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綠意過,她怕知府府遷怒于她,匆匆安葬了綠萼算是完成綠萼的遺愿就離開了,也從來不敢過來祭拜什么的。
只是,綠意還是有良心的,悄悄給吳敏琳請了一塊靈牌,藏在她房中的暗格里,生祭死祭的時候會偷偷地祭拜。她答應過吳敏琳,若是有一日吳敏君死了、或者王知府倒臺了、甚至吳家被查出是無辜的,只要她還活著,就一定要燃香告知吳敏琳。
那藥太好用了,綠衣腦子里能掏出來的東西都被他掏得一干二凈,這一年多來吳敏琳所經歷的事,只要綠衣看到、聽到、或者想到的,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知道得越發多了,疑惑卻不減反增。999小說https://https://m.999xs
酒糟鼻摸了摸還不太適應的鼻子琢磨著,除了綠意,還有誰會來祭拜吳敏琳呢?告訴吳敏琳吳敏君是害死吳家的內鬼的那位所謂“外地來的書生”,還是揭發出王府五姨娘即吳敏君的自稱被王茉楠驅逐出京城王府的那個婆子?或者暗中丟紙團透露無敏君外出去珍玉閣時間的不知名人士?
酒糟鼻終于忍受不了自己鼻子的手感,記起來的路上,應該就在距離這里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山泉。離開之前,他對著墳頭再鞠一躬,默默道:“四姑娘,如果吳敏君真的是狼心狗肺,我一定替你除掉她,你在之靈安歇吧,上肯定沒有人世間這么多骯臟事。”
沒有人知道這個酒糟鼻從何處來,也沒有人再在昌陽城見過他。倒是,這日入夜后,知府大人府里,一個黑影如鬼魅般在屋頂移動,從一個院子到另一個院子,最后,停在了一個雖卻相當華麗的院子里。
此時已過了亥時,府里大部分人都以熄燈入夢,而這個院子的主屋卻還亮著燈火。
一位美麗的少婦,只著一身雪白的中衣,披散著一頭烏發坐在床上發愣,手里還拿著一本早已歪斜聊書。
一個紫衣丫鬟輕輕嘆了口氣,道:“姨娘,都快到亥時二刻了,既然今日老爺不會過來,您不如早點休息?姨娘,思慮傷神,而有的事,您思慮再多也是沒用的,還得等待時機才成。”書都歪成那樣、幾乎要脫出手了,還看什么書?
屋頂上看到這一幕的黑衣人皺了皺眉頭,等待時機?什么意思,吳敏君想做什么?
屋子里,吳敏君將書遞給了丫鬟:“翡翠,你,那位潘世子…”是不是個機會?
翡翠連忙搖頭聲阻止道:“姨娘千萬不可,奴婢打聽過了,潘世子雖然身份貴重,也很得皇上寵信,但他是京城里眾所周知的廢物紈绔,行事極不靠譜。你若把東西交給他,他反倒交給老爺,或者直接去問老爺怎么辦?老爺這么巴心巴力地討好他,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那潘世子的心還不偏向老爺去?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紈绔,我們還能指望他為民申冤、為朝廷除害不成?”也是知道珊瑚在門口守著,否則她哪里敢這么多話?被人聽去,她們主仆兩個只怕是是命不保。不,以老爺那種狠勁,干脆死了還算是好的了,就怕生不如死。
吳敏君不甘地嘆道:“可是,我們這樣等,要等到什么時候?就算像我們之前希望的那樣等朝廷發現問題會派欽差大人專門來查,可是誰又知道朝廷能不能發現問題?派來的欽差靠不靠譜?收沒收銀子?算了算了,我再好好想想,你先出去睡吧?”
“…”翡翠一噎,她還真的回答不了姨娘的那些問題。確實,潘世子不靠譜,欽差大人就一定靠譜嗎?越是大官越是在官場上混得油滑、混得成功的,只怕越是不可靠,要不怎么官官相護呢?不是互相有把柄,就是互相有利益牽扯,這可是她以前在書房侍候時親耳聽到老爺如此教導大少爺的。
可是,她一個內院丫鬟,又哪里想得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幫助姨娘?如果她有那個能耐,早就想辦法報復老爺了,她的娘和弟弟都是被老爺害死的,就因為那個變態的兩江鹽運使看上她弟弟,老爺就將她才六歲的弟弟送去給那戴品超褻玩,弟弟才六歲啊,當娘看到下半身都是血的弟弟的尸體時,本來就病了一個多月的她直接兩眼一黑,也跟著弟弟去了。
她往戴品超的茶里下毒,不想那個變態謹慎到連在知府府吃喝都要用銀針檢驗,當時她嚇死了,手悄悄靠近了條案上的一個大花瓶…
好在到底是虛驚一場,原來五姨娘悄悄把茶水給換了。
翡翠嘆了口氣,將吳敏君床邊的茶壺提出去加水回來后,又將窗門關上,將厚重的暗紅色窗簾給拉嚴實了。姨娘只要沒睡著,就不喜歡屋子里黑黑的,可是這么晚了,還是盡量不要讓府里的人看到姨娘屋里亮著的好。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到外間去加水的瞬間,一個黑影從窗外閃了進來,藏在了她頭頂的橫梁之上。
翡翠帶上門出去后,吳敏君從床頭暗格里拿出一支用帕子包著的珍珠發簪,喃喃道:“四妹妹,你別著急,就像你早就不想活了一樣,我也是很早就不耐煩活著了。可是你只做鄰一步,剩下的還得我來做,等我找到可靠的人將證據交出去,我就會馬上下去找你們,親自向我爹娘和所有吳家屈死的人磕頭賠罪。
在那之前,我還得屈辱地活著,只有這樣,我才有可能繼續收集到戴品超和王文山更多的罪證,才有可能自由地在府里活動,甚至出府,也才有可能將證據交給可靠的人,讓戴家和王家給我們吳家陪葬。即使不能扳倒他們背后的主使人,即使不能替我們吳家洗清冤屈,至少也能報一半的仇不是?
最重要的是,我同時也替自己報了仇,王家倒了,那道貌岸然的王茉楠能躲得過去嗎?他利用我放那些信件的時候,就注定了他和他的王家也都要毀在我的手上。”王茉楠利用她陷害父親、謀害整個吳家,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哼,他永遠也不會想到吧?其實她在他還沒有回京的時候就開始出手報復了,那樣的偽君子、表面上儒雅多才實際上一肚子壞水的人活該斷子絕孫。她吳敏君是蠢,但也不是任他們王家欺侮不知反擊的!在他們眼里空有美貌蠢不可及的她演起戲來絲毫不比他們差。
橫梁上,一身夜行衣舒舒服服躺著的落英震驚不已,將她今日先后在綠意那里和這會兒聽到的東西都串起來,她得到了一種猜測:吳敏琳那里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吳敏君暗中讓人傳給她的,包括透露她自己難得一次出府的行蹤,為的就是吳敏琳大鬧一場。只有這樣,她這個敗家禍水才能傳出蹤跡去,才能引起大街巷的議論紛紛,甚至朝堂上的非議、皇上的懷疑,然后她才能等到她想要的時機,將某些證據交出去,拉王文山和戴品超下馬。
不得不,還是落英了解吳敏君,她就是這么想的。都人言可畏,可見流言蜚語的厲害猛于虎。昌平是個繁華的、吸引南來北往各色熱的府城,流言的威力可不僅僅只限于在昌平,萬一有同王家不和的政耽或者其他官員起了疑心,再往京城里、朝廷上傳,未必不能引得皇上派人下來查。她早就聽那狼心狗肺的王茉楠過,皇上疑心最多的就是守邊的將領和富裕地方,尤其淮州、江州、昌州的地方官。
此時的吳敏君繼續自嘲地笑道:“四妹妹,我知道,我算計你用死來將事情鬧大,你是不會怪我的。你那么聰明,那么看重吳家,雖然你恨我,巴不得親口咬死我,但我們姐妹倆還是想到一塊去了,都是希望能將事情鬧到皇上耳邊去不是?你在京城長大,我能想到的你都能想到不是?所以我才放心地算計你。你放心,我比你多茍活幾日,但我一定死得比你慘。”證據一旦交出去,一旦事發,即使她已經死了,王文山和王家的人也會將她的尸身挖出來鞭笞、甚至挫骨揚灰。
可是,呵呵,只要能讓王家倒霉,她就是被挫骨揚灰也是高心。
更重要的是,王文山和戴品超勾結的證據交上去,當初這二人偽造證據指證二叔貪墨的事是否就會引人懷疑?只要朝堂上有人懷疑當年吳家兄弟的“通敵叛國”,她就算得償所愿、將功贖罪了,其他更多的,她一個女子真的無能為力了。
橫梁上的落英眉頭皺的更緊、心也更糾結了。她本來是想像對綠意一樣對吳敏君用藥,那藥能讓人陷入幻覺,將心里隱藏的好事壞事、酸甜苦辣都一股腦兒倒出來,如果這時候有人提問,那更是有問有答、答無不盡。
可是,誰知道她今兒來的如此巧,不用她做任何動作,就已經聽到了她想要的大部分答案。剩下的那些問不問無所謂,她也能猜出八九成來了。那些證據確實是同吳敏君有關,但她肯定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東西,被王茉楠迷昏了頭的她只怕相信了人家隨口的胡言亂語,看都沒看就照著人家的“建議”做了。
落英甚至能猜到,王茉楠肯定告訴吳敏君,用那些東西誣陷二姑娘吳敏娟姐弟兩個,比她之前那些扯爛一封公文、打翻墨汁什么的有效得多。那時候的吳敏君最恨的人就是二姨娘和她生的一雙兒女,最大的樂趣也就是與二姑娘斗。
那么現在怎么辦呢?落英猶豫不定,是繼續用藥問出吳敏君口中的證據,還是到此為止,讓吳敏君繼續她自己的計劃?再或者,殺了吳敏君為吳參將吳夫人報仇,讓她到地下去向家人、族人懺悔去!畢竟,那些給吳參將定罪的信件是吳敏君親手放到她父親的書房去的。
再看了一眼吳敏君臉上那種既像絕望又像決絕的冷笑和自嘲,落英在心里連聲否定了自己的那個“再或者”。
吳敏君確實有錯,也確實愚蠢地成為仇人謀害吳家的一顆重要棋子,但是她這一年多來都在暗中收集王家的罪證,謀劃著為親人族人報仇,這總沒錯吧?而且,很顯然,吳敏君現在活著的唯一動力也不過就是拉王戴兩家下臺、為吳家報仇罷了。
一個原本在蜜罐子里長大、只有心眼算計沒有真智慧的千金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很不錯了,比那些慘逢巨變后只會直接去尋死、或者茍活著連掙扎都不會掙扎一下的夫人姐們已經強出太多。即使死,也要拉上仇人陪葬不是?
當然了,能做到像她家主子那樣運籌帷幄、有謀略、有計劃地從明暗兩路展開報仇、平反之路的人并不多,不,根本只是鳳毛麟角,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正在落英打定主意準備放棄離開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嘈雜的喧鬧聲。很快,外間的翡翠焦急地敲門道:“姨娘,外面是走水了,許婆子好像是二少爺院子的方向,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老爺這一房只有三位少爺,大少爺時候摔瘸了,三少爺是庶出,嫡次子二少爺理所當然地成了老爺最重視的兒子。如果這么大的事姨娘都不去看看,一定會讓老爺不高心。
走水?落英暗暗笑了笑,看樣子主子還真對了,那位潘世子出來一趟這么遠肯定不僅是游玩和幫蕭峰尋親那么簡單。皇上還真是會用人,潘家銘廢物紈绔的名聲被他利用個徹底。
她為什么一下就想到潘世子呢,很簡單,剛才她在摸到這個院子的途中注意到了同他一樣夜行衣打扮的兩個人,還注意到了其中一個院子不但所有人都睡得死沉,而且主屋濃重的酒味中還夾雜著很重的桐油味,而那倆黑衣人正是剛剛從那個院子離開的。而且,那倆饒武功極高,看行動身形也是專門的暗諜,一定不是隨隨便便的劫匪、打手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