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現輸贏?”時雍不解。
趙看她一眼,“阿拾不是說過,從你帶人闖入東宮救下云圳那夜,邪君的布局就已被打破?現如今更是如此。殺劉榮發滅口,證明對方已然亂了陣腳。”
時雍瞇起眼,思考片刻,若有所悟地點頭。
“邪君算計過人,殺人滅口看似占盡了先機,實則是他無奈之舉,自斷手腳。暴露越多,留下的破綻就越多。而且,不論白馬扶舟是不是邪君,我們都比對方占據主動。若他是邪君,那他在我們掌握中,若他不是,那真正的邪君得知邪君二世出來了,可如何是好?”
畢竟邪君從未以真面目示人。
而邪君把罪責推到白馬扶舟身上,官方也認定白馬扶舟有罪,那他就是邪君,又從詔獄逃脫——
那么,對邪君那些部眾而言,真假邪君就很難分清了。
“問題是,我們要如何利用白馬扶舟深入邪君內部?”
天邊掛著一輪遠月,夜已深沉。
趙親自把時雍送到宋家院門外,這個時刻,院子里黑暗又安靜,馬車停在門口時,只看到大黑兩只晶亮的眼,在淡淡的月光中散發著歡喜的神采,嘴里發出嗷嗷的輕喚,直撲馬車而來。
“大人。我回了。”
時雍向趙告辭,躍下馬車,剛想對趙揮手,背后突然傳來一道重重的咳嗽。
王氏躲在陰影里,輕手輕腳地走出來,把時雍嚇了一大跳。
她覺得王氏不去錦衣衛做探子,真是屈才。
“娘,你怎么在這里?”
在外人面前,時雍總是會給王氏幾分臉面,叫娘叫得親熱,王氏知道這小蹄子是裝的,冷冷看她一眼,深深行禮。
“敢問車上是大都督嗎?”
時雍眼睛狠狠一閉,心知這后娘又要發作了,吸了口氣,趕緊上前去攔住她。
“娘,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說,走,我們回家去了。”
“你也知道夜深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王氏冷冷撥開她的身子,瞪她一眼,見趙撩開車窗看來,立馬又換成一張笑臉,熱情相邀。
“更深露重,大都督,進屋歇會再走吧?”
莫說時雍,趙看著這宋夫人腦仁都隱隱作痛。
對待長輩,打不得罵不得,除了逃跑,還能做什么?
“劉夫人,本座還有要事,改口再來拜見。告辭了。”
“別!別啊,大都督稍等片刻,民婦還有話說…”
朱九一鞭子抽在馬身上,“駕”一聲,沒給趙說話的機會,馬兒便帶著馬車駛了出去,智解了大人之圍。
王氏氣急敗壞,跺了跺腳,拖住的胳膊就往里走,一邊走一邊小聲數落。
“叫你沒臉沒皮,依老娘看,人家對你就沒上心。往后不許去找他。”
時雍哭笑不得,“那是公務。”
王氏啐一聲:“小蹄子少來誆我!你爹還是推官呢,怎生沒有你那么多公務,要天天往錦衣衛跑?老娘警告你,這男人啦,個個都有壞心眼子,你若上趕著貼他,人家不拿你當回事。你得晾他一晾…”
時雍聽得頭皮一陣陣發麻,故意落后幾步,趁她不備,就往房里跑。
“小蹄子,給老娘站住!”王氏憋了一肚子火還沒有來得及發泄,哪里能讓她溜掉?
見狀,她搶步上前就去拉時雍。
時雍多機靈?輕笑一聲,身子如兔子似的從她手上滑了過去。
反倒是王氏,黑燈瞎火的瞧不清,一個不慎,腳踢到了什么東西,撲棱一下就往前倒去。時雍聽到她尖叫,趕緊轉身相扶。
還是晚了一步。
王氏倉促間推倒了面前豎立的掃帚,掃帚倒下去,借著那力度,又推倒了堆放在地上的一排磚瓦。宋家的房子梁已架好,正在往房頂上瓦。因此,為了上瓦時傳遞方便,這一排瓦是按秩序擺放好的,這一推,便一片片倒了下去,如同多米骨諾骨牌…
在這一排瓦的最后,是一根搭在青磚上木棍,木棍一頭被倒下的磚瓦壓住,另一頭立馬蹺了起來,砰地一聲,將木桌上忘記收揀的茶杯擊翻,茶杯飛了起來,茶水撒落一地,茶盞則是直接飛向院角的雞罩——
竹編的雞罩上方是一個中空的圓形,里面關著兩只雞,一只雞剛好被茶盞砸中,痛得叫喚起來。
“我知道了!”
時雍興奮地喃喃一聲,突然松開手,往房間里奔去,王氏剛剛站穩就這么被她丟了手,腳步踉蹌幾下,差一點再次摔倒,氣得咒罵不已。
“殺千刀的小蹄子,大半夜發什么癲狂?誒你上哪屋呢?你爹睡下了!真是作孽喲,哪個作孽的養出這么瘋瘋癲癲的丫頭。”
時雍把宋長貴叫了起來,又叫上予安套上馬車去找了沈灝,叫上幾個捕快,一路直奔劉家米行。
劉榮發的案子,還在順天府衙門壓著。
趙不愿意打草驚蛇,明面上沒有插手。
劉榮發的尸首還沒有從衙門領回,劉家還沒有來得及辦喪事,而那日劉夫人柴氏受了刺激,從衙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里,吃齋念佛,不言不語,不問任何事情。
劉家大公子是劉榮發前妻所生,對柴氏沒有感情,二公子劉清池便向先生告了假,留在家中陪伴母親。
聽到小廝來報有衙門的人上門,為首的人還是未來的岳丈宋長貴,劉清池臉色都變了,匆忙套上衣服迎了上去。
“小婿見過岳父大人。不知岳父大人深夜駕到,有何貴干?”
往常劉公子是瞧不上宋家的,娶宋香也是迫于無奈,可是這如今還沒有成婚便叫上了岳父大人,足見他家門不順,急著和宋家套近乎。
宋長貴眉頭蹙了蹙,抬手免禮,看他一眼。
“我們想去看一下案發現場,不知方不方便?”
劉清池一愣,看了看他們一行人,連忙點頭。
“方便,方便。岳父大人,里面請!”
作為劉府的親家,宋長貴身份很是尷尬,在與劉清池去往糧倉的路上,寒暄般問了問柴氏的近況。劉清池搖頭。
“我娘從衙門回來,整日掉眼淚,問她什么也都不肯說。岳父大人,那日在衙門,究竟發生了什么?”
宋長貴嘆口氣,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劉清池的胳膊。
“好好照顧你娘。等這案子結了,還得你打起精神來,為你爹辦喪事。”
劉清池連忙拱手,“多謝岳父大人提點。”
時雍沉默著走在人群最后,她的身邊是神色肅穆的周明生。
聞言,周明生低頭看她,小聲問:“這小子最早是不是想娶你來著?”
時雍瞪他:“多嘴!”
周明生趕緊閉上嘴巴。
可是,不過轉瞬他又控制不住了,努嘴望了望前面的人群,不解地道:“大半夜的把我們叫過來,是要做什么?”
時雍瞇起眼,“很快你就知道了。”
那天在案發現場,時雍看到很多轉運米糧的器物,但是因為不懂這個行當,看一眼就過去了,并沒有察覺異常,但今晚上王氏的無心之舉引發出多米諾骨牌效應,讓她突然有一個靈感。
那些器物除了轉運米糧,其實也可以形成多米諾骨牌效應。
只是她擔心,現場后來被破壞,東西都挪了位置,恐怕不能還原到案發的樣子。
糧倉數量不少,劉榮發死的那個剛好靠墻,在糧倉的上方,懸掛著幾個鐵皮吊斗,還有用來提升的繩子,攀爬的梯子,以及稱重的大秤,墻壁上懸掛著幾個沉甸甸的秤砣。
時雍四下里望了望,走向沈灝,指了指這遍地的東西。
“沈頭兒,這些東西,原本是放在什么地方的,可還記得?”
沈灝搖了搖頭,“可能得找伙計來。”
幾個睡眼惺忪的伙計被叫了過來,在他們的討論和爭執中,將屋里的器物重新擺放了一下。
時雍皺眉看著,“可能不是最初的樣子了,姑且一試吧。”
沈灝問她:“如何試?”
時雍朝他笑了笑,走近宋長貴,與他小聲討論片刻,掉頭叫來周明生。
“周大頭,現在,你假裝你是嚴文澤,從那個院墻翻進來,潛入糧倉,不小心踩到放在門邊的扁擔…”
周明生一臉無解:“我?是嚴文澤?踩扁擔干什么?”
“假裝。”
“哦。”
第一次沒有成功,因為復原的現場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時雍又根據自己的想象調整了好幾次,還將一個同劉榮發差不多重的伙計放在了裝糧的吊斗里做試驗。
再三試驗,當天邊出現斑白日光時,終于成功了。一個多米諾骨牌效應在眾人的驚愕中完美呈現。扁擔,吊繩,吊傘,開啟的糧倉,倉蓋,以及在吊繩纏繞下被吊到糧倉頂端,再咚一聲跌入糧倉中的伙計,讓眾人心里的疑惑終于得以解決。
大胖子劉榮發,在沒有外人進來的情況下,也可以被埋入糧倉。
只是,眾人同時雍不一般,他們更愿意稱這個布局為:機關!
宋長貴看著自家姑娘,眼里是又驚又喜又憂慮。
沈灝卻看著時雍,問出了疑慮。
“當夜劉府無人聽到劉榮發的呼救,若他清醒,怎會不出聲?況且,要布這個局也得費些時候,護院和錦衣衛都不見有人進入劉府,此人哪里來的?”
時雍笑了一下。
“一、出事時劉榮發清不清醒,我建議仵作尸檢,重新確認死因。二、嚴文澤說不清作案細節,到過現場卻不見兇手,不代表沒有兇手。三、護院不見人闖入,布局機關又需要時間。那只能證明,這個布局機關的人就在劉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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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美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