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楊遠教這個名字,陳嘯庭心中不由一緊。
楊家在廣德府內勢力僅次于陳本賢的陳家,和府衙幾位大老爺關系莫逆,旗下產業更是眾多。
正是因為有錢有勢,才使楊遠教的影響力不僅限于廣德,甚至連盧陽城內他都沒少送過銀子。
而這還不是最麻煩的,讓陳嘯庭擔憂的還有另一因素,那就是楊遠教有舉人的功名。
不在于楊遠教做舉人后的權力,而是若對他下手的話,很可能會激起廣德府文人學子們的臭罵。
作為士紳中的楷模,楊遠教沒少接濟和幫助過窮困學子,在廣德文人中口碑上佳。
一旦得知恩人被錦衣衛所陷,這些接受過楊遠教幫助,還有哪些自命清高蔑視錦衣衛的人,很可能會出來鬧事。
所謂書生意氣,只要有有心人稍稍挑撥,這些人就會熱血上頭出來干傻事。
而廣德府也沒有挑撥事端的人呢?陳嘯庭自己都可以說出來幾個。
首先,私通白蓮教的陳本賢就可能跳出來,楊遠教被抓正好是他利用的機會,而他只需要暗中鼓動即可。
再有一個便是廣德府衙,知府李長山被周文柱折了面子,這個時候他也可能見不得錦衣衛好。
陳本賢代表民間,李長山代表官方,他們兩人一起發力的話,就可借此鬧出大亂子來。
“楊遠教…”陳嘯庭沉聲念道。
然后他便問道:“劉向榮,你可知楊遠教是誰?他怎會做此等事來?”
說這話時,陳嘯庭手再度握在了刀柄之上,看得人劉向榮心里發寒。
眼下話已經說出去了,更何況劉向榮說的是實話,說他點頭道:“大人,小人所說句句屬實!”
“全部拿下!”陳嘯庭不帶感情道。
說完這話他便往書房外走去,劉向榮則聲嘶力竭大喊,說陳嘯庭該依諾放了自己。
聽到這些話,云青峰不由覺得想笑,姓劉的生意做得這么大,無奈想法卻太天真了。
不管今天劉向榮是否招供,既然錦衣衛動了他家,就根本沒善了的可能,因為他只是個毫無根基的商人。
更何況,陳小旗本就是鐵石心腸之人,又怎會因為劉向榮的哀求就放過的,只為那算不得諾言的話。
趙英此時卻沒想那么多,而是喊道:“都麻利些,等會兒還得跟大人去下一個地方,別錯過了!”
而書房外,陳嘯庭此時正對張震山稟報道:“大人,已經問出來了,劉向榮是楊遠教指使的他!”
張震山點了點頭,便道:“我已經知道了!”
見張震山面色陰沉,陳嘯庭便道:“大人,楊家樹大根深,咱們等會兒…要不要抓?”
此時,張震山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在廣德混了那么多年,自然也清楚楊家所代表的能量,那是知府李長山都要客氣三分的對象。
動楊家并不難,難的是因此可能引發的嚴重后果。
文人文官們對錦衣衛都深惡痛絕,上表彈劾的奏疏就沒停過,只不過都被皇帝一手壓下了。
錦衣衛抓貪官污吏都會得此罵名,而楊遠教在廣德風評上佳,動他更容易刺痛某些人的神經。
這時候張震山就需要考慮,百戶周文柱對此的態度,以及遠在盧陽的千戶的看法。
辦差終歸是給上司辦的,若是辦了差事卻讓上面的人不痛快,那這差事便不能往下繼續辦。
張震山這么一會兒都沒決斷,陳嘯庭喚道:“大人…卑職等候大人吩咐!”
背負雙手,張震山看著已落下房檐的夕陽,此時一臉的糾結。
把握此事的度需要很高的政治智慧,但張震山此時難以站在千戶沈岳的角度看待問題,因為他達不到那個層次。
看了眼前兩人后,張震山卻是心頭一亮,便向陳嘯庭問道:“此事你怎么看?”
方才張震山才絕對陳嘯庭政治智慧比自己高,沒想到現在就能派上用場。
被張震山發問,陳嘯庭一臉難色道:“大人,此事我怕說不好!”
張震山臉色一板,便道:“但說無妨,咱們一起合計便是!”
其實陳嘯庭已有了想法,方才那句話只不過拋磚引玉而已。
得到張震山的“鼓勵”,只聽他道:“大人,您之前對卑職說過,此案黃公公他下了嚴令,要求我們必須嚴查下去!”
“咱們錦衣衛是為皇上當差的,黃公公本就代表宮里來的,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啊!”
聽到這番話,張震山不由身形一顫,道理確實是這樣。
若是因為查到了文人,他張震山就投鼠忌器,使得案情毫無進展的話,那他怎么向千戶所還東廠的人交代?
才想到這里,只聽陳嘯庭又道:“您也知道,胡主事的死宮里肯定很不高興,就等著咱們查證的結果呢!”
“咱們千戶大人豈敢怠慢?惹了黃公公對他不喜,千戶大人回京城豈不沒了希望?”
最后這番話,陳嘯庭是真的說服了張震山!
不管是遵循皇帝的意志,還是從千戶沈岳的個人利益出發,繼續查下去都勢在必行。
而在一旁,茍明安聽陳嘯庭云里霧里說了這些,卻什么都沒聽明白。
查案扯上千戶大人也就罷了,怎么還扯上了東廠和宮里,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雖然參與其中,但卻什么都不知道。
此時,張震山則道:“沒想到你還記得,千戶大人還要回京城去!”
所以有的人天生就是往上爬的料,張震山記得當初不過隨口說過沈千戶來自京城,卻沒想到被陳嘯庭牢牢記住不說,還揣摩出了這么多東西。
是啊,對于沈岳副千戶來說,要是將皇上關注的這趟差事辦好了,想入指揮使司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個小小的楊家,和千戶大人前途比起來不值一提,相信周百戶也是這樣想的!”張震山沉聲道。
然后,他便發令道:“茍小旗,劉家的人及交給你了,劉家父子你派人押回百戶所大牢,其他人全都看押在劉府!”
既然什么都不明白,那就只管做事好了…茍明安便灑脫道:“卑職遵命!”
張震山接著又道:“陳小旗,這里都交給茍小旗,你馬上帶人趕赴楊家拿人,最好能從他嘴里撬出東西來!”
既然選擇了動手,那就一定要有迅雷之勢,不給藏得更深的人反應時間。
“大人放心,卑職一定從把姓楊的嘴巴敲開!”陳嘯庭保證道。
張震山點了點頭,然后便道:“你們各自做事去吧…本官也要立即回百戶所去,向周百戶稟明此間情況!”
望著屋檐上已看不到的夕陽,陳嘯庭知道,當明天太陽再升起時,整個廣德府都會震動。
在這個萬般皆下品的時代,動一個有著舉人功名的文人,掀起的風浪可比兩個無足輕重的商人兇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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