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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給些顏色

  時雍一驚,竟不知白馬扶舟是何時來的。

  這種事被人撞上,多少有些尷尬。可時雍認為,只要自己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她看趙一眼,語聲淡淡地笑。

  “廠督來得真是不巧。”

  白馬扶舟神色莫辨,望著她道:“是你們來得不巧。”

  倏爾一笑,他笛子輕輕敲著手心,指著那不遠處的垛墻道:“今日風和日麗,本督在那賞景,二位就闖了進來…”

  側過眼,他又看著趙:“想是二位太過投入,竟然沒有發現我。不得已,我只能出聲給二位助性了。”

  好一個助性。

  時雍看到他白衣翩然的樣子,不由就想到了天壽山初見那日,這人坐在房頂上慵懶肆意的樣子,“白馬公公很喜歡坐在房頂賞景呢?”

  白馬扶舟道:“我喜歡坐在高處。”

  時雍抬了抬眉梢,不作聲。

  趙淡淡道:“廠督賞景吧。不打擾了。”

  白馬扶舟笑而不言,“大都督慢走。不要責怪才是。”

  出門的時候,時雍沒明白他此話怎解,走出去,看到齊刷刷跪了一地的將士就明白了。

  這些人全是被白馬扶舟的笛聲引來的。

  他們全然不知會在草垛場里逮住大都督和小侍衛…

  此情此景,眾人不知該請罪,還是該恭喜,索性跪下了。

  看著黑壓壓的人頭,時雍剎那驚悚,望向趙,卻見他面色不變,遲疑片刻,道:“都不用當值嗎?堵這里做什么?”

  時雍:…

  眾人尷尬,陸續離去,都沒人敢看看大都督是什么表情。時雍同他慢慢走回營房,回頭看一眼,山風悠揚,卻已不見白馬扶舟的身影。

  她道:“白馬公公當真是個怪人。”

  趙面色冰涼,“你離他遠些。”

  時雍眉梢微微一跳,“為何?”

  趙道:“聽話。”

  這回答是趙的風格。

  其實不必他提醒,時雍心里也自有計較。她原是一個愛美之人,可是對生得十分好看的白馬扶舟卻始終保持著距離,便是來自于天生的警惕性。

  以前她也曾怕過趙,對他也是敬而遠之,可熟悉之后,她漸漸就不怕趙了,甚至偶爾會覺得他就是一只紙老虎。然而,白馬扶舟不同,他溫和有禮,是那種極容易接近的人,她卻偏生不愿,或說不敢。

  與他走得太近,如臨深淵。

  “可惜了!”

  時雍感慨一嘆。

  趙看來,目露詢問。

  時雍道:“可惜了白馬廠督一副好皮囊。”

  她期待地看著趙,希望從他臉上看出哪怕一點點的不悅。

  不料,趙抬抬眸,卻道:“是不錯。”

  時雍啞口無言。

  她懷疑趙也喜歡美男子,從他像搜集卡牌一樣搜集貌美侍衛就可見一斑。這人不會也是個顏狗吧?

  那往后,他倆是不是可以像好兄弟一樣,共賞人間美色?

  趙去陪阿伯里議事,時雍同鄭醫官一起看來桑。

  這位小王子的情緒平靜了許多,看上去仍是有點狼狽,但可能確實太累,倚躺在靠墻的榻上,衣裳微敞,雙手被鐵鏈鎖住,睡得很香。

  看他所處的環境,衣著,幾上擺放的吃食,趙沒有再有意為難他,但是來桑和烏日蘇不同,烏日蘇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翩翩公子,來桑卻是一個可以舉起百斤大鼎的勇夫,該有的戒備一樣不少。

  “鄭醫官,要不我們等會再來。”

  時雍不想把他吵醒,可是她話音未落,沉默的來桑就睜開了眼。

  看到時雍,他眼里的驚訝與狂喜幾乎同時冒出。

  可是,只維持了一瞬,他又拉下臉,變成了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賤樣。

  “他沒有為難你吧?”

  時雍知道他問的是誰,搖搖頭,瞥一眼懵然不知的鄭醫官,岔開話道:“我和鄭醫官來給你換藥。”

  來桑態度好了些,“他來就成,你何必來。”

  真是個別扭的家伙。

  時雍道:“那我走吧。”

  來桑本就想要看見她,聞言一下子就慌了,動作比嘴還要誠意,身子站起來,手腕上的鏈條抖得錚錚作響。

  “不準!”

  吼完,他似乎又發現自己是個階下囚的事實,秒變臉色,低頭看了看自己腫脹的腿,“你走了我的腿怎么辦?”

  “不是不愿治嗎?”時雍笑話她。

  “治。我怎么不治?”來桑不服輸的性子,最怕別人激他,“等我傷好,還要找趙決斗呢。”

  決斗?

  時雍想到趙,搖頭失笑。

  他會為了一個女子和來桑決斗,那就有鬼了。

  “阿拾。”

  來桑難得正經叫時雍的名字,見她看來,眼神凝重地道:“你可否替我打聽打聽,無為的下落?”

  無為是和他一起被俘虜進來的,可是被囚后,來桑一次都沒有見過無為,問烏日蘇他又不愿意,因了時雍在兀良汗大營和無為有幾分交情,他寧愿把這事托付給時雍。

  “不肖你說。我問過了。”

  時雍刮開他腿上的敷料,看他分明吃痛卻緊抿嘴唇,一聲不吭的樣子,揚了揚眉梢。

  “無為很好,活著。”

  關在囚室里的人,只要活著就是很好了。

  時雍說罷,看來桑不放心的樣子,又道:“兀良汗派了使臣來和談,說不準過些日子,晏兀兩國就不打仗了,等著吧,你們都能平安回去。”

  沒想到,一聽這話,來桑整個愣住,身子突然癱軟。

  “這就不打了?”

  時雍抬抬眉,“你當真好戰成癮?”

  來桑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詢問,喃喃道:“那我父汗會如何處置我?”

  這場戰爭會發生如此戲劇性的變化,除了時雍是一個變數,來桑也確實沒少幫南晏的大忙,巴圖此刻恐怕殺了兒子祭天的想法都有,時雍還真不敢想,來桑回去后,巴圖會怎么收拾他。

  上次的鞭傷觸目驚心,尚未痊愈。

  下次,怕是得活活打死。

  阿伯里是午后走的,趙沒有相送,回書房寫了一份軍情奏報,快馬加急送回京師。

  在南方鬧瘟疫和匪患的時候,趙的奏報無異于雪中送炭。

  光啟帝和眾臣在京中對永平戰事多有商議,已預備了用一年或是更長的時間來打這場仗。宮中張皇后為彰顯與百姓共克時艱之心,裁減宮中用度,帶頭捐獻私房財物,連為腹中小皇子準備的衣帛花銷也大大縮水。朝廷大員、皇親國戚、內外命婦和女眷們也紛紛效仿張皇后,籌集軍資,上上下下齊心協力…

  冷不丁得到捷報,光啟帝興奮地自病榻而起,親自手書趙:

  “愛卿不負朕之所望,待凱旋時,朕定要好好嘉獎你和一眾武將。兀良汗議和之事,朕準愛卿所言,是戰,是和,且看兀良汗誠意。然,朕心所想:民生多艱,能不戰是大幸,但巴圖野心勃勃,兀良汗近年蠶食漠北草原諸個部落,與北狄分庭抗禮,早已生出狼子野心。此番在盧龍折戟,巴圖縱是為了兩位皇子不得不和,內心恐生怨怒,晏兀兩國若想再復舊日之好,怕已不能。故朕旨令愛卿,不論是戰是和,定要給他些顏色…

  先帝有言:制于人方能免受制于人。敬告巴圖知曉,和平方是坦途,為兩國百姓謀福祉,方是為君之上策。望其念及兩國先輩之誼,收斂野心,否則,朕必效先帝北伐…茲事體大,非危言聳聽矣。”

  送往盧龍的旨意尚在驛站,光啟帝便收到天壽山傳來的消息。

  ——寶音長公主于今日啟程出游,北上盧龍。

  寶音自陵前結廬為家,平常從不邁出天壽山一步。這個時季,天寒地凍的,她突然要出游,自然不是當走為了游玩。

  光啟帝得到消息,又附上一道手諭急傳趙。

  “長公主對兀良汗多有眷顧,愛卿行事需仔細思量,勿傷長公主的心,但也不必事事聽之。”

  寶音長公主出生那時,其祖父洪泰皇帝尚且在位。彼時,朝中黨羽眾多,諸皇子皇孫為奪諸位,手足相殘。其母親窖中產子,險象環生,幸得兀良汗先汗王阿木古郎相救,帶她輾轉漠北,客居數年,方才回到大晏。

  先汗王在兀良汗落馬身故,長公主得聞消息,曾披麻戴孝親赴漠北,據說把阿木古郎的骨灰都抱回來了,就葬在天壽山帝陵后的衣冠冢里。

  這等隱秘情感,知之者,皆是唏噓。

  可是,收到密函的趙,卻只有為難。

  不要傷長公主的心,又不能事事聽之,聽上去好像很是合理,可是到底要他如何行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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