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醫堂。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屏風后的珠簾在風中微微飄動。
時雍同趙進去的時候,白馬扶舟剛喝完藥,一個太醫坐在床前,正蹙著眉頭為他把脈。看到趙,他懶洋洋挑了挑眉梢,沒有說話。
趙也不吭聲,示意謝放將門關上。
太醫切完脈,上前向趙請安,“大都督。”
趙神色平靜地問:“如何?”
太醫緊張地回答:“大有起色。但要徹底痊愈,仍需時日。”
趙道:“折騰折騰死不了吧?”
這話說得白馬扶舟瞬間變了臉色,太醫似乎也不知當如何回答,沉吟著抬袖抹了抹額頭,拘著身子道:“回大都督的話。死,死不了。”
“出去吧。”
“是。”
太醫拎著醫箱走得迅速,白馬扶舟扔枕頭的動作也很快,幾乎眨眼間就朝趙的臉上擲了過來。
趙一把接住枕頭,平靜地放回白馬扶舟的床上,沉聲說道:“有力氣。很好。”
白馬扶舟陰冷冷地笑看著他,“趙,本督奉勸你,少打我的主意。不論你想做什么,本督都不會屈從。”
趙抬抬眉,“此話怎講?”
白馬扶舟冷笑,“從天神殿出事那日到現在,我想了許多,除了你趙有這個能力和動機陷害我之外,著實想不出旁人有這心機。”
“多謝夸獎。”
趙淡定地朝他點點頭,便轉頭吩咐謝放和朱九。
“為廠督更衣。”
白馬扶舟臉色一變,捂住受傷的胸口,一雙涼薄的眼帶刺地審視著他,“你要做什么?”
趙面無表情,“良醫堂是孫老一家養家糊口的地方,廠督再住下去,病人都不敢來了。”
白馬扶舟看著他漆黑而深邃的雙眼,意識到什么,聲調微變。
“你要把我帶去哪里?”
“詔獄。”
趙說得平靜,白馬扶舟卻當即變了臉色,那雙從震驚中回神的雙眼,狹長而冷漠地盯視著趙,如同看仇人一般,許久,又揚起的嘴角勾出一抹復雜的笑容。
“好狠。”
趙不理會他的憤怒,回頭看時雍,“阿拾。”
“是,大人!”時雍擼起袖子,摩拳擦掌地走向白馬扶舟,那笑盈盈的表情瞧得白馬扶舟莫名后背發冷,猶豫一下,往后縮了縮。
“你要做什么?”
時雍不答,從針袋里掏出幾支寒光閃閃的銀針,夾在指尖,抬了抬下巴,“趴好。”
白馬扶舟倒吸一口涼氣,看看她,再看看她背后的趙,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心來,讓他抱緊雙臂,防備地看著她。
“你們別亂來。”
話剛落,胳膊上就被扎了一針,白馬扶舟嘶聲輕呼,雙眼怒視時雍,作勢要來拽她的手,可惜,他是一個傷者,剛剛動彈便白了臉,動作還沒有做完,手臂便落了回去。
趙見他不肯配合,沉聲道:“謝放,壓住他。”
“不必!”時雍冷笑一聲,突然扣住白馬扶舟的手臂往頭頂一按,趁他不防直接揪住他的領口往下一拉,露出一個肌膚白皙的胸膛來,在場的幾個男人震驚不已,白馬扶舟更是驚得忘了動彈,瞪大雙眼看著他。
時雍面無表情:“不想受罪,你就老實些!”
嗤他一聲,時雍不再多話,就著銀針為白馬扶舟行針。
這套針法沒有療傷效果,卻可以避免白馬扶舟因動作過大而大出血,只不過,白馬扶舟本人不知道,硬生生被時雍扣在那里,由一個女子為所欲為。
“你是不是女人?”
白馬扶舟看著時雍一本正經的臉,氣得胸膛起伏,
那雙眼,寫滿了不可思議。
時雍視線自上而下:“我是不是女人不知道,但白馬公公一定不是男人。怕什么?”
看她粗暴對付白馬扶舟的時候,趙臉色還不太好看,男女授受不親,阿拾對白馬扶舟的動作還是太過親近了,可是,聽了這句話,趙的冷迅速恢復了平常。
阿拾對白馬扶舟,根本不當男人看待。
他面若清風,白馬扶舟卻氣得差點吐血,呼吸都急促起來。
“混賬!你們到底要對我做什么?”
“別動!”時雍壓住他胳膊,聲音極其冷漠,而趙更是索性不搭理他。
白馬扶舟許多年不曾經歷過這般屈辱,整個身子都繃了起來,在被時雍強行施針的過程中,雙眼直盯盯看著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壓住火沒有同歸于盡。
時雍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輕飄飄掃他一眼。
病中的廠督大人面容清減了些,面色透著蒼白,鼻梁高挺,眼窩深邃,莫名添了幾分艷色,有一種妖嬈病美人的感覺。
她經不得長得好看的男人這么委屈,語氣放軟了些。
“這就對了,乖乖配合,少受罪。”
趙為白馬扶舟準備了一頂軟轎,換上一身雪白的囚服,就那么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他抬入了詔獄。單間囚舍、數人看守,趙親自把他丟入獄中,大門一合,咔嚓落鎖,然后二話不說就帶著時雍走了。
沒有和白馬扶舟多說一句話。
白馬扶舟捂著受傷的胸膛,狠狠踢了一腳牢門,在獄卒看來時,又瞪了過去。
“看什么看?信不信本督挖了你的眼珠?”
獄卒慌忙低下頭,白馬扶舟仍不解氣,順手抓起一個牢里的破碗,就往外擲,落在地板上哐哐有聲。他發了好一會脾氣,沒有人理會,倒是隔壁牢舍的嚴文澤看著他癲狂的模樣,發了善心。
“廠督大人省省力氣吧。再鬧也沒有用,進了詔獄,就如同到了閻王殿,他們沒有人性的,別累著自己。”
白馬扶舟聽到聲音,慢慢側過頭去,瞧著那人披頭散發的模樣,突然就動了氣,挑眉看過去,沒給一絲好臉色。
“你是什么東西?用你來教訓本督?”
嚴文澤呵呵兩聲,冷嘲道:“我與廠督大人一樣,同是待宰之人。”
一句待宰之人,不知觸動了白馬扶舟哪根弦,心中忽然一動,默默坐回去,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
詔獄的燈火仿佛從來不滅。
夜深人靜,幾個黑衣人拾階而上,摸了進去。
“口令!”哨衛話未落下,悶哼一聲,倒在地下。
緊接著,幾個人利索地放倒了幾個守衛,很快從側門摸了進去。而這一頭,獄卒們像是突然中了邪一般,面色青白,嘔吐幾聲,來不及反應,便一個個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
幾個黑衣人輕而易舉地摸到嚴文澤的門口。
牢門被打開的時候,嚴文澤瞪大雙眼,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來人。
“你們是什么人?”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望了望同伴。
“邪君不在這里。找!”
牢門又再次合上了,嚴文澤拼命撲過去,雙手死死撐住牢門,壓著嗓子道:“救救我。救救我,我是和你們一伙的,一伙的。”
黑衣人沒有理會他,徑直從獄卒身上搜出鑰匙,進入白馬扶舟的牢舍,看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慢慢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
白馬扶舟猛地睜開眼睛,清冷的面孔微微一變,很快冷靜下來。
“總算來了?”
“邪君大人,請跟我走。”黑衣人拽住白馬扶舟的胳膊,試圖把他拽起來,疼得白馬扶舟嘶一聲,捂住胸口冷笑一聲:“看不出來本君受傷了么?還敢使這么大的勁?”
黑衣人趕緊低頭,拱手。
“屬下有罪,請邪君責罰。”
白馬扶舟喘了口氣,慢慢撐著地坐起來,眼皮淡淡翻開,“你們怎么進來的?”
黑衣人看一眼外面靠墻的獄卒:“我們在獄卒的夜飯里下了軟骨散,打死守衛,偷偷摸進來的。”
白馬扶舟唇角掀起,冷笑兩聲,雙眼淺淺瞇起,一副慵懶邪氣的模樣,蒼白的面容別有一番艷色,“聰明!”
“邪君大人,再不走來不及了。”
白馬扶舟輕笑一聲,從容地抬起手,示意黑衣人把他扶起來,在走出牢舍的時候,他突然轉頭,看一眼雙手緊緊抓著牢門的嚴文澤,眼神微斜,懶洋洋地道:“帶上他。”
“邪君…”
“帶上!”
“是!”
嚴文澤大喜過望,“多謝廠督…不,多謝邪君大人。”
白馬扶舟冷冰冰笑著,默不作聲在兩個黑衣人的攙扶下走在了前面,嚴文澤緊跟在他的身后,不解地問旁邊的黑衣人:“我們是要去哪里?安全嗎?會不會被錦衣衛發現…”
“噓!”黑衣人冷冷看著他,“出去你就知道了。”
嚴文澤因為交代不出作案的細節,在詔獄被收拾得夠嗆,早已恨不能脫離苦海,已經落到這步田地,再壞也不會有更壞的結果了。他沒有多想,深深作揖。
“多謝壯士搭救,在下感激不盡。”
“少啰嗦!快一點,再不走來不及了。”
一群人罵罵咧咧地經過倒地的錦衣衛獄卒,從詔獄走出去,悄悄融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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