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不知狗子是打哪里來的,看它身上皮毛都濕了,拉著袖子為它擦了擦,又輕輕抱住它的大腦袋,憐愛地順了順毛。
“餓了吧?走。我們去找吃的。”
大黑跳起來撲她的腿,嗷嗷有聲,狗臉上滿是興奮。
時雍笑著看它,“這兩日去了天壽山,也沒見著你,是不是餓肚子了?往后你別離開我了,就跟在我身邊…”
大黑也不知有沒有聽懂,拼命搖尾巴。
這些日子,只要時雍召喚,大黑就會出來,可是它總會適時地離開她,不在外人面前表現得與她格外親近,時雍覺得狗子是為了保護它。
“時雍的狗”,“黑煞”,像兩個烙在它的身上的烙印,大黑與時雍一樣是公敵,大黑不跟著她,是怕受牽連到她…
時雍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屠勇和嫻娘。
“你別怕。我如今投靠了錦衣衛大都督,便是要堂堂正正的養你。只要我是趙的人,你看哪個不怕死的敢說三道四?”
大黑吐著大舌頭,就像聽懂似的,撲到她腿上撒歡。
時雍養它那么久,對它的情緒極是了解,見狀微微一笑,“等我們幫他破了這樁案子,就遠走高飛,找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快快活活的…”
咕咕!
肚子又不合時宜地叫了。
時雍抱歉地看了大黑一眼。
“我身上沒錢,你隨我回家去取錢,然后我們去買肉吃。”
大黑耳朵動了動,抬起腦袋看她片刻,搖搖尾巴,身子一扭突然跑遠。時雍喚它兩聲,大黑沒有理會,很快消失不見。
這狗子!
時雍笑著扭頭,神色微微一變。
墻角有衣擺晃動,一瞬即逝。
不知是哪路神仙?
時雍眉頭一揚,只當看不到,選了人多的大路繼續往家走。
不一會,大黑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嘴里叼著一只鸚鵡,獻寶似的奔向她。
時雍一看到鸚鵡就條件反射地豎起了汗毛。
“大黑,這東西你打哪兒弄來的?”
鸚鵡已經死了,大黑低頭乖乖地將死鸚鵡放到時雍的面前,又退開兩步,搖著尾巴討好地看著她。見她不動,大黑撲上去,將鸚鵡的鳥毛扯下兩根,然后仰著頭,狗臉上竟有幾分顯擺的得意。
“你…讓我吃?”時雍試探地問。
大黑尾巴搖得更歡快了,舌頭淌出來全是口水。
仿佛在說“麻麻,你看我都舍不得吃,全給你了,我是不是很孝順?”
時雍歪了歪頭,對上大黑的視線,確定它當真是這個意思后,有些哭笑不得。
她家狗兒子是從哪里觀察出來她喜歡吃鸚鵡的?
時雍彎腰摸它腦袋,“我不吃,你吃。”
大黑歡快地嗷嗚一聲,撲上去叼走鸚鵡,轉瞬又消失在時雍面前。
時雍不管它,徑直回家。
剛到宋家胡同,狗子不知又從哪里鉆了出來,狗嘴上還掛了一絲沒有擦干凈的血跡,給時雍叼來一個精致的繡花荷包,放在地上,就跑遠了。
時雍看著它高高翹起的狗尾巴,打開荷包,看到里面的銀子,腦門嗡的一聲。
沒想到,穿越重生到如今,她竟然要靠一只狗來養活。
無乩館。
楊斐將后院的鸚鵡數了無數次,緊張得呼吸都重了。
“謝放!”
他大聲叫著,跳著腳蹦到謝放面前,雙手撐著他的肩膀,喘著大氣,話都說不利索。
“爺新養的嬌鳳,沒,沒了。”
謝放剛洗了澡出來,見狀來不及擦頭發,連忙跟他一起去后院。
“怎么回事?”
數來數去,鸚鵡確實少了一只,正是趙的新寵。
楊斐嚇得脊背冒汗,“我去的時候這鳥就沒了,不是我放飛的啊。”
頓了頓,楊斐轉眼四處張望。
“你有沒有看到黑煞?會不會又是這畜生來害我?”
謝放斜他一眼,“畜生沒那么記仇。”
“也是。”
楊斐摸了摸腦仁,挨軍棍都挨怕了,嘴癟著,可憐巴巴地看著謝放。
“哥,你得救我。”
謝放看他一眼,“我去和爺說。”
“不要——爺會揍我的。”楊斐拖住他,那臉皺起來,就差號啕大哭了,“我怎么就這么倒霉啊,輪到我喂鳥,它就逃走了。”
謝放用力將手臂掙脫出來,“跟爺說,是我不小心放走的。”
說完他大步離開,楊斐站直身子,長長舒了一口氣,捏了捏假哭時皺酸的臉,笑得一臉燦爛。
“傻子。”
走過長長的亭廊,謝放在走進趙內室的時候,心里也沒有把握。相比于總是闖禍的楊斐,趙對他很寬容,謝放跟在他身邊有四五年了,從來沒有受過處罰。
可今日…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涼意就壓過來,謝放心里收緊,眼皮都重了不少,不敢抬頭看他。
“爺,嬌鳳被我不小心…放走了。”
他說得艱難,單膝跪下去,等待處罰。
趙單手拿著一卷書,天光打在他身上,面容看不真切。
“楊斐呢?”
謝放道:“今日我替他喂鸚鵡…”
“嗯。”趙面無表情,聲音一點波浪都沒有,“回頭讓楊斐自領二十軍棍。”
謝放怔住,猛地抬頭,“爺——”
趙抬手制止,表示不愿再聽。
“去傳阿拾。”
謝放狠狠掐緊手指,看趙翻著書一言不發,心知楊斐這一頓打是挨定了,一面自責一面試圖攬責。
“屬下知道什么事都瞞不過爺的眼睛,但替罪之事不怪楊斐,是我主動幫他請罪的。若爺要罰,就罰我吧,屬下愿幫楊斐領受二十軍棍…”
趙搭在書上的手指微微一頓,慢慢抬頭看向謝放,視線深邃得謝放深深垂下頭,不敢再抬起。
靜止好久,那本書突然飛了過來,直接砸在謝放的頭頂。
“楊斐屢教不改。你再幫他爭辯,本座便重重罰他。”
謝放垂著頭,不去摸被書擦破的額頭,也不再為楊斐求情,只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固執、剛硬,一言不發。
良久,
趙挪開眼,手慢慢放在膝蓋上。
“罷了。饒這狗東西一次,去傳阿拾。”
時雍睡了個飽覺,醒來已是午后。
大都督召見早有所料,她打著呵欠就去了無乩館。臨走前,她從床底下“刨”出幾塊碎銀,其中一塊給了王氏,在她復雜的眼神注視下,從容地出了門,去肉鋪買了一塊肉喂給大黑。
那個繡花荷包里的錢,時雍沒有動。
不義之財不可取。
時雍尋思,回頭叫大黑去還了。
無乩館一如既往的寧靜,今日天氣尚好,白云高遠,陽光從亮瓦落下,襯得端坐的趙豐神俊冷,眼瞳漆黑如墨,如若神門中人。如非時雍深知他的狠辣手段,恐怕很難將這般美男子與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大都督相對應。
“來了?”
時雍迎上他居高臨下的冷眼,福了福身。
“不知大人叫民女來,所為何事?”
趙看她一眼,“又裝傻?”
語氣不善呢?時雍望向侍立的謝放和楊斐。
只見楊斐面白如紙,謝放低著頭,一動不動。
內室安靜得有些詭異。
時雍莫名想到大黑吃掉的鸚鵡,輕咳一下,回避趙掃來的冷眼,平靜地道:“大人叫我來,是為了捉鬼之事吧?我今晨回家,為此思慮良久,輾轉難眠——不過,真讓我想出個法子來。”
趙嗯聲,示意她繼續說。
時雍淡然一笑:“我細捋了近日發生的幾樁案子,想了個詳盡的捉鬼之計。只是,此事說來復雜,三言兩語怕是說不清楚…”
趙看她片刻,朝她招手。
時雍愣了愣,走到他面前,趙再看向謝放:“筆墨。”
謝放和楊斐一左一右在案幾上鋪好紙筆和硯臺,然后退開。
看這陣勢,時雍微微一愣,“大人,這是做什么?”
趙道:“說不清,那就寫下來。”
寫?時雍臉頰僵了僵,“民女不識字,哪里會寫?”
“本座教你。”
趙低沉的聲音剛出口,時雍便覺得手腕一緊。
她扭頭不解地看著趙,他面無表情,往她手里塞了一只毛筆,而后掌心慢慢下移,捉住她握筆的手,牢牢控住,修長的身子從背后圈住她,氣息覆蓋般籠罩上來,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的頭頂。
“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