軍居高臨下,但錦衣衛早晚能沖出重圍。
時雍手臂左右擺動一下,試圖掙脫,可是,趙煥將她束得極緊,她根本動彈不得,氣得她惡狠狠踩了他一腳,又是一陣破口大罵。
“殿下——殿下——”
一個聲音從三生崖后方傳了過來。
“東廠番子從后面殺過來了,殿下,我們被包圍了!”
前有錦衣衛,后有東廠,局勢很明顯有了轉向。
趙煥從“盡在掌握”變成了“四面楚歌”。
龐淞大喊:“殿下,快做決定吧!”
在龐淞看來,邏輯還是沒有變,誰狠不下心,誰就輸了。若是趙煥在意時雍的生死,那么輸的人就是他,反之,趙煥就勝券在握,根本就不怕趙和白馬扶舟。
只要有這個女人在手上,這兩個男人就會投鼠忌器。
龐淞怕的就是趙煥陰陽不定。
若是趙煥舍不得時雍,那形勢就會反過來…
趙煥暗自咬牙,“來得這么快,他們都是搶著來霄南山陪葬嗎?”說罷,他提了提時雍后背的粗繩,偏頭看她一眼,冷聲一笑。
“去,問問趙和白馬扶舟,舍不舍得明光郡主在三生崖上為本王殉情!若是不想她血濺當場,就讓他們退出慶壽寺三里地,再派人來與本王談判。”
趙煥話音未落,一個滿臉是血的侍從跑了上來。
“報!”
趙煥怒叫:“慌什么?說!”
那侍從看了龐淞一眼,面露遲疑:“啟稟殿下,謝放帶著一群錦衣衛瘋了般殺上來。根本就不顧我們的威脅,也分明不在意明光郡主的死活…”
不在乎?
趙煥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趙呢?”
那侍從低下頭道:“殿下!趙死了,已經死了。屬下上來時,看到錦衣衛把他的尸體抬去了大雄寶殿。”
中了那么多箭,血肉之軀都不可能扛得住。趙煥微微錯愕,卻也不太意外,冷笑著點點頭,看一眼時雍驚惶的臉,猛地將她勒緊,沉聲一笑。
“那就把這句話帶給白馬扶舟好了。”
“是!”
龐淞看趙煥冷靜下來,稍稍放心,轉頭大喊,“楚王殿下有令,不想人質血濺當場,就勞煩錦衣衛和東廠的兄弟們退后三里,再來詳談。誰敢再往前一步,明光郡主就將殉情三生崖。”
殉情三生崖。
殉情三生崖。
本來時雍聽著這話只覺作嘔,在聽到趙死訊后,心里那一個角落卻突然安靜下來,涼意涔涔。
趙死了?
他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