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無乩館,從回廊經過時,聽到鸚鵡的咕咕聲,大黑吐著舌頭,哈喇子流老長。
時雍瞄一眼大都督:“怎么就喜歡上吃鸚鵡了呢?”
趙面無表情,腳步很快。院子里有一口池塘,塘邊的臘梅開了,泛著幽幽的香,趙突然轉頭看著大黑,“池塘里有魚。”
大黑歪頭,看看他,再看看時雍。
時雍:“大人叫你去吃魚。”
大黑再歪歪頭,不過眨眼之間突然朝池塘撲了過去。時雍嚇一跳,以為它當真傻了會撲入寒冬的水塘,哪怕大黑躍上欄桿,幾個起躍,借了力撲向掛在廊下的鸚鵡。
“大黑!”
沒撲著。大黑落地,抖抖身上的毛,沒事發生一樣走在時雍的身側,又成了一條溫馴的狗。
鸚鵡是大人的心頭寶,怎能捉了給大黑吃?可是大黑很沒有自知之明,就像和鸚鵡耗上了似的,走一段又跑回去看看鸚鵡,跑幾步又回去看看鸚鵡,那巴巴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它能自個兒掉入嘴里。
趙看不下去了。
“謝放,帶大黑去吃東西。”
謝放瞄一眼那狗,“是。”
時雍心下有些好笑,看大黑乖乖跟著謝放去了,突然覺得這狗子精得很。
以后是不是想吃好的了,就去逮大人的鸚鵡?
“大人,你別慣著它。”
“無妨。”趙目光平靜望來,落在她身上,眉頭不經意蹙了蹙,“你去換身衣服。”
時雍還穿著天神殿那套紅裙,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扎眼,走入無乩館,已經引來了不少目光,可是,她在無乩館又沒有衣服,換什么呢?
“無妨。”時雍借用他的話,“先去看老鼠。”
趙停下腳步,定定看她片刻,突然扼住她的手腕,一眼不發地走向后院,徑直把她帶入房里,這才叫來嫻衣幫時雍更衣。
時雍哭笑不得。
這是有多不待見她這身衣服?
她沒有反抗,在嫻衣的伺候下換了衣服,還吃了點東西,這才去后面的雜物間看老鼠。
朱九上次喂過老鼠,有經驗了。他按時雍的吩咐,將老鼠放在不同的籠子里,一個籠子里喂食的是從殮房里帶回的胃內容物攪拌的食物,一個籠子里是呂家帶回的魚蝦抖的糧食,還有一個籠子喂的是純糧食。
他學聰明了,除了用來做實驗的老鼠,還專門弄了個大鐵籠,里面養了好幾只老鼠。
看到時雍進來,他就開始邀功。
“這些老鼠,是我幫你養的。”
時雍看他一眼。
朱九得意道:“老鼠生老鼠,老鼠再生老鼠。子子孫孫無窮盡,從今往后,你要多少老鼠就有多少老鼠。”
時雍勾唇,“聰明。”
朱九受了表揚,一臉笑意,走過去拎了拎籠子,對時雍道:“這些老鼠都好好活著,我看不出來有何不同。”
時雍沒有回答他的答,蹲下來,細心地觀察。
在后世要判斷是否中毒,中的是什么毒,只需要做一個毒化鑒定。方便、快捷,準確。可現下,只能比對,從側面來佐證。
“喂多久了?”
“帶回來就喂上了。”
時雍點頭,沉默地觀察著老鼠。
雜物房有些涼意,她穿得不薄,可是風吹過來,她還是無意識地抱緊了雙臂。趙進來,就看到她縮在那里,冷冷看了嫻衣一眼,解下披風搭在她的肩膀。
嫻衣被那一眼看得吸了口氣。
“姑娘說不冷。”
時雍抬頭看到趙嚴肅的臉。
“沒事,我不冷。”
趙在時雍肩頭摁了摁,將披風捂實,再看她這樣蹲著,眉頭蹙得更緊,“凳子。”
嫻衣低下頭,“是。”
時雍困惑地看著他,最近這些日子,他對她的照顧有點過了,就好像她是三歲小兒或是風都能吹走的紙片人一樣。
奇奇怪怪。
她看了趙一眼,在凳子上坐下,拿個竹簽子去逗老鼠。
“大人看出異樣沒有?”
趙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片刻,“嗯。”
朱九費解,“異樣?什么異樣?不都是老鼠嗎?”
時雍失笑道:“是讓你看老鼠的動態,不是皮毛。你看,這一籠喂食純糧食的老鼠明顯比另外兩籠更為活躍。”
朱九也拿個竹簽去捅。
好半晌,噫了聲。
“是啊,有點不同。這兩籠為什么不愛動了呢?”
時雍道:“因為它們身子不舒服。”
人生病了都懶得動彈,老鼠自然也是一樣。
朱九試著抓了兩把米丟進去,那一籠健康的老鼠看了片刻,搶著來吃,另一籠慢吞吞的,吃兩口就不動彈了。
朱九道:“那如今怎么辦?”
時雍:“殺了吧,剖開看看。”
朱九身子一僵,抬頭看著這女子,覺得有點嚇人。
一般的閨閣女子,莫說剖老鼠,就算是看到殺雞也會尖叫,阿拾簡直就是個女魔頭,不見她有半分怯意。
其實時雍也怕。
老鼠和蛇,是她的死穴。這種生物帶給她的恐懼比人的尸體沖擊大多了。
只不過,硬著頭皮來做罷了。
朱九殺了老鼠,準備好,將刀子遞給她。
時雍點頭,剛挽袖子,趙手臂就攔在她面前。
“我來。”
時雍詫異地看他,“大人?”
“你是女子。”趙簡潔地說完,解下繡春刀遞給朱九,又從時雍臉上拿過輕薄的刀子,走到死老鼠的面前,看了片刻,蹙緊眉頭。
“阿拾來。”
時雍走近看他的臉,“不是你來么?”
趙側目,“告訴我怎么做。”
“噢!”時雍看他認真地樣子,抿了抿唇,將笑意掩了下去。
有個男人擋在面前護著自己的感覺,很不錯。時雍懶洋洋站在他的身邊,耐心地指導。這是趙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但是時雍發現他其實很適合做這種事情。
他仔細嚴謹,也有足夠的冷靜,與他相反的是朱九,張大嘴巴,看得一臉驚奇,時不時發出疑問,為何要這樣,為何要那樣。
有些理念和觀點,時雍沒有辦法解答他,就選擇了不答,只是等趙解剖后,拿起竹簽翻動老鼠的肝器,示意給他們看。
“一般而言,中毒者肝臟會發黑。可是你們看,老鼠的臟器呈現的狀態和之前的呂家、大帽胡同的死者基本一致。只有損傷,不見中毒狀態。”
朱九問:“這就是說,他們沒有中毒?”
時雍轉頭看他,“不是中毒,為什么你一同帶回來的老鼠,會因為吃的食物不同,出現不同的變化?”
朱九搖頭。
時雍輕輕放下竹簽,面色平靜地道:“下毒的人很狡猾,他嚴格控制著毒物的含量,破壞了人體組織,但是毒物量達不到致死的程度,一部分被人體吸收后,只會產生病變,但檢驗不出,甚至中毒之人,也察覺不到。”
趙道:“陛下所中之毒,可是同一種?”
時雍搖頭,“目前難以斷定。”
她在天神殿見了太多毒物,興許是一種,興許不同,非下毒者本人,又沒有儀器測定,即便他們繳獲了一批毒物,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搞清楚每一種毒物的藥理作用。
“這個問題,恐怕得問白馬扶舟本人了。”
在時雍刺入那一劍后,白馬扶舟被抬出天神殿就暈厥過去。
目前人在詔獄,趙請示光啟帝,從太醫院調派了兩個專司外傷的太醫前來主理他的傷情,暫時還沒有蘇醒。
再者說,即便白馬扶舟醒了,就能老實交代嗎?
時雍對此很是懷疑。
朱九掩著鼻子去處理老鼠的尸體了,時雍陪趙去沐浴更衣,走過廊下,她看到吃飽喝足的大黑又在逗鸚鵡。而鸚鵡似乎也被狗子惹急了,竟然撲騰著翅膀對著大黑罵。
“狗奴才!”
“狗奴才!”
時雍:…
趙:…
兩人對視,時雍輕笑一聲。
“大人會這樣罵人么?”
趙:“不曾。”
時雍笑道:“那你的鳥怎么學會的?”
趙皺了皺眉,糾正她:“鸚鵡。”
鸚鵡不是鳥?時雍唔了聲,感覺接不下去了。
兩人一同進入內室,趙示意她去休息,自己吩咐謝放備水。
時雍看著他披著大氅的挺拔背影,突然誒一聲。
“你派人稟報長公主了嗎?”
趙停下腳步,慢慢回頭:“長公主久居皇陵,不宜操勞過多。”
就是說,沒有告之她了?
時雍想著長公主,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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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見今天干了件蠢事,之前寫的稿子被覆蓋了,怎么都找不回來…這章就又重寫了半章。啊!!!!地主家本就沒有存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