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直接說出威武大將軍府和夫人,可見這位公子是有備而來,確定她原是威武大將軍夫人的貼身大丫鬟,趙錦繡明白這會兒狡辯說什么“你們認錯人”之類都沒有意義,承認了又何妨?將軍府放出去的丫鬟仆役又不是一個兩個。
呃,等等,剛才他說什么?能讓將軍夫人牽掛的?這話什么意思?他找到夫人了,還是夫人已經回京?不,不可能!如果夫人真的回來了,一定會秘密派人來尋她,會拿出她熟悉的信物,絕不會是眼前這樣。至于二十年了夫人還有任何沒消息,是否還活著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沒有為什么,她就是相信夫人還活著。
那么,這個人是故意這樣說來試探她的?想從她這兒探聽夫人的行蹤?哼,她自個兒還不知道呢。
其實她還真是誤會了,好在知若接下來的話很快解開了她這個疑惑:“是誰都沒有關系,我只是受一個已故長輩所托為趙將軍的后人做點事。趙將軍的后人生死不知,但是,我知道你是趙夫人的親信,我若能幫你一把,也算為趙將軍的后人做了點事不是?何況,合作開酒樓是互利互益的好事,又不是白白幫你一場,我何樂而不為?
當然,若你不是個可以信任的、或者沒有我需要的能力,我確實沒必要找你合作,還不如送點銀子給你,你樂意留在這也好,愿意遷去其它地方也罷,我都算是幫過你,完成了先人的心愿。能用銀子直接解決的方法從來都是人的本能選擇,尤其是像我這樣的生意人。
說了這么多,趙娘子,你明白我為什么找你合作了嗎?你盡可放心,實在不愿意,我也不會勉強你。幫你是人情,合作是生意,一碼歸一碼。既是合作,總要雙方愿意、能互相信任才好。
只是,在做決定之前,趙娘子不妨也坐下來喝一杯茶,好好想一想,你們現在的生活狀態是你想要的嗎?你能解決嗎?又能忍受多久?你們自己或許可以忍受委屈,你的小孫子呢?莫要指望時間長了無賴會死心,既是無賴,只會越來越無賴,尤其是某些無賴如果還無能,更是把你當作唯一能改變他們現狀的希望,手段只會越來越卑劣,而且一代比一代無賴,一代比一代卑劣。”
趙錦繡感嘆,這位公子說話還真是直白。而且這人好像還有個特性,要不不說話,要不就是把前前后后的話都說了,好像你在想什么、會問什么、猶豫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且一口氣都揭出來掰扯清透了,讓人不知道還能說什么,確實是只要自己想清楚做決定就可以了。
同樣道理,既然話都說透徹了,趙錦繡相信,她這會兒如果搖頭說不,這位公子一定不會再談合作的事,這就是一個干脆利落殺閥決斷,不喜歡討價還價、拖泥帶水的人。
趙錦繡真的坐下來喝茶了,但她喝的是先前泡的添了熱水的金銀花茶,知若也不管她,只專心品著自己面前的明前龍井。
潔白的瓷杯中,湯色嫩綠明亮,片片嫩葉猶如雀舌、挺秀尖俏。輕輕晃動杯子,淡淡的幽香四溢,正如千里江南一片生機盎然的春天。悠悠然品上一口,一絲微微的甘苦過后,舌尖甘醇甜爽,令人回味無窮。
知若悠閑的態度倒是讓趙錦繡心安了一些,她就是個丫鬟出身,只不過自小進威武大將軍府做丫鬟,后來又到夫人身邊從三等丫鬟做到最受夫人信任的一等大丫鬟,增長了見識,學習了許多對人對事的姿態、手段而已。
所以,讓她同這些富貴人打交道玩心眼她肯定玩不過,但憑著一種直覺,她莫名地相信,這位公子對她沒有惡意。尤其他的答案,即受先人之托給予趙將軍后人幫助,她接受了。趙將軍當年的盛名和威望不亞于后來的尹昭大將軍,即使小人無處不在,但無論軍中還是朝廷上的官員,還是有不少同袍都很敬重、佩服他們那樣衛國衛民的悍將。
退一萬步說,如果對方真的是心懷不軌,就憑那倆丫鬟剛才的身手,要想人不知鬼不覺地擄走她、或者拿她女兒和孫子威脅她,恐怕都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沒必要費心搞什么合作。
總之,該來的躲也躲不過,只要她自己不說漏嘴,除了夫人,這個世上就沒有人知道她身上有什么,連她女兒都一無所知。
“公子,”趙錦繡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我能知道您受托的那位先人是誰嗎?”別看她當年只是內院丫鬟,因為受夫人信任,也知道不少同將軍、將軍府有往來的人,聽到不少朝廷事。甚至,因為擔心掛念夫人,這二十年來她也是盡力打聽和了解朝廷以及京城的情況,開飯館主要是為此,討好知縣夫人也是為此。所以,她知道廢太子的事;知道祁妃的兒子虎口救皇上成了太子,而祁妃也成了祁貴妃;還知道尹昭大將軍死于謀逆嫌疑,但至今沒有定下謀逆罪。
“不能,”知若毫不客氣但語氣平靜地一口回絕,“一來,先人顧念與趙將軍的情誼,但是不想張揚,你沒必要知道;二來,你出自趙夫人身邊,應該知道,有些時候知道得多并不是好事,說不定還會給你帶來危險。我們只是生意人,沒必要知道太多。”
雖然被拒絕,趙錦繡反而覺得安心多了。是啊,既然都是生意人,她們之間只談酒樓合作的關系就好,其它沒必要知道。
談生意自然是有條件的,趙錦繡溫聲道:“一,我們祖孫三個不入奴籍;二,我需要知道您所謂合作的方式,我們沒有銀錢投入酒樓,其實也就只能為您掌廚罷了,而且我們母女還有一個小孩需要照顧。三,如果您對我不滿了,我可以接受停止合作,但是希望能獲得一定補償,因為我們家都是老弱婦孺,突然失去營生會很困難,尤其在我們不熟悉、沒有產業的地方。”
柳平有個衛家飯莊在,一般人都不會在這里開高檔酒樓去與衛家爭鋒,一來衛家實力和聲譽擺在那,還有御賜牌匾,進去用餐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二來衛家歷代都有人在宮中當差,連當地官府都會給衛家面子,一般商人更不愿意為僅僅一個縣的地盤去與位家沖突對立。
趙錦繡直覺,眼前這位富貴公子既要開酒樓就肯定是高檔酒樓,所以,應該不會開在柳平。她倒是不介意離開柳平,但也要考慮到去其他地方后祖孫三人的生活及可能遇到的境況。
比如,在柳平,她們有自己的宅子、鋪面,即使現在生意不好,再難,至少也有個窩,有熟悉的環境。可是去到其他地方后,一旦有什么異變,就更難了,家里又沒個男子,…
而她的廚藝真的能擔起大酒樓嗎?她心里不是那么有底,雖然公子剛才說他們吃的比在酒樓滿意。
知若點頭,按照趙錦繡的問題順序回答道:“一,我們是合作關系,不是主仆,自然不會要你們入奴籍,我不缺奴仆;
二,你不需要投入銀錢,就以廚藝投入就行。在我們的酒樓里,你負責廚房的全部事務以及主廚培養,因為我們肯定不只開一家酒樓,你一個人不夠。當然了,等你適應以后,又有能力擔起酒樓的經營,也可以做更多,酒樓都交給你打理也是可以的。你在酒樓的月銀視你的位置而定,只會比其他酒樓的同等位置高。另外,不論你只是管理廚房還是管理整個酒樓,你都將獲得酒樓的一成份子。
三,若是真的出現你說的那種終止合作的情況,你依然擁有酒樓的份子,不會落到你擔心的那種窘迫狀況。而且,到那個時候,你們想到哪里生活,或者回到柳平,我都會讓人協助你安置。”
四,以上說的這些,我們都會列入合作契約的條款中。當然了,因為我會定期交給你一些新菜式的菜譜,所以,對你也有限制,等你到了南邊后,負責我們全部生意的總管事會同你詳細說。
五,你不用擔心到外地不熟悉,你既是我的合作者,也是我受先人之托要關照的人。你們一家就住在我們府上,吃住用都有管家會安排,如果你女兒想跟著你學廚藝、到酒樓當差的話,你們可以自己挑選一個婆子丫鬟什么的幫你們帶寶兒。總之,只要你們沒有異心,你們盡可把齊府當作自己的家。”
趙錦繡在片刻的驚愕之后感動得眼眶都紅了,這位公子不像是個會妄言的人,所以她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如他所說,他一方面是想找個廚藝好又能信任的人合作,另一方面,他更是在幫助她們一家。這樣的條件,即使簽個活契賣身契,她也是愿意的。
公子都能信任她,將新菜菜譜交給她,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公子到時間會解了她們的奴籍。孤兒寡母,尤其是像她們這樣兩代寡母帶一個才周歲的孩子有多難,她再清楚不過,現在有齊府照拂,簡直就是老天爺派來解救她們的貴人。呃,原來公子姓齊。姓齊,還帶著金色面具?趙錦繡突然想起之前有客人談論過的齊慕白和他的霓裳居。難怪說去南邊,齊府可不就是在南海起家的嗎?
猜到了公子的身份,趙錦繡更是沒有顧慮和猶豫了,齊家什么身份?她有什么能讓齊家算計的?霓裳居擴張如雨后春筍,人家設計的成衣都是別人想不出來的。酒樓都還沒開呢,手上就有許多新菜式,肯定又是前所未有的。黃金齊的歷史她曾經聽過一些,難怪齊公子氣度非凡,連丫鬟都非等閑之輩。
至于齊公子的先人為什么要照顧幫助趙將軍的后人,趙錦繡倒是非常機敏地想到先太上皇禪心大師身上。禪心大師出家后四處云游,廣結善緣,又是尊貴身份,認識齊公子的長輩什么的也不奇怪。
牽涉到禪心大師,就會牽出夫人和…,還有大少爺,可不是知道越多越危險?即使齊公子現在愿意同她說那位先人,她也不愿意了,還是閉嘴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知若絕對不會想到趙錦繡自行腦補到如此…異想天開,不過,趙錦繡同意了,她也就達到此行目的了。
如此順利地找到一個合適的酒樓總掌柜,身上所帶的秘密又有可能同父親的案子有著可關聯的東西,知若覺得自己突奇想跑到柳平來真是天意。呃,得感謝那位早已坐化成仙的禪心大師!
此時的知若沒想到的是,所有事情,包括她爹娘的死,追溯到源頭竟然都是禪心大師的一句話引起的。那時候,她才不會感謝那位“老和尚”,只是想到今日自己這番感慨時,撇了撇嘴道:“有什么好感謝的,若那次真是老和尚在天有靈點撥了我,也只不過是在借我之手替他收拾爛攤子罷了。”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眼下,知若正在抓緊時間同趙錦繡商量后續的安排,這祖孫三人總不能同她一路走不是?
“公子,本就有好幾人看中我這帶鋪面的小院子,我們只需要三日時間處理一下這些雜事,整理一些隨身衣物就可以出。”
知若點頭:“我還要到處走走,肯定比你晚到南海。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待會兒寫一封信你收著。三日后,你們雇一輛馬車去府城金林,到順風鏢局金林分舵找許鏢頭,將信交給他,許鏢頭會安排人護送你們一家去南海。我們霓裳居是順豐鏢局的大客戶,我同他們的總鏢頭也有交情,所以你不用客氣,有什么要求盡管同許鏢頭提,路上也不用太趕,照顧好小寶兒。”
趙錦繡忙點頭應了,因為知道了“齊公子”的身份,他又安排得如此周到,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抓緊時間處理院子,準備行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