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炮仗驚馬,還恰好驚了太子殿下的馬,哪有這么巧合的事?
在馬兒發瘋般往前狂奔的時候,時雍就有了警覺。不過,她同趙、朱九他們不同。他們去保護太子,她想的卻是留下來,看一下鞭炮來源何處。
人群混亂,箭矢亂飛的時候,她離城門還非常遠,她看不到城里的亂軍叛變,也已經看不到趙和趙云圳遠去的身影,卻是混在人群里,聽到了“天神一出,萬物復蘇,天神殿主,萬物之主”的吶喊。
白馬扶舟膽子這么肥?她有點懷疑。
無非是“以假亂真,再以真亂假”的較量而已。
選在除夕搞事,是個好時機,不論宮里宮外的人,一年到頭來,這幾天最為輕閑,守備肯定會松懈不少。
顯然是有備而來。
最讓她感到詫異的是——算無遺策的大都督。
趙連劉大娘摔成了癱瘓、大黑偷吃他的鸚鵡這種小事情都知情,卻對除夕之變這樣的大事沒有半點風聲?
有妖必有異。
時雍今兒出來頭上戴了個帷帽,為了遮風,也為了避人,這時倒是方便了許多,她以靜為動,跟著驚慌的人群游走,默默觀察著那些在人群里煽動的、放冷箭的到底是什么人——
然后,她的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宋姑娘?”
時雍一怔,轉頭看去。
“呂小姐?”
呂雪凝氣喘吁吁,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有些慌亂地看著她,“快走吧。前面殺起來了,有人刺殺太子,別過去了!”
時雍看了看她凌亂的頭發,疑惑地道:“你一個人?”
呂雪凝道:“我同丫頭走散了。”她踮著腳尖又往人群里望了一眼,神色有些焦灼,“看不到燕兒了,阿彌陀佛,不要有事才好。”
人群不停往她們身邊撞過來。
呂雪凝站不穩,被人撞得東倒西歪。
時雍看她這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好心伸手拉了她一下,想將她拉出人群。可是,從城門那邊看焰火退下來避難的人,如同潮水一般涌過來,踩踏的力量十分強大。
時雍還沒有把呂雪凝拽過來,她就被人撞倒在地上,整個人撲倒下去。
尖叫聲四起!
人們仿佛看不到倒在地上的呂雪凝,有人跳過她的身子,有些避不開就倒在了她身上,有人又直接踢到踩了下去,疊羅漢一般…
“啊!”
時雍聽到呂雪凝的尖叫,奮力撥開人群將她護住,再用力將她從混亂中解救出來。
“呂小姐,沒事吧?”
呂雪凝頭發凌亂,釵環散落,身上全是腳印和泥濘,昨天下雪,地上還是濕的,這一摔,她的樣子已是不能看了。
“我沒事。”呂雪凝搖了搖頭,驚懼地道:“我找不到燕兒了,宋姑娘,我們先出去吧,這里太可怕了。”
時雍看看她身上,“你這樣沒事嗎?”
呂雪凝母女兩個在米市口已是人盡皆知的“爛貨”,平常招來的口舌太多了,本能地有些畏懼,時雍一說,她便咬住下唇,但還是倔強地搖了搖頭。
“我無事。宋姑娘,此處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我還要等一下。”
時雍看呂雪凝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取下頭上的帷帽戴在她凌亂的頭上,又將身上的披氅取下來,系在呂雪凝的肩膀,將她一身的泥濘和狼狽掩住,拖住她的手走到寬敞之處,這才松開她。
“呂姑娘,你快回家去!”
“我在這里等等燕兒。”
“也行。”時雍想了想,“但你別再往里走了。如果許久仍不見她……你立馬回去,不要久留,明白嗎?”
呂雪凝從她眼中看到凝重的警告,點了點頭。
時雍不再多說,轉身往城門處走去。
有了錦衣十三所和京畿軍隊的到來,城門處的動亂漸漸平息,錦衣衛抓了不少人,還在不停地追逃,以及甄別躲藏在百姓中間的叛黨。
人人如臨大敵。
時雍還沒有走近,便聽到一聲吶喊。
“行人止步!”
時雍看過去,是一個京軍模樣的年輕男子,他手握腰刀,粗蠻地揮舞著手臂,指揮時雍往另一邊排著長隊的人群后面站。
“去!那邊排隊!”
這是在實行人員分流。
因她是個年輕女子,自然被當成了普通的弱小,比壯年男子待遇好一些,讓她往那邊排隊離開的意思。
時雍小聲道:“軍爺,我找人…”
她沒有看到趙以及同她一起來的侍衛,如今看到士兵背后那些或倒或躺分不清死活的人,以及滿地的鮮血,心臟便懸了起來。
“不知大都督可在此處?”
“大都督?”士兵凝眸看她,然后不耐煩地揮手,“這里沒有大都督,小姑娘趕緊走,別耽誤我們辦差。”
“放肆!”一道沉聲傳來,“這是自己人。”
士兵轉頭一看來人,氣焰頓時蔫了。
“是,將軍。”
微弱的火把光線里,時雍看到了魏驍龍熟悉的臉,頓時像看到親人一般,面露驚喜,“魏將軍,你可有看到大都督在哪里?”
這里太亂了。
魏驍龍聞言四處看了看,抹了把額頭上的熱汗,“本將剛到此處,正在協助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緝拿叛黨,不見大都督…”
“哦。我再找找。”
夜風中傳是血腥的氣息,時雍五手緩緩收攏,緊握,往旁邊走去,魏驍龍看她這般,誒了一聲,待她轉頭,他大著嗓門道:
“宋姑娘,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姑娘家,還是不要亂跑了。先在此處稍等,我派人去找。”
時雍不想耽誤他的正事,正想拒絕,背后突然傳來朱九的喊聲,“阿拾!”
虛驚一場!
朱九看到時雍的身影,幾乎感動得想哭。他和許煜、白執三人分頭去找時雍,走出老遠都沒有看到人,都快急死了。如今一看,時雍身上的披氅不在,帷帽也不在了,還愣了愣。
“你沒事吧?”
時雍搖頭,“大人呢?”
朱九的面孔,隨即冷了下來,“進城救駕了。”
救駕?
時雍這時才知道發生了什么。
原本以為只是有人想趁著除夕混亂除去趙云圳,沒有想到竟然是這么大的事情。
“城里情況如何?”
朱九道:“尚且不知,爺讓我等來尋你。”
“魏將軍,城里有消息傳來嗎?”時雍淡淡開口,看了一眼城樓,問魏驍龍。
魏驍龍搖頭:“本將接到的命令是抓捕叛黨,刺客,穩定百姓。”
時雍想到東宮之變時的局面,心知敵人這次更是會孤注一擲。而且,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宮中還沒有消息傳來,怕是不妙。
“不行。我們得馬上進去接應。”
我們是誰?自然不會是她和朱九兩個人。
兩個人進去送死么?
時雍看了魏驍龍一眼,“魏將軍…”
魏驍龍為難地看著她道:“內城由禁軍把守。我們不得皇命,是不能入城的。”
帶兵入城,那等同于叛變,是很大的罪責。
可這不是形勢逼人么?
時雍想了想,也不為難他,朝魏驍龍道了謝,看了朱九一眼。
“九哥,我們去!”
朱九早就想去找趙了,“走。”
大晏皇城的四周共有七十二個守衛處,每個守衛處由十名士兵組成,每處設有銅鈴,互相之間,可以靠銅鈴來傳遞消息,除此之外,也會有游動的巡邏隊,這些人基本由錦衣衛、金吾衛、羽林衛等組成。
此時,城門早已緊閉,守城的羽林軍,看到時雍和朱九走近,立即舉劍阻止。
“來者何人?立即退后!不許靠近。”
朱九上前拱手,然后高高舉起錦衣衛令牌。
“兄弟,我是錦衣衛——”
“老子管你什么衛!一律不許靠近皇城。”朱九話沒說完我,就被對方打斷,甚至在聽說他是錦衣衛后,四周的幾個羽林軍更是站攏過來,神情戒備地看著他。
時雍和朱九尚不知城內幾大侍衛間互相廝殺互相不信任的局面,更不知道這些士兵已經完全不再相信別人了。
朱九一聽就急眼了,拔刀質問。
“錦衣衛令牌都不好使了,是不是?”
那幾個士兵有點怕他,聞言一震,但仍然沒有退后的意思。
“我們馬大人有令,不許任何人進入皇城!你就別為難我們了。”
不許人進去?
時雍聽得心里一凜。
而他們身后不遠處的魏驍龍聽了這話,亦是愕然不已。
稍稍停頓片刻,他抬手招呼身側的幾個士兵,黑著臉走過來,大聲道:
“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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