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帶著鐘興家的把抬著的何田氏帶回了她的院落,不知道是徐氏的話刺激到了柳氏,還是柳氏明白眼下的情況,她直接扯了武媽媽陰著臉走了,至于趙氏和滕氏見狀也只能各自帶人離開,她們都走后,林熙才長出了一口氣坐回了椅子上,滿腦子都思想著,稍晚該怎么再去和徐氏賠禮道歉,盡管她知道徐氏會支持她,滿意她的選擇,但到底她把自己婆婆也算進去,只為了把那幾位長輩給捆住,這還是很過分的。
“奶奶,她們肯嗎?”五福的聲音飄進了耳朵里,林熙抬了頭:“她們必須肯,謝家傳承的不止是家業,田產,文化,更有殘酷的現實,我是年歲小,可我是當家主母,她們為了謝家的安定,自然明白我需要怎樣的投名狀!”
五福聞言低了頭沒再說話,林熙卻看向了她:“古媽媽回來后,我就不見了,你直接幫我引她過去做事吧!”說完她又看了看外面:“天色不早了啊!”
不知道是謝慎嚴有意避開,還是真的挺忙,總之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燈火通明了。
去徐氏跟前已經告罪過的林熙,得到了徐氏的諒解,這才內心丟了包袱,安省省的看著他用罷了飯,與他便說起了今日之事。
謝慎嚴一言不發的聽完,既沒夸她做的好,也沒說不好,只是點點頭,全然一副不做理會的模樣沖她說道:“四叔的事已經定下了,明日你同我去四叔跟前走一趟吧,雖說眼下我是家主,但也給他足夠的面子才好,而且這一蔭封出去,便是分家,這些年謝家的田產全賴他的操心,雖他為伯,也會得些賞賜,我思量著還是得同大伯分家一般。分些田產和莊園給他!”
林熙眨眨眼點了頭:“行,這些事你拿主意。我聽你的。”
謝慎嚴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大姐夫就要到京城了。”
自打新皇繼位,人事調動后,康正隆便從揚州調任到京城來做那督察員經歷,這會兒算算日子,也的確快到了。
“他給你遞了信兒?”林熙有點詫異。按照道理,康家到不到的,這消息該是娘家來人知會,可現在卻是她夫婿。
謝慎嚴伸手在袖袋里一摸。拿出了一封拆口的信來,遞給了林熙:“今日送到的,他給我的。”
林熙蹙了眉:“他倒真會阿諛奉承。只想巴上你!”說話間將信瓤取出,打開來掃了一下,前面都是些巴結的話語,感謝著他的關照,以及假情假意的論著什么挑擔情。但信的末尾卻是一句叫林熙非常意外的話:“…我如今歇在京郊驛站,明日可到,更可后日再到,而糾結之事只一:拙荊病體,究竟幾時言喪?”
林熙捏著信瓤。咬了唇,繼而一把將信揉成了團。
謝慎嚴瞥了她一眼。端了身邊的茶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說到:“這沒什么好氣的,我倒覺得他問的在理,畢竟在揚州稱喪,有些事天高地遠的也好打馬虎眼,倘若一時為氣,扼著,制著,但將來點破之日,卻又麻煩了!”
林熙把揉成團的信瓤使勁的攥了攥:“話是沒錯,可他完全可以去信問到林家,卻偏偏把這話問到你這里來,分明就是想拿這兒事做脅,要你與他買賬封他口!”
“正常,人之常情。”謝慎嚴說著放下茶杯看向林熙:“到底你大姐這里是怎么回事?”
林熙盯著謝慎嚴遲遲不語,謝慎嚴見狀嘆息一聲便起了身,一言不發的向外走。
“等等。你,回來!”林熙起了身沖著他背影言語。
謝慎嚴半轉了身子:“我不想迫你…”
“不是你迫我,而是,而是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林熙說著上前兩步伸手扯了他的衣袖,將他人往內里的床前拉。
孝期忌諱房事,謝慎嚴求全是壓根就睡去書房的,是以這些日子壓根都沒往內里寢室走過,如今被林熙拉到這內里來,立時挑眉,聲音壓低:“這事兒莫非很嚴重?”
林熙低著頭把他按在床邊,人才挨著他坐著輕聲言語:“是,這事的確嚴重,牽扯著林家的名聲,也多少能影響著我的聲譽。”
謝慎嚴看了她一眼,隨即伸手捉了林熙的手,輕輕地握著,也不催她,只這般捉著。
林熙舔了下嘴唇,輕聲言語:“我六歲那年,大姐她,忽然去世了,康家把人送了來,聲稱我大姐,我大姐背夫…偷漢,被康正隆捉了個正著,更說她一時羞愧投井自盡…我娘家乃清流背不起這丟人現眼的惡名,那康家也持著書香門第不愿一同丟臉,兩家言語之后,決定掩而不發,恰康正隆又是外放去揚州之時,便對外稱我大姐隨夫婿外放,實則骨灰私化了灰,供在廟里,我們兩家這些年,其實也是斷了來往的。”
“看來你們是想把這兒事徹底掩蓋了,那康家去了揚州后幾年,大可發喪,為何又一直不發?”
“那時我大姐才嫁過去一年,若是病故,未免言霉了康家,兩家昔日也有舊情,便說過上五六年再說的,結果誰知道這五六年尚未結束呢,我四姐就和莊家結親,那時莊家正紅,能扒拉上這樣的親戚,誰會傻的丟掉?康家便一直沒吭聲過,我們自也未提,后來我和你定了親,成了親,那時回門不是你也聽到我與我大哥言語嗎?那是家中親戚途徑揚州,發現他養著不少外室,整個揚州不知他有夫人姓林,彼時告知家里,親戚們叫著出氣,我們卻不好言語,當時也曾想叫著發喪算了,可又不想壞了大哥的親事,之后的,你也知道了。”
“狐假虎威,脅迫至今,康家為了更好的仕途,自然又忍了這兩年…”謝慎嚴說著把林熙的手一翻,將那揉成團的信瓤拿了出來:“如今他直接寫到我這里來,就是想我知道你大姐當年是做了下什么事,他康家又付出了多少,而后嘛為了遮丑封口的。我就得多多照應他,呵。倒是挺會盤算的…”他說著看向林熙:“既如此,你大姐的喪還是早發了好,我這就去信,叫他拖上兩日準備好諸事,那日進京時便可到此發喪。稱你大姐路上病故了,只得先化了灰,到時牌位一立,骨灰一放。這事兒也就過去了,省的將來再言,無尸可殮!”
謝慎嚴說著起了身欲要去做。林熙卻扯了他的胳膊望著他:“我大姐是清白的。”
謝慎嚴看著林熙眨眨眼:“我記得你那時和大舅子說的話,不過現下這個重要嗎?她已經去了,人死如燈滅,何況又牽扯這樣的事,肯定是煙消云散被人遺忘才好…”
“不!”林熙使勁搖頭:“我不能讓我大姐含冤而死。她是被康正隆冤枉的,我得給她討個公道!她是清白的。”
“清白?”謝慎嚴挑眉:“你何以如此堅信?夫妻之間的事,隔墻隔院的你如何知道內情?”
林熙咬了咬牙:“我大姐的性子是嬌縱,但是她是林家的嫡長女,父親母親都是重名節的人。即便對她寬縱卻也不會在此一事上短了教養,我大姐定是被冤枉的!”
“你大姐若被冤枉。如何不找娘家求助,怎的自盡?”謝慎嚴說著瞧望著林熙,隱隱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被自己給擱去了腦后。
“眾口鑠金詆毀銷骨,她被康家所謂捉個正著,只怕當時百口莫辯,為了保住林家名聲才投井自盡,也,也是想著把事化了…”林熙說著眼淚就止不住的淌了下來,此刻她覺得當年的委屈全在心里,可是她卻偏偏無法為它們找到一個宣泄之口。
“她已經死了,還化成了灰,又隔了這么多年,你如何挖掘出當年內情?”
林熙聞言松了謝慎嚴的手抱住了腦袋:“我不知道,可我,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許久謝慎嚴的手搭在了她的肩頭:“行了,我知道了,眼下你且收聲,叫著他先發喪才是正經,等過上幾年,大家都把這事兒拋之腦后了,我再幫你查吧!”
林熙聞言詫異的抬頭看著謝慎嚴:“你說什么?你,你要幫我查?”
“對,你不是不甘心嗎?”謝慎嚴說著手指抹了她臉頰上的淚:“我不想看著你哭,所以還是做點什么吧!”說著他將林熙摟進了懷里:“成親三年了,這算你第一次…失態吧?”
林熙聞言身子一僵,摟著他的謝慎嚴則是一愣,隨即伸手在她的背上輕拍:“不用怕,我是你的丈夫,是你永遠的靠山。”
翌日,林熙跟著謝慎嚴去了四房院落談事,結果進了院子卻看到了正在同五爺謝尚擺弄算籌的四爺謝奕一臉嚴肅地沖著五爺言語:“看清楚沒,應該是虧了兩千兩,而不是賺了四千兩!”
這位四叔,林熙見過他的次數一共就兩回,老侯爺去世后他是趕了回來,可那時她卻坐起了小月子,根本見不到,而后來出了月子,就操持起家族大禮,那時她才在公爹的院落里見了他第一回,結果行禮后,這位四叔將她上下打量一遍后,只是說了一句話:“也未見有那傾城之色啊!”當時就把林熙弄得不知該應對什么,可人家卻起身說著還有事就走了,而第二回見,就是祠堂外的儀式時,滿共也就是一個照面而已,更是沒說什么了。
“四叔和五叔爭什么呢,如此認真!”謝慎嚴當即言語著上前,謝奕立刻沖他言語:“你來的正好,你五叔那個腦子連這點帳都算不清楚!你來告訴他,到底虧多少!”
“四哥,你這話過了啊,我可沒錯!”說著也一扯謝慎嚴:“你來評理,他問我,有一個人花了一千兩弄來了一張鹽路條,然后在回來的路上轉手以三千兩的價格買給了遇上的一個鹽商,結果第二日他遇上個愿意出七千兩買下鹽路條的,他一尋思又找了回去,用五千兩買回了那張鹽路條,又七千賣給了這個新的鹽商,最后他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
謝慎嚴聞言呵呵一笑:“瞧你們爭成這樣,原來是為了這個啊,現在算賬的事輪不到心了!”他說著轉身沖著身后的林熙言到:“你說結果是什么?”
林熙一愣隨即答到:“四叔和五叔都是對的,一千兩的成本,三千賣掉,便是得了兩千,之后五千買進,七千賣出,又得兩千,只說荷包賬面的,是多了四千出來,可說賺了四千,但原本這東西最高可賣七千兩的,若是一次買賣,這便有六千兩的利潤,結果折騰上兩回,只得了四千兩的利潤,在商言商的話,的的確確又是虧了兩千兩的。”
林熙這般答后,四爺五爺都是一愣,隨即五爺伸手虛點:“你倒會左右都護著,兩不得罪!”
林熙一笑:“五叔這話可錯怪我了,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畢竟這個怎么說也都成的,恰是公有理,婆也有理,看怎么算了。”
五叔笑了下沒言語,反倒是四叔把林熙上下又打量一次,嘴角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這腦袋不笨,小四沒走眼。”說完一轉頭看著謝慎嚴:“你找我有事?”
“是”謝慎嚴說著臉上的笑收了:“我想犧牲四叔你。”
謝奕一愣隨即言語:“成,要我做什么?”
“四叔應當知道我們謝府現下是被宮里兩后算計的吧!”
謝奕點點頭:“嗯,你直說吧!”
“想請你去做伯。”
謝奕再度愣住,繼而卻哈哈大笑起來,而后手指著謝慎嚴一陣點:“你呀你,何必拿話架我!”
謝慎嚴沖著謝奕便是鞠躬:“并非是架,四叔為著謝家年年巡業,是家中除祖父外,最為辛苦之人,如今我將四叔送至伯位,不管外面言的多風光,還是內里實為應付兩后,終是要把四叔分出去,這實在是苦了四叔你!”
謝奕收了笑,整理了下衣衫,沖著謝慎嚴一拜:“當不起家長這一禮,我是謝家嫡出四子,大哥尚且可分,我又有何不可?正好分出去,把兩后的‘情’領了,再得一些田產什么的,也不虧。”
“多謝四叔成全。”謝慎嚴鄭重再欠身,林熙也忙跟著。
“你呀!”謝奕說著托了謝慎嚴立正:“你那花花腸子還是對我省了吧,只是我分出去,便得有人打理田產,你是什么安排?”
“我想叫誨哥兒跟著四叔半年。”
“成,我帶他!”謝奕說著看了眼林熙,又沖謝慎嚴說到:“把你媳婦喂胖點,孝期結束后,爭取一索得男,早點給謝家開枝散葉穩住這份家業才是正經,畢竟這田產誨哥兒是不能幫你巡一輩子的,遲早他也得分出去,就如你祖父當年一樣!亦如我們一樣,終了都要散遠了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