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鑫可是尹明輝的大師兄,而且此人平日最是板正不浮夸,既然他都如此淡定,周圍幾個本來還想嘲諷幾句或者表示一下為大郢尊嚴擔憂的王公貴族不由地閉上了嘴。
也是,皇上都不擔心,他們操什么閑心?這石鑫一個御前一品帶刀侍衛親自跑過來安排他們這些人的位置,可不就是警告他們慎言?若是一不小心,一個“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帽子扣到他們頭上,可就太冤枉了!惹怒皇上還得罪半山老人師徒的事可不能做!
“嘖,石鑫護短這一點可絲毫不輸于半山老頭。”福王似乎也想通了:“也是,只要武功上能贏了那個烏索蘭國特使,就算打平手了,還是那個特使沒面子,誰讓尹明輝才十三歲呢。嘖嘖嘖,這么一想,皇上還是高啊!你看看,特使贏了,也沒多光彩,打平手更是沒面子,若是輸了,嘖嘖嘖,丟臉丟到大北漠去了。”
“福王叔就是心善,”剛坐下的四皇子哈哈笑道,“人家烏索蘭國距離北漠可不遠,丟臉只丟到家門口算什么?”
“…你這小子!”福王指了指四皇子,還貼心地幫他掖了一下身上的披風,“不是病了嗎?怎么還跑出來湊熱鬧?”四皇子體弱,一到冷熱交替的季節就容易生病。因為還沒成親,四皇子就住在宮里,過來倒是便宜。
四皇子今日氣色還好:“好的差不多了,本來是沒打算過來,聽說尹二少爺要同烏索蘭國特使比試,可不就趕過來助陣咯。”
“你倒是對他很有信心,”景王爺笑道,“我們都盼著虎父無犬子,但那孩子也太小了點。”
“這也難說,”一身酡紅錦袍的睿郡王搖頭道,“聽說尹明輝開始的時候一飲酒就起疹子,而半山老人竟然也肯收他為徒,可見那小子確實有不同尋常的天賦。”他最崇拜半山老人,年少時曾經一直想拜他為師,可惜半山老人收徒只憑自己意愿,從來不會管你是什么權貴。
“咦,那是做什么?不會妃嬪女眷也跑來觀戰吧?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睿郡王忽然指著校場看臺的中間問道,那里有人正在布屏風,將看臺隔成了兩半。
“看樣子是,咯,那不是太后娘娘帶著內外命婦女眷都往那邊去了。”景王哂然一笑,“皇上還真是重視這次比試呢,也確實對尹明輝那孩子有信心,希望今天我們有好運吧。”
“我賭尹明輝武功那局贏,”睿郡王對半山老人的崇拜就是沒有理由地相信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對的,“誰要跟我賭?”
景王嗤了一聲:“讓福王跟你賭,本王手上沒有什么美人可以輸給你了。”誰都知道睿郡王設賭局最喜歡用美人做賭注。話未說完他自己先楞了一下,好笑地搖了搖頭:“不打自招,原來我也是相信尹明輝會贏一局。也是,皇上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四皇子笑道:“怎么景王叔也有缺美人的時候?”
“那可不?”睿郡王得意道,“景王叔你還欠我一個美人哈,上次太子…”
“皇上來了,”景王起身,打斷了睿郡王的話。
其他人也陸續站了起來,沒一會兒,皇上走到看臺中間,除了太后和皇后,屏風兩邊所有人嘩嘩跪了一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皇上這會兒看著心情不錯,但沒有人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校場中央已經準備就緒,巨大的沙盤上,有城邑,有山川,有草原,還有沙漠,充作兩軍將士的黑白棋子已經按照比試題目設定的戰局擺好陣營。
比試題目是那卜花提議的,就以前朝滅亡前同烏索蘭國的那次著名的北漠之戰為題。那次戰役前朝慘敗,對前朝的軍心民心打擊極大,內有后來建立大郢朝的歐陽家族強勢起事,外有烏索蘭國咄咄逼進,最終滅亡。
北漠之戰是烏索蘭國的驕傲,那之后大郢朝的尹詔就沒讓他們有過超越那場戰役的佳績。
聽到題目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尹明輝的心幾乎要被驚喜和興奮炸裂了,腦袋里就一個想法:拿長姐的話說,我今天就是老天爺的親生兒子!
想到長姐,明輝朝女子看臺那邊看去,一眼就看到正在向他用力揮手的萱兒,長姐就站在萱兒身邊朝他微笑。他頓時放心了,長姐沒有生氣。
見明輝看過來,知若微笑著舉起右手,比了個oK的手勢,明輝高興地回了個同樣的手勢,這個時候,長姐的鼓勵讓他充滿了力量,連最后一點忐忑都隨風消散了。
那卜花見明輝傻傻地笑著,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用烏索蘭國語言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找死!
那卜花傲然宣布比試開始:“大郢皇帝陛下,我們就以北漠戰役僵持一個月之后的狀態為題,只要這位尹小公子能夠破此僵局,就算他贏。
當然,我已經對烏索蘭國陣營做了些變動,增加了難度,畢竟我們都要往前進的不是?總不能落后于先人。
公平起見,我先給尹小公子兩刻鐘時間考慮一下,然后我們才開始論戰。”
皇上正要開口,尹暉已經迫不及待了:“不用,我以前聽說過那場戰役,剛才你布陣的時候我也已經開始琢磨了,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校場上太陽曬啊,磨磨蹭蹭的,萱兒都要被曬黑了。
場上紅線之外不少正對著沙盤皺眉的圍觀將士替明輝著急了:這孩子到底看不看得懂沙盤啊?聽說過那場戰役的何其多,問題是兩軍僵持的地點對烏索蘭國太有利,加上中原漢人對沙漠的陌生,至今也沒有聽說誰想到解開僵局的好策略,若是時間點提前一個月還好說一些。更艱難的是,那卜花還增強了烏索蘭國陣營的布局進一步增加了難度。反正,若是由他們來應戰,懸!
皇上征詢地看了坐在他下首的徐大元帥一眼,徐大元帥臉色難看地搖了搖頭,他也研究過北漠之戰,如果那卜花不做變動,他或許還有機會贏。但那卜花太刁,新設的局陷阱重重。
皇上又看了明澤一眼,明澤自己看著那卜花陣營的新布局也忐忑了,但是他了解明輝啊,眉眼之間已經不耐,是那種勝算在握,對那卜花拖三拖四的不耐,遂咬咬牙,對皇上點了點頭。
皇上看向校場:“既然明輝不需要加時間,就開始吧。”他剛才關注那丫頭同明輝的互動,雖然看不懂他們的手勢,但很明顯,弟弟很自信,姐姐很放心。事已至此,邊走邊看吧。
那卜花再次無聲地吐出“找死”兩個字,還有一種被迫陪小孩子瞎胡鬧的屈辱感,恨不得現在就開始比試武功趁機弄死這個尹明輝。
明輝可不管那么多,皇上一點頭,他就直接上手了,于是,沙盤上的戰役正式開始。看得懂的人都緊張地盯著沙盤,看不懂的則盯著那卜花和明輝的動作神態以作判斷,好在倆人邊操作還是要邊解釋的,否則怎么叫紙上談兵?
不想,剛開始,就讓許多人、包括那卜花目瞪口呆。尹明輝竟然二話不說放棄防守,主動進攻。他這邊的兵力比那卜花的兵力整整少了十五萬,在這種情況下,還敢正面進攻沒有任何迂回,究竟是有著超常的膽識,還是愚蠢冒進不顧后果?
可是,隨著尹明輝的解釋和一步步懟得那卜花面紅耳赤,再到那卜花布局的雙手已經開始明顯顫抖,紅線外觀戰的將士幾乎屏住呼吸,好像深怕呼吸重一點都會打擾到明輝的思路。
“二陣營向東移駐這里,以阻擋烏索蘭國向東深入,同時…一陣營,即主力陣營,也就是三萬騎兵及五萬步兵分兩路快速深入北漠,徹底殲滅烏索蘭國主力,…并組織步兵八萬、馬五萬匹以保障作戰…先鋒鐵騎出塞后,從中向西大迂回包抄,左騎東進、右騎西擊,突襲防守薄弱的這個部落、還有這個部落,并一舉擊潰。
兩刻鐘不到,滿頭大汗的那卜花“叵”地一聲癱坐在地上,看得熱血沸騰的大郢將士則歡呼不斷。
知若看不懂也聽不懂,但不妨礙她知道明輝輕輕松松地贏了兵法環節,她毫不謙虛地對再次看過來舉起oK手勢的明輝揚起燦爛的笑容。
徐大元帥小聲對皇上感慨道:“單從紙上談兵來說,這小子用兵靈活,注重方略,不拘古法,勇猛果敢,確實算得上有勇有謀。他只是缺乏實戰經驗,一旦多給他幾次上戰場實戰的機會,他可能會變得很可怕,”比尹詔還可怕,他確實是十三歲嗎?
皇上笑逐顏開,毫不避忌地哈哈大笑了三聲,他不怕可怕的武將,就需要讓敵人膽顫心驚的煞神,比如能鎮得住烏索蘭國的尹詔。好啊,好啊,尹詔還是最忠心于他的,給他留下這樣兩個可期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