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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芳華日老,錦繡一路(大結局)

  雖是冬日,可御花園里,此時節依舊姹紫嫣紅的—外間處處掛著假花綢帶,應著景色,只有小的花圃苗園里,依稀能有幾株真正的,卻都嬌貴的很,是以這寒冬臘月的,園子里也就一溜子應景的臘梅算是繁花似錦,造就著這一方的錦繡。

  “你說這臘梅如何?”太后走到一株臘梅枝干下,看著它們輕問。

  “臘梅雖小,卻是冬日之景,香氣淡淡,即可賞目也能沁人心肺。”林熙淺笑而答,太后聞言從暖手里抽出手,以纖細的手指撥弄了一下嫩黃的花苞,那花苞立時在她的甲下翻身滾落于地,她的嘴角輕揚:“嘖嘖,我只不過撫弄它一下,它便隕落,再是賞心悅目又能如何?到底歸于泥,落于土。”

  林熙的眉微微一挑,半低了腦袋:“人有生死,花有開落,雖花身弱不堪一擊,但花香卻在娘娘您指尖猶存,它便也死得其所。所幸冬日里花開甚少,只有這一方臘梅守春,倘若這是繁花似錦的盛夏,院子里花開的多了,娘娘一時興起撥弄兩朵,可能便是指尖要受罪了。”

  太后轉頭看她:“為何受罪?不過嬌花而已,看著錦繡,實則狂風可掃。”

  “是,可是很多花開的美艷,卻是有毒之物,更有花下利刺,娘娘若要掃花見落,需要小心才是,免得扎手惹毒,反倒不如由它靜靜地開著的好。”

  “牙尖嘴利!”太后剜了林熙一眼:“當年瞧著也不過一個乖巧的孩子,卻不料走了眼。”

  林熙輕笑:“御花園里百花齊放,小小花朵豈敢爭鋒?它不過想安安靜靜的守著自己的一方小小錦繡而已,它不礙著誰,也不算著誰,只是御花園里的花太多了,有些花霸道的很,明明地盤不小,卻依然難容對她絲毫無礙的小花。小花為求自保,便只得長出利刺來相護,以求自保。”

  “弱肉強食,這是道理。”

  “沒錯。可是御花園里豈能只有一種花做賞?就似牡丹嬌貴,也少不得有芍藥月季的來襯,這才能顯出它的華貴來,若偌大的院落只有牡丹,就算它得了尊貴之名,卻也因損其他花草生存之地,而得霸名。惡名,使人詬病…”

  “放肆!林氏,你是在指責我嗎?”太后聞言立時沖林熙輕喝,林熙眨眨眼,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娘娘何必動怒,我說的是花草之道罷了,不過娘娘既然如此想,臣婦便大膽言上幾句:‘人也罷。花也罷,知道收斂,知道分寸。才能皆大歡喜,臣婦一家便如園中小花,比不了牡丹尊貴,卻也有自己的錦繡芳華,人不斷其生路,花不斷其香魂,便能安樂自得,襯著那牡丹的榮華,否則,為求自保。人能拼命亂其業,花也能生刺生毒,終到頭落得哥不美,豈不是自尋煩惱!’”

  太后聞言兩步沖到林熙面前:“拼命?拿什么拼?你有刀槍,有兵嗎?”

  林熙搖頭:“沒有!”

  “那你拿什么拼?”

  “我有一張口,還有一雙手。我夫婿更有千萬飽學之士仰慕之心,太后娘娘應該聽過一句話吧:眾口鑠金抵毀銷骨!這人心最愛是非,假若京城內傳出流言,說朝華宮里當年病故的德妃惠氏并非死于心漏,而是死于喝了摻有夾竹桃碎葉的粥,您猜大家會不會樂于私下談起?”

  太后雙肩已挑,她看著林熙有些激動:“胡說八道!你怎么能信口胡言!”

  “是非流言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會遠離了人的口與心,臣婦是可以胡說八道,信口胡言,畢竟小燕姑娘已死,這叫做死無對證,但是這個世道,很多時候,你以為已經做到好,卻未必是,若有人站出來,告訴大家那天小燕的舉動落在她的眼里,她目睹了全部,不知這流言因有此證,是不是就會成真呢?”

  太后退后了一步:“你…”

  “太后不必驚訝,我只是舉例而已!”林熙一臉的淡然:“人要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的謊言來彌補和掩蓋,于是謊言就越多,越容易錯漏百出,終歸越想要掩蓋越暴漏了自己,何必呢?斷人生路,逼人不得安寧,別人可是會豁出命來的啊,倒是一根繩子可以扯起千條繩子來,豈不是作繭自縛?”

  太后的眼里閃著一份慌亂,而她的眼角已經暴起殺意之紋,林熙見狀立時言語:“臣婦今日斗膽和太后您說起這個,臣婦自然早已做好萬千應對,別說今日了,就是日后,我和謝家,林家乃至相關的人,有誰遭逢了變故,便會相當于扯起了那根繩,終到頭能叫始作俑者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腳而大白于天下。”

  “你是在威脅我?”太后的眼里閃著一抹厲色。

  “你要這么理解也可以,但我更想說,這是再亮籌碼,做一場交易。”

  “交易?”太后挑眉。

  “沒錯,只要您肯放下屠刀,作為大周臣民的我們,也愿意相守一個太平盛世和您的天下美名。大家只會一如既往的歌頌您的賢德仁厚,不會有人知道二皇子并非死于意外落水,不會有人知道淑妃死于難產是有人做了手腳,不會有人知道…”

  “夠了!”

  “不,別的可以不說,這個一定要說。”林熙向前一步,聲音很低:“不會有人知道先帝大行的真相,不會有人知道先帝曾立詔三皇子為帝,更不會知道四皇子登基背后的博弈…”

  太后激動的抬手要捂上林熙的嘴,林熙卻向后退了一步:“娘娘不必激動,臣婦到底是臣婦,求的是一家安樂,錦繡芳華而已,其他的與我們有什么關系呢?”

  “你…”太后左右掃看:“你如何知道這些。”

  林熙不言,太后卻也反應過來:“是葉嬤嬤?”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可別動我們的寶貝,那會讓我們注定拼個魚死網破,我們不過是世家子弟而已,比不上你們皇族高貴,斗到最后。誰更輸不起,我想太后是明白人。”

  “放肆,我乃堂堂太后,豈能由著你言語不尊?”

  林熙眨眨眼:“臣婦愿意同夫婿尊重所有可以庇護我們的人。太后您美名天下,賢惠仁慈,會庇護我們嗎?”

  太后看著她:“謝家的當家主母好大威風。”

  “沒法子,如同您會愛護自己的孩子一樣,我也會為了我的家人在所不惜。”林熙說著抬頭,毫不避諱的直直對上了太后的眼眸。

  這一刻雙方似較量一般,互不相讓。

  許久好。太后捏了拳頭:“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會從此成為我頸子上的刀?”

  “我說過,我們是無名小花,要的只是那一片的錦繡芳華,要的是一家人的安樂,其實誰為帝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方百姓能否得到惠澤,能否就此安居樂業!您總想著死人的口不會說話。可是卻不知您的行徑落在您身后人的眼里,他們看到的是在慈祥高貴之下如同魔鬼的您,你猜。當事件層層被揭露時,您的執念會不會讓您殺人如麻,您身后的人會不會為了自保推你落入深谷?”

  太后的眼眸里閃過慌亂,林熙立時言語:“收手吧,當年動手是為了自己不在傾軋里被人蠶食,而不得不奮起反抗才先下手為強,身為一個母親,一個堂堂的皇后,自然是要為自己的嫡脈皇兒拼出一條血路來,我們都理解。都懂,所以我們什么也不說,沉默的看著,因為您有您的立場…”

  太后看著林熙:“你,你明白?”

  “明白,但差不多了。該停止了,不要用無休止的殺戮來逼得大家反抗,千萬不要把您辛苦為自己的皇兒打拼下來的一切,都毀在掩蓋這個心思上,掩蓋是不可能的,我們能心照不宣,就是最好的掩蓋,別的,做的再多都只能是此地無銀。”林熙輕聲說著:“收手吧!”

  太后有些猶豫,林熙再補幾句:“為什么我要說我六姐是死于殉情,那不僅僅是給我林家粉飾太平,而是我想幫你遮掩啊,官逼民反,書上可寫過那麼多用鋤頭造反的過去,世家不是百姓,不用鋤頭,只用悠悠眾口就能動蕩朝堂文人,你斷我謝家一脈,毀去的只能是已得業的你們,到時我們謝家沒了,可你們還坐的住這個江山嗎?還是您希望有朝一日,身在蜀地的安南王,身披龍袍坐回那張本就屬于他的龍…”

  “不,不可以!”太后立時搖頭:“我好不容易才打敗了那個賤人,才為我的王兒固守這片疆土,我不可以讓它毀掉,不可以!”

  “您既然能讓安南王活著,來證明你們無有加害和篡改之舉,來彰顯你們的賢厚仁愛,那何以要咄咄逼人的逼著根本不想生事的我們呢?”

  “我是怕謝家有朝一日捧了那個…”

  “他已是安南王,現在的皇上是您的兒子啊,我們都是他的臣民,好好的安穩日子,我們不想要嗎?謝家是世家,又不是官場上的誰,爭名逐利到非要一搏,只要我們能安穩,誰會沒事找事呢?”林熙說著嘆了一口氣:“若不是您做的太絕,我們何以會把那位嬤嬤放出來呢?各退一步,海闊天空,您做您的仁愛太后,享受世人敬重,我們過我們的安穩日子,不好嗎?”

  “可是…”太后蹙著眉,林熙眨眨眼:“您別覺得我們捏了您的把柄就不痛快,您是太后,也曾是皇后,您應該見識過為君者如何制約手中臣子,讓他們互相制約吧,大家不都是互相捏著把柄一代代熬過來的嗎?”

  太后抬手制止了林熙繼續說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氣,猛然轉身:“你跪安吧!”

  林熙明白她妥協了,于是她跪了下去:“臣婦謝太后仁愛,臣婦定不負太后賞賜一品誥命之恩,有生之年必當為太后仁慈日宣夜訴。”

  太后擺了手,林熙起身告退,她離開御花園后,太后有些頹然的立在那棵臘梅樹下,許久好才低聲喃喃:“幸好,她當年沒入套做了三皇子的妃嬪,要不然,今日大寶。未必在我兒之手…啪!”云子被皇上按在了棋盤上,謝慎嚴立刻拱手:“臣輸了。”

  皇上瞪了一眼謝慎嚴立刻擺手,立時兩邊的太監湊上來數子,片刻后太監們沉默無聲了。

  “幾子?”皇上瞪著謝慎嚴人卻問著太監:“朕贏了幾子?”

  “一子。”太監小聲作答。此刻他們誰都沒有先前的笑意,因為這已經是第四盤了,先前第一盤和第二盤,皇上贏了一子還高興,但現在他們已經完全高興不起來了,因為第三盤和第四盤,還是只贏一子。

  “朕用心下。不用下,盤算著來,完全胡來,無論結果都是贏,但為何就是一子?”他盯著謝慎嚴,要一個答案。

  “因為您是皇上。”謝慎嚴一臉淡色:“而臣是謝家的家主。”

  “這算你的臣服還是示威?”

  “兩者皆有。”謝慎嚴不改淡色:“謝家乃世家,受皇恩眷顧,自然臣服。甘愿輸給陛下,然世家亦有傲骨,千百年的傳承容不得踐踏。故而只敢輸陛下一子。”

  “謝夫子好手段,一子卻誅朕之心!”

  “皇上這話言重了,這一子并非誅殺之意,乃是溫,溫暖的溫,臣乃謝家家主,非朝臣,不以官途是非而混淆視聽,也不以派系黨爭而亂其心,臣只知道。誰為帝王誰是主,好生助力一方天下,使其臣民安樂,他日皇上大行之后,史書鐫刻字字贊美之詞,這便是謝家的榮耀。是以這是我們臣服之心,然臣婦并非愚忠,若皇上有所不殆,為臣者該諫言,該提醒的自當提醒,只為皇上能得個流芳百世,然此必有傲骨,是以輸于一子,便是我們世家隨在您的身后,不離不棄助力與您,這是我們忠于您的方式,以溫以敬,而非阿諛媚上。”

  皇上聞言忽而抬手屏退左右,當殿里只有他們兩人時,皇上輕聲言語:“你們會真心輔佐于朕嗎?”

  謝慎嚴淡淡一笑:“皇上,臣這不是輸給您了嗎?”

  皇上愣了一下,隨即呵呵的笑了起來:“如此說來,是朕多慮了。”

  “為天下者,賢者居之,皇上您用自己的才智和手段將盛世延存,天下太平,臣想不出有什么不真心輔佐的理由。”

  “可是當年…”

  “皇上,臣的年歲只比皇上虛長幾歲而已,當年?臣那時可不是家主啊!”謝慎嚴說著眨眨眼的一笑,皇上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謝夫子,有你此話,朕可安眠!朕要賞你,給你封…”

  “別啊皇上,臣已是謝家家長,他日還要繼爵,這封賞就免了吧,賞無可賞,臣這一家可不要坐臥不安了,還是就這樣吧,皇上若特別想賞賜臣下,不如賞這一個云子于臣,讓臣永遠和皇上之間,有這一子之溫可好?”

  皇上點了頭,親手拿起一枚云子落在了謝慎嚴的手心里:“一子之溫,朕會永遠記得!”

  宮門口的甬道處,林熙終于看到了向她走來的謝慎嚴,她很想過去擁抱他,但是她還是忍住了。

  沒有言語,只有彼此的雙眸相對,繼而在黃門的引導下出了宮,坐下了馬車直奔回府。

  “如何?”在馬車上,她依偎在他的懷里輕聲詢問。

  謝慎嚴亮出一子:“成了。”他說著沖她一笑:“你呢?”

  “應該也是成了。”

  “應該?沒有十足把握嗎?”謝慎嚴微微蹙眉:“太后是聰明人,恩威并舉她應該明白投鼠忌器的道理…”

  “她明白,但到底這是她的心結,我想,她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她說著主動摟了他的脖頸,輕聲言語:“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覺得有哪一天,我似今天這般,一身驕傲。”

  謝慎嚴聞言一笑:“我也沒覺得有哪一天有此時的快活,你呀,總算學會主動抱我了!”

  林熙聞言一愣,隨即羞紅了臉,全然縮進了他的懷里:“謝謝你,讓我脫胎換骨。”

  她聲音不大卻也能讓他聽的清楚,他沒有去疑問這幾個人,而是緊緊地擁了她:“我們要好好的相守一輩子。”

  “嗯!”她認真答應。

  “你還得再給我生幾個孩子!”

  “嗯!”她埋的更深,像一只鵪鶉。

  他摸著她的發髻,輕聲言語:“你把葉嬤嬤接進府里來吧,這樣我以后也能名正言順的為她所求助力一把。”

  林熙聞言立時驚訝的抬頭,還沒說話,謝慎嚴就開了口:“不過,不能急,過幾年吧,什么時候熬到皇太后去了,再動手吧!”

  林熙點了點頭。

  車馬到了府上,夫妻兩個將下了馬車,便有黃門騎馬追了過來。

  謝慎嚴立刻捉了林熙的手,瞧望應對,那黃門下得馬來,手捧一個卷軸,滿面笑意:“一品夫人,灑家可追上您了,這是太后賞賜之物,叫小的給送來的。”說著他一招手,伸手的兩個小太監立刻上來,就在謝府的門口打了開來,但見其上四個大字:錦繡芳華。

  林熙看著這四字,內心的一點擔憂徹底消失,她明白這是太后的答案。

  這幅字被謝慎嚴親自動手裱好做了框架掛于內堂,林熙看著那字一臉笑色,她身為謝家的主母,做出了她最好的答卷。

  “芳華日老,你我卻要一路錦繡。”謝慎嚴說著拉上了她的手,林熙笑著點頭,而后紅著臉在他的耳邊輕聲言語,謝慎嚴隨即一愣,哈哈大笑:“太好了,小寶要多個兄弟姐妹嘍…番外會在一月以免費方式發布在公眾章節,大家,新年快樂!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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