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拉拉衣服,轉頭看向趙。
“大人看看,可還好?”
趙雙眼本如此時冷寂的天色,幽幽淡淡,但在觸及她含笑的眼神時,如星子綻放在夜空,光芒漸盛,“好。”
時雍俏臉微紅。
趙瞧她半晌,目光如深海凝波,千回百轉終剩一嘆,“走了。”
二人相攜離去,朱九和嫻衣跟在身后。只剩婧衣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
重活一世,時雍一直謹小慎微,很少像今日這般盛裝出現招人眼球。而且,還是定國公的壽宴,一個皇親國戚和達官貴人云集的地方。
府門外停了不少馬車,有定國公府上的人在引導招呼。
寶馬香車,人頭攢動,恭賀連連,很是熱鬧。
趙馬車一到,原本喧嚷的四周就自動安靜下來。
他就像一塊天然寒冰,走到哪里,氣氛便僵冷到哪里。無人上來搭訕,也無人敢多說一句話。
時雍看得出來,這些人怕他。
就像當初的她聽到趙的名字,就會自然而然產生畏懼和遠離的心理一樣,這些縱是朝廷重臣,也不愿意招惹錦衣衛這個活閻王。
詭異的一片寂靜里,馬兒的噴鼻聲都清晰可聞,直到趙在管家的引領下走入大門,整個空間鴉雀無聲。
時雍很想知道趙是怎么憑著一己之力讓所有人都懼怕他的。
不過,她羨慕這種姿態。
與人有了距離,便會少很多麻煩,不用和誰假意客套,不用跟不熟的人寒暄,更不用聽人假模假樣地噓寒問暖。
再看不到趙的影子了,府門口又恢復了方才的熱鬧。
賓客和門生這才各自走動,互相寒暄和低低議論了起來。
“大都督此番前來,當真是給足了定國公臉面啊。”
“這京城,有幾個定國公?趙再是厲害,還敢掃定國公的興嗎?”
“那可說不好。兄臺是剛入京不久吧?這普天下能請得動大都督親自上門賀壽的人,可沒幾個。別說定國公,便是榮王、楚王…大都督說不理會,也照常不肯理會的。”
“說是受了重傷,養傷許久,今日怎么出門了?”
“他身旁邊那女子,不知何許人也?怎就入了大都督法眼?”
“宋氏女。順天府衙推官宋長貴之女。”
“小門小戶,難登大雅之堂…”
“兄臺這話教人聽去,是要鬧笑話的,此女休得小瞧了去…”
時雍聽不到外間的議論,可是一路行去,那無數圍觀的眼神卻是看得懂。趙在府中養傷數日不見客,今日突然出現在定國公府,自是招眼。尤其,還帶了她這個“拖油瓶”,就更是出格。
定國公府屋宇巍峨,墻院相鄰,瑞雪剛收,晨光照在琉璃瓦上,明晃晃地耀眼,讓整個府邸更顯大氣。
不過,定國公陳宗昶一門三代皆服役于軍中,來往的人大多都是武將,因此,時雍進入府邸時,一路上所見到的人,大多膀大腰圓,即使不著兵甲,不配腰刀,也自有一股凜冽的懾人之勢。
怪不得陳紅玉會是那般剛直的性子。
在這個環境長大,自帶武將氣質。
“大都督到——”
花廳里原本的熱鬧,再次因為這一首唱名而停止。
堂上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朝趙看來。
古怪地安靜了片刻,陳宗昶走了過來,滿臉喜色地拱手行禮,哈哈大笑。
“貴客駕到,有失遠迎。大都督,里面請。”
陳宗昶是個武將,行走如風,說話嗓門也大,笑聲出口,整個花廳里的氣氛便活絡起來。
眾人紛紛起身給大都督請安。
趙還禮,恭賀了定國公大壽,又轉頭看著眾人。
“諸位大人不必客氣。”
彼此說兩句客套話,再次落座。
陳宗昶關切地看著趙,皺著眉頭打量他道:“得聞無乩受了重傷,我便沒來叨擾,如今瞧著,這是大好了?”
趙點頭,“多謝國公爺掛念,已是大好。”
陳宗昶朗聲大笑,“果然是年輕體健,好得也快。換了我可就不行嘍!”
“國公爺過獎。您也是寶刀不老,不減當年。”
“老了,老了,比不了當年。”
陳宗昶的大笑聲很是治愈,也很能活躍氣氛,因趙帶來的尷尬,緩解了不少。
時雍安靜地坐著,掃了一圈不見陳紅玉,恰好一個小丫頭來奉茶,她便打聽了一嘴。
“你家小姐何在?”
丫頭問:“哪個小姐?”
“嫡小姐。”
“在。姑娘可要我去幫你通傳?”
時雍笑著搖頭,“不必吧。”
宴會上,女眷們為了避嫌,會單獨聚在一處說話吃飯,不會和男子同席,可是時雍和那些達官貴人們的女眷都不熟,她便老老實實坐在趙身側,有些扎眼。
因此,陳紅玉進入花廳,一眼便瞧到了時雍。
陳紅玉為給父親賀壽,今日也好生打扮了一番,緋衣似火,腰上照常佩了長劍,看上去比前些日子精神了許多。
時雍望過去,與她遙遙對視,唇角掀了掀。
陳紅玉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不顧眾人異樣的眼光,撈了張凳子就坐到時雍身側,小聲地問:“要不要同我去后院,說說話?”
時雍看了趙一眼,看他沒什么表情,歉意地莞爾道:“今日是陪大人來的。”
言下之意,多有不便。
陳紅玉原想帶走她,也是怕她一人在這里尷尬,聽她這么說,想是不在意這個了,她也就不再多話,點點頭,起身便要離開。
“楚王殿下到——”
又一聲唱名,讓陳紅玉停下了腳步。
花廳中數十雙眼睛,也齊刷刷望向門口。
人們對趙是懼怕,對趙煥么…他雖是堂堂親王,可大家似乎更在意他身上的香艷逸事。
尤其最近趙煥和陳紅玉的恩恩怨怨,因為一個青樓艷妓阮嬌嬌,早已鬧得沸沸揚揚。
楚王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端的是長了一張好臉,清俊優雅,眼眸狹長精致,微微含笑,一雙魅眼便似帶了桃花,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紈绔風流氣。
“恭賀定國公大壽…”
他上前行禮,很是周到。
可是四周一點聲音都沒有,便是好客的定國公陳宗昶也拉長了臉,雙眼冷冰冰地看著他。
眾人臉上滿是訝異。
因為,趙煥不僅帶來了光啟帝的賀禮,還帶來了千媚百嬌的阮嬌嬌。
不僅如此,阮嬌嬌也穿了一身紅色的衣裙。
只是,陳紅玉穿在身上是美,是颯,而她看上去,是媚,是嬌…是更惹男子垂憐的嬌弱。
楚楚可憐地立在楚王身側,她輕咬下唇,粉臉微白,慌亂得像只柔弱的小兔子。
陳宗昶那聲卡在喉頭的冷哼,終是出口。
“楚王殿下,這是何意?”
他的憤怒直指阮嬌嬌。
對時下的男子而言,娶了妻再納妾抬通房喝花酒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不足為奇。可是,妻室地位尊崇,妾室再得寵也上不得臺面,別說把妾室冠冕堂皇地帶到老丈人的壽宴上了,便是帶著妾室去尋常人家的宴席,也是要落人話柄,遭人笑話的。
這不僅是打定國公的臉,也是打光啟帝的臉,打大晏皇室的臉。
眾人不敢吭聲,可心里都不得不說一聲:楚王當真是好大的膽子,荒唐得令人詫異。
“國公勿惱。”
趙煥淡淡看了陳紅玉一眼,手臂橫過去攬住阮嬌嬌的肩膀,聲音自動放柔。
“本王今日帶嬌嬌前來,是為了給王妃賠罪的。”
賠罪?
這是賠罪還是挑釁?
堂上鴉雀無聲。
陳宗昶氣得臉龐漲紅,可是當著眾多賓客的面,又不好當堂對王爺發作,惹人笑話。
“我國公府擔不起殿下的歉意,更容不得骯臟卑賤之人站在這兒礙老子的眼。殿下,請吧?”
骯臟卑賤,說的自然是阮嬌嬌。
趙煥臉色有點不好看,阮嬌嬌卻拉了拉他,然后往前款款走了兩步,朝陳宗昶盈盈拜下,垂淚欲滴。
“國公爺息怒。嬌嬌今日同殿下前來,確是為了向王妃請罪,并請王妃回府的。”
她聲嬌體軟,目光殷切地望著陳宗昶和陳紅玉,看上去仿佛她才是受人欺凌的那一個,有許多迫不得已的苦楚。
陳宗昶一個大男人,受不得女子這般,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荒謬!我國公府何時成了旁人想來就來的地方?何淼,把人給我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