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問什么?”白馬扶舟眼尾微挑,便勾出一抹邪氣來,“大都督要定罪,必是早已布好了局,只等我鉆的,有什么情況,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聽他冷嘲熱諷,趙不動聲色地彎下腰去,低頭盯住他的臉。
白馬扶舟冷笑回視,毫不示意地道:“莫非大都督想用刑?逼供?”
趙沉默,上下打量他,掌心慢慢摁在他的胸口。
那里便是劍傷,只稍稍用力,白馬扶舟就疼得抽搐起來。
他嘴里發出難耐的嘶聲,眼眸全是憤恨。
“趙、。士可殺不可辱。”
趙眼對眼看著他,捏了捏他的下巴,抬高看了片刻:“精神尚好,復原能力極強。謝放,記錄。”
謝放拱手:“領命。”
小書案就擺在桌前,筆墨紙硯齊備,這是要現場問案的意思。白馬扶舟看一眼,嘴角溢出濃濃的冷笑,咬牙切齒地抬起手,一把拂開趙。
“想問什么?落在錦衣衛手上,本督沒什么可說的。”
趙側頭,冷冷道:“記!負隅頑抗,拒不交代。”
白馬扶舟惡狠狠咬牙看他,“隨你如何去寫,想讓我親口認罪?做夢!”
趙冷聲道:“記!耍賴撒潑,挑釁刑審官盤問。”
“趙——”白馬扶舟指著他的臉,嘴唇顫動。
趙一動不動凝視他。
二人正僵持,朱九撩簾進來,看了一眼屋內的情形,摸不著頭腦地看了看趙,小聲道:“爺,我把阿拾帶過來了。”
趙沒有吭聲,慢慢站直身子,而剛才還怒氣沖沖同趙對峙的白馬扶舟,挺直的肩膀突然軟下去,頭癱瘓般落在枕上,眼皮半闔不闔,有氣無力地望著門口。
長得好看的人,優勢突顯,他那張白如紙片的臉這般看上去,更是憔悴又可憐。
果然,時雍進來看一眼他的臉色,走到趙面前就說:“他這精神狀態,還不適合審訊吧?”
趙眉梢微動,“他死不了。”
時雍再看一眼白馬扶舟,又繞過趙,低頭檢查一下他的傷勢,淡淡道:“剛剛蘇醒,最好再靜養幾日…”
白馬扶舟眼角斜向趙,露出幾分挑釁和得意,不料時雍話鋒一轉,嚴正道:“不過當下情況特殊,抓緊問也行。他這傷勢,隨時可能過去,萬一熬不住,就沒機會問了。”
趙掃一眼白馬扶舟,嗯聲。
“朱九,看座。”
他自己都沒有坐,到要給阿拾看座?
朱九眼睛斜了一下,暗嘆著將凳子搬到白馬扶舟床前。
趙:“遠些。”
朱九哦一聲,又將凳子搬得遠了些,趙這才沒有說話。時雍覺得大都督今日莫名其妙,看了看他,坐在凳子上,沉默旁聽。
趙不再和白馬扶舟繞彎子。
“藏于你府邸密室的毒物,你做何解釋?”
白馬扶舟眼皮抬抬,似是無力,“我喜好弄毒,大都督又不是今日才知?”
趙不作聲,偏了偏頭。
白執恭身將一個托盤呈上來,上面是從錦衣衛帶來的十幾瓶藥藥,他將這些東西,一一放到白馬扶舟床邊的小幾上。
趙道:“這些都是什么毒?辨認一下,在宮中用來謀害陛下的,又是哪一種?”
白馬扶舟看到那些瓶子,臉色一變,撐著床就想坐起來,聲調都變得高亢了幾分。
“這不是我的。我也不曾在宮中下毒,趙你不要血口噴人!”
趙不意外地點點頭。
“不承認就對了。”
哪個犯罪之人,會承認是自己干的?
他說得云淡風輕,白馬扶舟卻再次白了臉。
“你既是不信,又為何要問?”
趙散漫地看一眼謝放記錄的文書,淡淡道:“總得給你一個認罪的機會。”
“趙、。”白馬扶舟咬牙切齒,冷笑道:“你既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不如把你想為我定的罪都寫出來,讓我畫押便是,何苦這么麻煩?”
趙道:“本座奉公守法,自當照國紀法度辦差。”
白馬扶舟瞪著他,冷笑點頭,再點點頭,慢慢合上眼躺下,雙手放在胸前,看樣子是真的打算負隅頑抗到底。
趙卻不理會他的反應,繼續平靜地說道:“青山鎮那次,本座就懷疑你了。堂堂一個用毒高手,被邪君迷昏捆綁,毫無反抗之力,廠督不覺得滑稽?”
白馬扶舟一聲不吭,冷哼。
趙轉頭吩咐:“寫!他認了。”
白馬扶舟猛地睜眼瞪過來,趙淡淡道:“寫!青山鎮一案,此人兩面三刀,陽奉陰違。一面假借救人光明正大出現青山鎮,一面借由廠督身份從圍捕中逃脫。”
平靜地說完,他唇角微抿。
“神不知鬼不覺,好算計!”
白馬扶舟牙齒咕咕作響,氣得胸膛起伏,仍是一言不發。
趙道:“你以幫石落梅報仇為由,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騙得她將易容之術傾囊相授,再殺害張捕快全家,徐晉原等人,讓石落梅心甘情愿為你賣命…”
白馬扶舟冷笑。
趙道:“天壽山那日,你與假扮女鬼的石落梅里應外合,唱雙簧…”
“夠了!”白馬扶舟終于聽不下去了,直盯盯看著趙,“天壽山若是我有意為之,我迷暈宋阿拾帶走便是,又何必現身救她?還差點搭上我自己的性命?”
趙道:“與當初利用石落梅的法如出一轍,你想取得宋阿拾的信任,必先救她,幫她,再利用她…將知曉你太多秘密的白落梅獻祭出來,再一箭雙雕扳倒婁寶全,坐穩東廠廠督之位。”
白馬扶舟劍眉緊蹙,臉上帶著涼絲絲地笑。
“還有什么?”
趙面無表情,就像故意要氣死他似的,將近來與邪君有關的幾個案子,一件件說出來,全部安放到白馬扶舟頭上,不論是時間線還是事情線竟然嚴絲合縫,如同完全還原了真相一般,把白馬扶舟都聽愣了。
“你還有何話可說?這一樁樁案子,都與你脫不了干系…”
“放屁!”
素來風度翩翩的白馬廠督,終是忍不住爆了粗口。然后看著冷靜如常的趙,白馬扶舟冷笑道:“那你告訴我,我做這些究竟為了什么?謀反?聽說你們還搜出了龍袍鳳冠?當真可笑之極。”
他說得太快,一口氣喘不過來,憤怒的視線幾乎烙在趙的臉上。
“我謀反做什么?我能當皇帝嗎?我手上無一兵一卒,我拿什么謀反?靠東廠那些人?笑話吧!我若謀反,你趙必是第一個不答應,第一個派兵滅了我。對我毫無助益之人,我何苦為之?”
“是。”
趙冷冷走到白馬扶舟跟前,低頭盯住他的臉。
“所以,你背后那人是誰?”
白馬扶舟抽氣一聲,似乎沒有想到趙是這個邏輯,一臉憤怒。而趙不理會他的反應,淡淡道:“只要你招出指使之人,看在長公主殿下的面上,或可留下性命。”
白馬扶舟聞聲,突然瞇起眼,咬牙切齒。
“好毒的詭計!趙,你是想借我之手陷害長公主?”
趙皺著眉頭,沉吟著看他半晌,突然轉身將謝放寫的文書拿到白馬扶舟面前,淡淡道:“廠督看一下,若無異義,簽字畫押便可。”
白馬扶舟咬牙冷笑,一眼不看那文書。
“今日總算見識到了錦衣衛的冤假錯案是怎么來的。趙,你好歹毒的心思!”
趙平靜地看著他。
白馬扶舟道:“要我簽字畫押?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趙將文書抖了抖,平靜地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何出現在天神殿?為何天神殿的部眾都認為你是邪君?為何阿拾往你臉上潑化容水,你便會露出真容?”
白馬扶舟冷笑,目齜欲裂:“那不是我。我還要說多少次,不是我?你說的這些,我如何知道?我他娘的也想知道是誰!你來告訴我,是誰要陷害我。是不是你趙?是不是你?”
他憤而齜目,似乎快要被氣瘋了。
趙安靜地將文書收起,看了時雍一眼,交給謝放。
“一日不簽,還有兩日,三日。不急。”
白馬扶舟臉色青白,幾乎快要暈厥過去,時雍看他一眼,對趙道:“大人,我帶了子柔過來,想讓她來辨認一下。”
趙點頭。
很快子柔被帶了進來,剛才沒進內室的時候,她坐在孫國棟給的小板凳上,已經困惑好久,不知時雍帶自己來做什么,如今撩簾子,一看到白馬扶舟的臉,當即嚇得變了臉。
“是他。”
子柔咬著下唇,淚珠子在眼眶里滾。
“是他害死了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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