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安靜了片刻。
時雍挪了挪身子,往火盆靠近,慵懶地嘆息。
“這天可真冷。”
顧左右而言他,是因為她心虛。
趙這人,眼睛就像開了外掛一樣,無論她做什么,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時雍心臟咚咚亂跳片刻,卻沒有等來趙的質問,而是聽到他幽幽的一嘆。
“我為阿拾備了禮物。”
“什么禮物?”時雍好奇地看他。
趙不答,叫了一聲嫻衣。
他吩咐下去,嫻衣很快領命,轉頭入了內間,捧著一只紅漆木匣出來,放在桌上,然后轉身退了出去,關上房門。
那只木匣是用上好的木料做成,本身就很貴重精致,而里面盛放的東西,更是看得時雍眼前一亮。
那是一件紅狐大裘,柔滑光潔的毛皮,比她獵來被楚王做給陳紅玉的那一件更為華麗貴重,一看便知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送給我的?”
她的驚喜就在臉上。
趙略略沉眉,看她片刻,聲音喑啞地嗯一聲。
“當真?”時雍輕輕撫摸著那光滑的皮毛,突然覺得嘴唇干澀,因為趙看她的目光,實在太撩,令她難掩心動。
“大人為何突然要送我東西?難不成…”
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趙突然伸出手來,將她往懷里一帶,然后雙臂如鐵鉗似的扎緊了她的腰,拘了過去。
“你這女子,我之所想,你難道不知?”
知道什么?時雍在他灼熱的目光盯視下,只覺得心跳快了不止一倍,仿佛呼吸稍稍重一點,就能汲取到他身上幽淡的清香氣息,根本就無法靜心思考,他為什么會送她一件紅狐大裘。
跟趙斗法,實在艱難。
時雍紅著臉看了他片刻,心里忖道:難道這人要留他同榻?或是定下婚期?
她咬了咬下唇,“大人的心思,阿拾不會猜,你就直說了吧。”
趙慢慢抬高她的下巴,視線低垂,直把她小臉盯得一片緋紅,這才緩緩將嘴唇落下,覆向她的唇邊,然后低低道了一句。
“明日小年。”
“嗯?”時雍猛地側過頭,直盯盯瞧他。
“大人是說,這是給我的小年禮物?”
趙望著時雍,沉默片刻,一嘆:“是。”
時雍的臉,以看得見的速度垮了下來。
“多謝大人。”
魏家在辦喪事,痛失新妻,慘痛悲切,謝放也在蹲大獄,可是臘月二十四這一天,無乩館卻照常過小年,灑掃祭灶,好不熱鬧。
時雍平常打扮隨意得很,梳妝衣飾皆以輕便為要,今日卻也淡掃娥眉,戴上珠翠,穿了新衣。
大清早,趙就派人來傳信,叫她晌午去無乩館吃飯,說是大人為她準備了許多吃的。捎信的人還給宋家帶了不少茶點酒水之物,最喜人的是一筐子肥美的蟹。
這個時候的螃蟹可不容易得來,宋姑娘在大都督面前的恩寵可見一斑,羨煞了旁人。
但不是所有人都見得別人的好。
宋老太不知從哪里聽來趙快要倒臺了的消息,滿心歡喜,特地抱著火籠搖到隔壁,拐彎抹角地敲打奚落王氏。
“我們家老三好不容易做個官,到時候可別被人牽連,蹲大獄都是小事,一個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王氏正在灶房里忙碌。
家里日子好過了,小年也過得好,她買回來香蠟紙錢,還有一堆貴價的吃食,單是瓦盆里的豬肉都有十來斤,肥瘦相宜,很是喜人,她又專門砍了個刀頭肉祭灶,這廚間滿是香味,宋老太邊說邊瞄那些肉,喉頭像伸出了爪子。
說這些話的時候,也就更損了幾分。
王氏洗刷著趙叫人拎來的蟹,聞言頭也不抬。
“娘,您就省省心吧。宋老三要真的蹲大牢,送牢飯的人也是我,礙不著您。”
她說話硬氣了,宋老太就更不高興。
“什么你啊我的,你我不是一家子么?他要有什么事,我這當娘的能落著好?”
王氏低低哼聲,瞄她一眼,“在衙門辦差,哪有不擔事的道理?娘要是害怕呀,大可找了里長過來,與宋老三斷絕母子關系,再往后啊,他宋老三即便有個三長兩短,也萬萬禍害不到您的頭上。”
這牙尖嘴利的模樣。
老三家日子這么好過,宋老太哪舍得斷絕關系,她巴不得靠著當推官的老三得些好處呢?
實際上,她也沒真的相信趙那么大的官,會說倒就倒,說這些,只不過是為了讓王氏不舒坦罷了。
“呸!說的是甚么話?老三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這是擔心他…”
王氏看她一眼,不吭聲,手上又加了一把子力,用刷子將那一筐子螃蟹洗刷干凈,備了一些蔥姜和酒,然后上了鍋,熱氣騰騰地蒸了起來。
宋老太又咽口唾沫。
“你家大姑娘婚事有著落了沒?”
王氏不冷不熱:“不勞娘操心,大都督自有安排。”
宋老太不高興地黑下臉,“阿香呢?阿香失蹤這些日子,也不知道被哪個野山怪捉去了,眼下便是你愿意…怕是劉家也不肯答應了吧?”
這話恰好戳到王氏的痛處。
劉家倒是沒有拒絕婚事,只是自從宋香回家,劉清池那邊也沒個表態,好像忘了這事似的。而王氏當日不應承婚事,如今她為了女兒,雖說默認了婚事,但也不會厚著臉皮去求到劉家門上。
“婆母。”
王氏心煩意躁,換了稱呼。
“我正忙著,沒工夫陪你嘮話。你家也要祭灶灑掃吧?你有時間在這里管我家的事,不如回去給大嫂二嫂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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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太最厭煩她說這話。
“你家我家,我告訴你老三媳婦,你我都是一家。過小年,也不知孝順婆母,你可真是越發出息了,也不知哪里學來的規矩,哼!還想做官夫人呢,沒點眼力。”
宋老太說著,實在沒忍住誘惑,伸手將案板上的一塊精肉撈了起來,轉身就走。
“這肉算你家孝順婆母的。”
她拿得坦然自若,王氏氣得胸口起伏,卻吱不出聲。
講理的就怕不要臉的,晚輩拿長輩,又能如何?
宋老太一手拿肉,一手拎火籠子,得意地出了灶房。
一團黑影突然躍起。
宋老太猝不及防,驚叫一聲,手上的肉就不翼而飛。
大黑叼了肉就跑,趴在屋檐下,美美地吃了起來。
時雍抱著雙臂,倚在門上,懶洋洋地笑。
“別逼我攆人。”
宋老太氣得七竅生煙。
她本就是個潑婦,當即顧不得體面,撒起潑來,這下好了,隔壁院的老大和老二一家子都過來了。
他們家供著兩個讀書人,日子清貧,看到宋老三家的狗都在吃那么大一塊肉,連聲辱罵宋長貴和王氏不孝,弱待親娘。
宋長貴還在屋里琢磨袁鳳這個案子,外間發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被罵了一通。他是兒子,明知親娘不對,仍是說不出什么來,連連賠罪,更是親自去灶上,將王氏切剩的肉端出來,捧到了宋老太的面前。
宋老太卻不知足,張口就要王氏沒有蒸完的蟹。
這不是欺人太甚么?
宋長貴有些為難,耷拉著看一眼王氏,賠著笑道:“娘,那個不是咱家的。”
宋老太得理不饒人,“我不管。”
時雍冷眼看著,走入灶間將蟹拎了出來,丟給他們,“拿著吧。”
宋老太這才滿意地帶著一大家子走了。王氏氣得臉都白了,指著宋長貴。
“好你個宋長貴,你這胳膊肘到底是向著你娘的…”
時雍拉她,“算了,讓他們吃吧。大都督賞的蟹,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福分享用。”
自打時雍救回了宋香,王氏對她更是另眼相看,雖是對她剛才主動送蟹的舉止不太理解,但還是沒有對她說什么,只是一個人躲入灶間,默默垂淚。
宋長貴嘆息一聲,回了屋。
宋香坐在灶膛前,一聲不吭地燒火。
時雍看著這一家子的氣氛,笑著搖了搖頭。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