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意興闌珊
定北王府的中秋家宴一直到月上中天才算結束。
不過豆豆只是勉為其難陪著老王妃賞了一會兒月，便告了乏帶著丫鬟們回了長生園。
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整座園子顯得寧謐而美好，比之喧鬧的家宴，這里無疑更加貼合豆豆的心情。
每逢佳節倍思親，她如今有愛人，有親人，如此這般美好的月色卻不能和他們共賞，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祖母、爹爹、姑姑、姑父、娘、哥哥、姐姐…親人們都在賞月么？
大白湯圓也在月光下思念著她么？
胖麥穗兒見她神情有些郁郁，端起一小碟剛剝好的石榴湊到她跟前兒，道：“小王妃，嘗嘗。”
“今兒這石榴不錯，看起來竟一點不比紅寶石遜色。”豆豆邊夸邊拈了一顆扔進嘴里，贊道：“真甜，水分也足。”
胖麥穗兒笑道：“這是夫人一早讓人送來的，說是承恩侯爺親自去摘的，特意讓給您送些過來。”
豆豆噗哧笑道：“祖父他老人家竟還有這般興致？”
不過她的笑容很快就淡了，云霓山莊如今一團糟，基本算是荒廢了。
在別人看來損失的是大筆的銀錢，但對祖父而言損失的是他的心血甚至是夢想，加上又遇到那么糟心的女兒，他老人家最近心情肯定好不了。
胖麥穗兒有些懊悔提起承恩侯，勸道：“小王妃，侯爺還有興致親自去摘石榴，說明他老人家想得開呢，您就甭擔心了。”
豆豆道：“的確沒什么好擔心的，明日你和降香陪我回一趟侯府，去看看他老人家，也陪娘說說話。”
“是。”胖麥穗兒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道：“方才偏廳里四姑太太說的話您沒生氣吧？”
豆豆好笑道：“她說了那么多，你指的是哪一句？”
胖麥穗兒嘟了嘟嘴：“肯定是最后那幾句呀，之前她聲音那么小，奴婢怎會聽得清嘛。”
豆豆來興趣了，道：“那你是覺得她的話有道理呢，還是想要替你家主子打抱不平？”
胖麥穗兒道：“她那些話算什么道理，小王爺才不是那樣的人！”
豆豆在藤椅上換了個姿勢，道：“她的話…畢竟世上大多數人都是一樣的看法，你也不能說她沒道理，只不過男人靠不住，兒子也未必靠得住。”
胖麥穗兒急了：“小王妃——”
豆豆道：“瞧把你急的，我又沒有說你家主子靠不住，就事論事罷了。如今這個世道女子生存實在艱難，生不出兒子的時候丈夫要納妾，有了兒子又說子嗣不夠繁茂還是要納妾，豁出性命一個接一個生吧，又說沒人伺候丈夫還是要納妾，其實全都是借口罷了。”
胖麥穗兒道：“就是，先福，王妃沒有兒子，誰又能說她沒有站穩腳跟呢？有些女人明明生了兒子，還不是被夫家厭棄。”
豆豆笑道：“所以你家小王妃這輩子兒子肯定是要生的，但絕對不是為了穩固什么地位。”
同樣的中秋夜，地處邊關的萬全都司里也和平日大為不同。
重新整頓后的軍營比過去別有一番氣象，士兵們猶如脫胎換骨，個個都比過去顯得精干。
雖然不能同家人團聚，士兵們晚飯也加了菜，不值夜的每人還有一壺酒，大家湊在一起過節也很是熱鬧。
中軍大帳中，霍家父子二人相對而坐。
幾個月的軍營生活，霍大老爺比從前黑了不少，但整個人比在京城的時候精神了許多，身材也比之前顯得矯健挺拔。
和那些士兵們一樣，他也像是脫胎換骨，幾乎像是換了一個人。
“阿驍嘗嘗這個，樣子雖及不上府里做的好看，味道著實不錯的。”他殷勤地替兒子夾了一筷子菜，儼然把霍小王爺當作了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一樣。
霍驍看著面前已經堆成一座小山的菜，頓覺意興闌珊。
他放下筷子道：“父親，兒子明年就二十了。”
霍大老爺的手頓了頓，道：“你就是三十四十，我也是你父親。”
霍驍無奈道：“您和娘這樣子已經過了二十年，繼續再過幾十年似乎也不是什么難事兒，您又何必非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您也清楚我的立場，我是不會在娘面前替您說半句好話的，更何況以娘的性格，她決定的事情我根本勸不住，甚至于我在她面前提起您都要被遷怒，否則今日我是該和她一起過節的，絕不會留在這里。”
這話不是他說了故意氣霍大老爺的，永福公主的軍隊駐扎在萬全都司的另一個衛所，距離他們也不過幾十里，真要在一起吃頓飯不是什么難事兒。
可昨日霍驍因為公事無意中提了霍大老爺的名字，連和親娘一起吃頓中秋團圓飯的資格都被取消了。
霍大老爺備受打擊，把手里的筷子一放，耷拉著肩膀道：“阿驍，為父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找個機會好好和你娘談談，巴音賽罕后日就到了，我怕…”
霍驍擰著眉道：“你總在我面前說這些話有意思么？問你從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兒你不愿意說，而且就算從前您和娘真有什么誤會，到了這個份兒上您還能指望娘能原諒您，和您重歸于好？
娘不是尋常的那些婦人，只要丈夫肯回頭就可以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甚至是感恩戴德地依舊把他當作自己的天，醒醒吧，父親。
世間沒有后悔藥，您的那些小妾庶子全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您不可能把霍騏他們重新塞回姨娘們的肚子里，更不能讓姨娘們回到青春年少的時候。
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她們跟了你十幾二十年，您總不能絕了她們的生路。
說句不好聽的，您就算是立刻回京把白姨娘她們遣送回家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娘還是永遠都不會給您任何機會，所以…”
“阿驍，別說了…”霍大老爺抱著頭，痛苦地趴在桌子上。
霍驍伸手拍了拍父親的肩膀：“您休息一下，我出去走走。”
再和父親待下去，他覺得自己真要忍不住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