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來守陵衛是以“探望父親”的名義,停留一日,眼看天快黑了卻匆匆返京,行事如此詭譎是瞞不過甲一的。
隨從在打點行裝,甲一把趙叫到書房,“說吧,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女娃娃了?對她有興趣?”
趙眼波清冷,“沒有。”
“那你為何?”
“我對她身上的秘密有興趣。”
甲一沉吟片刻,看兒子無意說私事,眉梢幾不可察地挑了下,“徐晉原,盧鴻元這兩人,是否與懷寧公主有瓜葛?”
趙嗯一聲,面無表情。
甲一看他如此,嘆一口氣,“懷寧公主如今在井廬,成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等陛下旨意一到便要和親兀良汗,此事,便不要再節外生枝了,也不必再教陛下操心。”
趙一時未答,手指輕敲著膝蓋,不知在想些什么。
對這個兒子,甲一素來是一半交流一半靠猜,從來弄不懂他內心里在想些什么,接下來又會做什么。趙極有主見,打小性子就古怪,從不與人交心,把事情告訴他這個父親,多半是支會,而不是商量。
甲一拿他只有無奈。
若非當年道常和尚的那些話,甲一倒是希望他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女子,體貼他照顧他,讓他多些人情世故的熱乎氣,而不是一年一年活成一尊高山雪雕,與人保持千里之距,孤冷一人。
父子倆沉默相對,茶水冷卻,行囊已然打點妥當,甲一隨了趙出來,遠遠看到準備鉆入馬車的時雍,皺了皺眉頭。
“把她叫來,我問幾句話。”
趙腳步微緩,看他一眼,“不必。”
說罷,拂袖大步走遠。
甲一:“…”
時雍其實是見過那位前任指揮使大人的,在她心底,甲一和趙其實是一類人。手段辛辣,腹黑狠毒,即便甲一已經卸任,她仍是小心翼翼。
片刻后,趙上了她乘坐的馬車,
看到她,稍稍皺了皺眉,坐到另一邊。
“駕!”
馬車徐徐,馬蹄聲聲。
時雍撩開車簾好奇地張望,突然看到守陵軍押解著那一行黑衣人,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漆黑的鐵鏈拖在身上,凌亂的腳步和瑟瑟發抖的身子,壓抑,沉悶,四周寂靜,黑點漸漸遠去,消失,風送來嗚咽。
時雍問:“這些人要怎么處置?”
趙雙眼冷冷睜開,“殺了。”
殺了?
時雍頭皮一麻,看他面無表情,又輕笑一聲,別開了眼,分明是不信。
趙也不解釋,眼神森然冷漠。
“張捕快家滅門那晚,發生了什么?”
果然說出了那話,就逃不開審問了。
時雍淡淡一笑:“那天晚上我去給張蕓兒送藥,無意間聽到一句話。”
頓了頓,她斂住表情,用驚恐的目光看著趙,小聲說:
“張捕快問:我一家九口,一個都不能留嗎?我保證他們什么都不知道。那個人說:一個都不能留,凡是知道此事的人,全部都得死。”
“那人是誰?”趙問。
時雍搖頭,眉頭蹙起,似在回憶。
“我當時嚇住了,放下藥就匆匆向張蕓兒辭行,還沒有走出屋子就被人從后面打暈,等我醒來,就泡在池塘里。”
時雍看他一眼,“我想,那人應當就是凌辱張蕓兒,逼迫張捕快殺害全家的兇手。我的死…不,我沒死,我出事是因為偷聽了他們的對話,而張捕快的死,是知曉了什么秘密。”
再次停頓。
時雍身子前傾,低聲說:“于昌想必也是因此才引來了殺身之禍。兇手此前或許并沒有注意到張捕快這個小徒弟。可是,于昌找到周明生,再由周明生引薦,到無乩館面見了大人,兇手怕事情敗露,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殺他滅口。”
趙看她的目光越發深冷。
“依你之見,女鬼與此案可有相干?”
“有。”時雍說得斬釘截鐵,“若無相干,何必裝神弄鬼去水洗巷嚇人?”
趙眼神一閃。
“在你看來,女鬼去水洗巷所為何事?”
“找東西。”時雍淡淡一笑,目光里篤定的自信,煥發出別樣的神采。
“張捕快是個老捕快了,他能用特殊的死亡方式來提醒我們案子的不同尋常,想必也會想法子留下兇手的罪證,兇手忌憚這個,放心不下,這才扮成女鬼到處尋找。”
“那女鬼出現在天壽山,又為何事?”
“這就簡單了。”時雍懶洋洋將雙腿擺了個舒服的位置,踢到趙的袍角,抱歉一笑,但并沒有收回來,而是慵懶地道。
“我這個僥幸從水洗巷活著回來的人,也是兇手的目標之一,兇手想我死,又不愿再生事端,畢竟在兇手眼里,我是大都督的女人。”
說到這,她朝趙眨了眨眼。
見他面僵冷硬,不為所動,又嘆息一聲。
“其二,我懷疑兇手如此煞費苦心,是為了——嫁禍懷寧。”
趙眼一瞇,定定看她。
“說嫁禍不完全妥當。”時雍修長的手指搓了搓鼻側,彎唇淺笑。
“懷寧公主醋海生波,找徐晉元要我的命,又差了那群黑衣人來了結我,說來也是她自個兒橫插一腳,兇手這才順水推舟,干脆殺了徐晉原,再讓女鬼鬧個烏煙瘴氣,把所有事情全推到懷寧公主身上,讓她背這口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