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二十五年十二月初五,早起之后頓感陰寒。
其實陳嘯庭起得也不算早,盡管今天他還要趕路。
沒錯,在將要江南的事處理完后,陳嘯庭已到了回京的時候。
東西早已經收拾好了,論功行賞也都已經結束,什么時候走只看陳嘯庭一句話。
“大人,這次您離開后,卑職怕是只能等明年才能見您了!”馮文貴跟在陳嘯庭身后,滿臉賠著笑道。
作為千戶,每年都有到鎮撫司述職的慣例,今年述職的時機早就過了,所以得等明年。
陳嘯庭則平靜道:“想去京城?自己先想想看,去了京城能不能站穩腳跟!”
“大人教訓得是,卑職如今應當做的,是做好本職的事情!”馮文貴頗有些尷尬答道。
他方才的這番話,其實就是在提醒陳嘯庭,能不能拉他一把進京城,卻直接被敲打了。
就在他準備找話圓場之際,卻聽陳嘯庭說道:“要說去京城,也不是沒可能…我教你個法子!”
去京城做千戶,對馮文貴來說是讓他馮家更進一步的契機,更何況他也是個不甘于現狀的人。
畢竟,有了陳嘯庭這個愿意做他靠山的人,不上進未免也太浪費機會。
實打實的說,他馮文貴能坐到千戶的位置,腦袋瓜子絕不比人家差。
“請大人賜教!”馮文貴躬身道。
此時他感到慶幸,慶幸自己在最后的時刻,還把握住了機會。
陳嘯庭停下了步伐,說道:“要想去京城,你總得有說得過去的功勞!”
“我離開后,對倭寇的防范你不能松懈,這些人賊寇定不會放棄,所以你得想辦法打掉他們幾個據點!”
“再有一個,想辦法幫扶幾個海商,別管這些人能掙多少錢,只要幫助他們走出去,也是大功一件!”
陳嘯庭交代的這兩個方面的事,一個比一個困難,但做成了絕對是不容忽視的功勞。
特別是第二個,主要能重新開通海貿,調入京城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雖然覺得困難,但好歹有了目標,所以此刻馮文貴激發了信心,當即道:“大人教誨,卑職謹記!”
謹記也就可以了,陳嘯庭是可以提拔馮文貴,但馮文貴也得展示自己的用處。
然后,陳嘯庭繼續往衙門外走去,才要到門口時卻聽到稟告道:“大人,東廠的胡公公來了!”
江南鎮守太監胡揚,這位此時出現在這里,陳嘯庭并不感到意外。
來到千戶所大門處,便見胡揚剛剛下了轎子。
“胡公公,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陳嘯庭迎下了臺階去。
胡揚既然是來送行,自然就不會擺什么譜兒,只見他也拱手行禮道:“成大人要走,咱家自然該來送一送!”
走到胡揚面前后,陳嘯庭不由感慨道:“這偌大的南安府,也就只有胡公公你還記掛著我了!”
不管這話是不是真心實意,聽在心里那是舒服無比,于是胡揚便道:“多虧了你陳大人,才將這江南的局面理清李順,咱家感激不盡,說是送別…其實卻是來道謝的!”
“公公言重了,陳某只是遵照圣意而行!”陳嘯庭微微笑道。
他二人之間沒有利益紛爭,所以能這樣談笑風生。
接下來,胡揚又聊了些京城的局勢,并提醒陳嘯庭要小心汪海事件。
表面上看是要查汪海通敵,但實際上卻是朝堂兩大派系的博弈,攪合進去絕非明智之舉。
但最終陳嘯庭卻感嘆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是否要入場,咱們這些人說了不算!”
事實上,陳嘯庭已經得知,是由南城千戶所派的人去押汪海。
陳嘯庭的這番話,胡揚于是深有感慨,很多時候臟活兒就得他們去干。
相顧無言之下,兩人最后正式道別。
在陳嘯庭登上馬車之際,江南千戶所的校尉旗官們,也在馮文貴的帶領下向他行禮道別。
“諸位,后會有期!”
說完這話,陳嘯庭直接鉆進了馬車,隨即車輪便轉動起來,劉奎和牛景云招呼著手下校尉旗官們,往北城門所在方向趕去。
這次他們的東南之行,雖然艱辛但卻收獲滿滿,回去之后必然是好處多多。
陳嘯庭進了馬車,梁佳慧就往一側讓了位置,讓陳嘯庭能夠在里面坐得更加舒適。
待馬車行進起來后,陳嘯庭則讓梁佳慧幫自己脫下了官服,然后換上了一身灰色的圓領袍子。
“越往京城就越冷,你衣服帶夠了沒有?”陳嘯庭主動關心道。
這些他早就提醒過,所以梁佳慧點頭應是,隨即她就借機問起了京城的事。
兩人這樣說著話,路上也不至于無聊。
只不過,陳嘯庭現在需要思考的是,自己帶了女人回去,該如何與沈怡交代。
陳嘯庭隊伍出了南安府城,消息很快傳到了城內各大豪族,同樣也傳進了姚豐安的巡撫衙門。
也就在他剛剛接到消息時,崔邦道則從外面走了進來,進了大堂便喊道:“老姚,姓陳的走了,這日子終于有法兒過了!”
本來姚豐安心情不錯,可被崔邦道這樣一攪和,讓他的心情瞬間就不美麗了。
“你聲音再大些,就能把陳嘯庭給招回來了!”姚豐安沉聲說道。
這話聽得崔邦道尷尬不已,隨即他便說道:“姚大人,何必如此氣憤…我這不是太高興了!”
畢竟和崔邦道捆綁太深,所以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姚豐安便開口道:“對咱們來說,往后的日子未見得就有多容易!”
崔邦道不免疑惑道:“老姚,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姚豐安答道:“如今朝堂之上什么情況,你難道還看不出來?”
雖然崔邦道性格跳脫一些,但腦袋瓜子還是明白的,自然也看得清朝堂之上兩黨內斗。
“這次咱們能蒙混過關,已經是賺足了運氣,但能保證往后還有這么好的運氣?”
自己這些人屁股底下都不干凈,所以姚豐安能居安思危,因為派系斗爭很可能會把這些臟東西挖出來,用以打擊政敵。
“這話確實不假,咱們要早做打算!”崔邦道一本正經答道。
其實他心里也在猜測,他們的破事不是陳嘯庭不知道,而是裝作不知道罷了,直接查的話注定會引爆火藥桶。
政斗雖然處處針鋒相對,但也可以看到妥協無處不在。
“和江南豪族這邊,聯系該斷就要斷掉,再把那些什么證據全銷毀掉!”
說到這里,姚豐安很是悲觀道:“再不濟,咱們總能落個罷官的結果,也不至于流放抄家!”
原本是來報喜的,誰曾想對引出這些憂愁來,崔邦道的心情此刻格外的差。
此刻他也只能說道:“但愿能安然告老還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