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的話讓林熙呆住了,好半天才一臉將信之色:“您是說,我,我懷孕了?”
“當然啊,太醫都號過了,你已經兩個月的身子了,我說你也是,自己這兩個月那信期耽擱也不上心啊!”徐氏雖是言語怪責,卻毫無不悅,只一臉的笑意滿滿,十足的歡喜婆婆樣兒。
這些日子她也是忙壞了,沒顧上林熙這邊的小情況,聽著太醫說出恭喜是喜脈時,徐氏愣了好半天,才急忙召了四喜五福過去問話,這才知道人家這兩個月上就沒來。
面對徐氏的責備,林熙深感無奈,她半年前才初潮,依著她當年14時的光景,時常有這種兩三月不來的情況,那時林家還找了郎中給她調補,結果人家說,這很正常,慢慢就好了,所以當她發現又面臨這種情況時,壓根就沒當回事,而身邊的花媽媽和丫頭同她所思也沒差別,畢竟林熙幾天前也才剛剛十五而已。
誰曾想,有些事就是那么邪性,當年她被康正隆拉巴著兩天就一回的行房,生生一年沒動靜,而如今謝慎嚴一周才碰她一回,除了那日瘋狂過一次之外這才半年的光景,竟就有了!她怎能不意外呢!
當下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伸手摸著肚子,一臉還沒緩過勁的樣兒,全然就那么坐在那里,不知是笑還是哭一般。
面對林熙這樣的表情,徐氏沒有多想,只當她還當自己小,一時沒接受,便在一旁急急的言語:“你有了身子,日后做事行止都得小心些。若生的是個兒子,那可是我們這一房的長孫,雖然你現下年紀是輕了些,但比你小就生產的,我也知道那么一兩個,都是母子均安的,你就不必憂心著,好歹你是我這一房的長房媳婦,我定會把人手給你安置夠。妥妥帖帖的伺候好你!”
林熙聽著徐氏這些熱切的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真誠的沖著徐氏言語:“謝謝婆母一心待我。”
徐氏到底是人精,先前一時還沒多想,這話一出來,她挑了眉,隨即抓了林熙的手,人卻轉頭沖著身邊的人指派起來,轉眼間,屋里剛才圍著她的那些人。紛紛被指使出了屋,立時只剩下她們婆媳二人,而這個時候徐氏才看著林熙,話語柔和的言語起來:“傻丫頭。人的眼睛是長在腦袋前頭的,可沒張在后腦勺上,那是要我們得時時刻刻向前看,縱然前方豺狼虎豹的等著,我們也并非是赤手空拳的;就算真是抵擋不過,拼過了。耗過了。輸了就輸了,有什么呢?”
林熙聞言怔在那里,不知自己應該說什么,而徐氏此時把林熙往自己的懷里摟了一把,唇邊貼了她的耳,輕而快速的言語到:“沒分家前,是大嫂掌家,分家后。是我掌家,你不用思量太多。”
林熙睜大了眼。她看著徐氏唇角幾番抽動,末了。只能趴伏在床塌上:“婆母待我如親生,熙兒大福!”
徐氏笑著摸摸她的頭發:“你是我的兒媳婦,就是我的半個閨女,我若和你不是一條心,難為的只能是我的兒子,你覺得我會是要害兒子的娘嗎?”
林熙心中暖熱,才要言語,外面卻傳來方姨娘的招呼聲:“四少爺,您可回來了!”
“回來了,不知母親急急召我回來是何要緊的事?”屋外謝慎嚴的聲音由遠及近。
“好事,至于是什么好事,四少爺進去就知道了!”方姨娘話音才落下,棉簾子就被掀起,一股子冷風立時透過屏風散過來一些,徐氏便笑著輕拍了下林熙的肩頭,起身走了出去。
“兒子見過母親。”
“快免了吧,去內里瞧瞧你媳婦吧!”
“熙兒?她怎么了?”話音落時,謝慎嚴已經繞過了屏風,便看見林熙坐在那里低著個腦袋,身上卻搭著一條被褥。
他先是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擔憂,隨即卻又釋然,轉頭看向了徐氏:“她,好事?”
徐氏點點頭:“沒錯,我的乖兒,你覺得是什么好事?”
謝慎嚴眨眨眼睛轉頭又看林熙,見她依舊是低著腦袋的,便是眼珠子一轉,隨即臉上騰起喜悅來:“該不會是,她,她有了?”
徐氏使勁的點頭:“沒錯,就是有了!”
謝慎嚴聞言兩步到了林熙的身前,想要去抓她的手,卻又想起母親就在身邊,手改抓為搓:“真的啊,多久的事兒?”
徐氏當下便在林熙面前把她如何昏倒到如何診治出來說了一遍,末了沖著謝慎嚴言語:“你這媳婦兒到底年輕,你縱然是忙,也務必上心些,多多留意,只不過你也知道此刻是什么時候,加之這事兒到底還是小氣些好,就別聲張了,待她起肚坐穩時,再去告知親家,到時謝林兩家私下小用一頓家宴,也免得被人指點,就是要委屈一下兒媳婦了。”
林熙聞言急忙言語:“婆母不必這般言語,舉國齊哀,一切席宴能免皆免,兒媳省的,斷不會不講道理的說什么委屈。”
徐氏點點頭,當下又沖謝慎嚴囑咐了幾句,這才叫著兩人回去。
林熙出了徐氏的主院,就有轎子到了跟前,當下坐回到自己院落,就看到花媽媽等人笑嘻嘻的上前來賀,便是低著頭跟在謝慎嚴的身后,一言不發。
謝慎嚴心情大好,當即從袖袋里翻出三吊錢來丟給了花媽媽等人,便回身牽了林熙的手入屋,待一進了屋子,他反手就把門給關上,在林熙詫異之時直接就把林熙給抱了起來,送抵內里的床上,而后什么也不說,就這么擁著林熙,將唇一次次的印在她的額頭上,印得林熙覺得腦門子濕乎乎的,卻又不敢阻止他這奇怪的舉動。
慢慢的,林熙的手勾上了謝慎嚴的脖頸。她依偎著他,感受著他唇的溫度,眼淚盈于眶。
很快,謝慎嚴注意到了林熙的眼淚,他抬手擦抹著:“哭什么?這是開心的事兒啊!”
“我知道。”林熙摟著他不放:“可我就是想哭。”
謝慎嚴的臉在她的臉上蹭了蹭,那胡須掃弄著她,令她發癢而習慣性的縮了脖子,謝慎嚴此時一笑,輕聲說到:“它來的真是時候…”
林熙一愣。挑眉看他。
“希望會是個兒子,那你就能安心了。”謝慎嚴說著摸了摸林熙的臉頰。
林熙的眼皮子耷拉了下去:“那要是個女兒呢?”
“那就抓緊些,爭取趕緊再有個…”
“可要是還是女兒呢?”林熙的手抓著他的頸后衣衫。
“那你也是我謝慎嚴的嫡妻,雷打不動的世子夫人。”他說著唇在她的臉頰上印了一下:“你夫君我雖然日后從政,少不得滿口瞎話,但我愿意承諾,就必然做到,一個月了,你未必還不肯信我?”
“不是不信,是不想你為難。”林熙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語。謝慎嚴的承諾讓她暖,她也愿意信,但,世家的意志。世家的殘酷卻不會因為你的承諾而能更改,她就是再信也沒用,難道真得到了那一天,要謝慎嚴為了她而舍棄謝家不成?這根本不可能不是嗎?她只是林家的一個女兒,她只是謝家娶進門的一個媳婦,連長子都能舍的謝家。她算什么?
“你呀!”謝慎嚴嘆了一口氣:“算了。我說再多也沒用的,罷了,不去想了。”他說著將林熙松開并取下了她環繞的胳膊:“你先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先前回來的急,吏部還有事要做,四殿下給吳大人列了名單,誤大人又在韓大人丁憂前把我們這些都接了過去,這個節骨眼上還得陪著他一起羅列。正是走不開的時候,稍晚些我回來再陪你。”
林熙點點頭。乖乖地松手,心中卻自然想著謝慎嚴是不是惱了。而就在這個時候,謝慎嚴卻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嘬了一下,隨即說到:“什么都不用想,我是你的丈夫,許你的,我自會做到。”說完便是起了身,去了前面拉門招呼著下人進來伺候,而后便急急地離開了。
林熙轉了頭顱看了看帳頂,伸手摸上了小腹:孩子啊,你來的真的是時候嗎?
因著考慮到大環境情況,林熙有孕的事并未張揚,也只是在謝府內通報了而已。
之后的一天夜里,林熙和謝慎嚴提及了匾額的事,謝慎嚴想了想,去了老侯爺那里,第二天一早,就告訴她安排好了,說有兩塊先皇賜書的匾額送到了工部去,同時還有一封信交落在工部尚書的手上。
于是等到三月匾額上了牌坊時,原本太后,皇后和莊貴妃較勁的坑華麗麗的變身了,成為了歌頌和表彰先皇偉德的牌坊:因為這兩塊匾分別是:仁義天下,國泰民安。
而據后來林熙好奇這兩塊匾是因何賞到謝家時,謝慎嚴才拐著彎的告訴他,這兩塊匾其實是先皇當年登基前夜,夜拜謝府,離開時提筆寫給老侯爺的幾句話,然后老侯爺果斷抽出了這八個字來,要工部屬意打造,而在林熙一再追問下,謝慎嚴才告訴林熙那幾句話是什么:社稷江山何在手?瓚言仁義治天下;細說民心何所向?國泰民安是忠諫。一朝化龍飛九重,群臣助力掌乾坤,遙看前途云與霧,不忘世家砥柱言。
林熙聽聞后咋舌:敢情先皇當年在老侯爺面前都是伏低做小討治國之方的啊,而謝慎嚴彼時看著林熙那膛目結舌的樣子,低聲為她解釋:“這不過是攏絡臣下的手法而已,慣例罷了!”
到了初八的晚上,謝府內備齊了出殯的奠賻與行頭,規整著明日的規矩種種,老侯爺在一切囑咐結束后,叫這下人送上一盒子藥丸給了林熙,說是專門叫太醫給陪的保胎養身的藥,免得這些日子折騰下來,傷著林熙。
林熙乖乖接了,當晚就聽話的吃了一丸,而后早早休息了。
將將懷孕最是危險的時候,謝家人小心,謝慎嚴更怕自己半夜才回來的驚著她,便自發的又搬去了書房,除非早歸,不然是不會歇在主房里。
初九日,出殯,群臣依著規矩哭號相送,林熙是婦道人家,不用跟群臣那般長街相送,但也得因為安人這個身份而在宮門外同那些命婦們一起哭嚎完成她們的禮數。
棺槨車架,四十九人抬出了宮,蜿蜒依仗浩浩蕩蕩,整個京城只聞慟哭之聲。
當棺槨之后,身穿華美正裝,頭戴翟鳳冠的林佳坐著車輦出來時,儀官念著皇后懿旨,宣告著麗嬪已為麗太妃,會在極樂世界伺候著先皇。
當下眾人便看到,麗太妃起身自取了身邊的白綾,交掛于頸部,而后規整的坐在車輦上,那一臉坦然的赴死模樣,另不知情的百姓大聲叫好,于哭聲里訴說著什么貞潔,什么楷模,可是林熙卻是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了在華蓋下,身披衰衣的皇后和莊貴妃,此刻她們兩個都是一臉的淚水,但林熙相信,她們兩個一個是真的傷心,一個則是開心。
再轉頭看著陪到陵寢就會被勒死的林佳,林熙卻只剩下唏噓。
出殯大禮完成,林熙回到謝家便是倒頭就睡,這一日她有種身心疲憊的感覺。
二月二十三日,謝慎嚴同她言語,說四皇子交代的那些人,官位已經定下,新朝百官調配大體已成,他將康正隆也特意點了出來,直薦都察院經歷一職,吳大人新官上任時期,也樂得賣世家的面子,已經填報上去,只得新皇繼位朱批了。
二月二十九日,四皇子繼位,稱帝,原太后被恭封為太皇太后,而皇后則變成了皇太后,至于莊貴妃,因膝下三皇子曾深得先皇愛,她又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簡單處置也不合適,便被稱淑貴太妃,留在宮中同皇太后做伴,延續姐妹情深。至于三皇子,新皇念著兄弟情誼,又顧念著他是父皇也十分疼愛的兒子,便封他為安南王,指蜀地為其封地,十日后赴此為王。
當此詔書從司儀官的口里宣讀出來時,群臣同賀,三皇子也下跪接旨,然而當林熙在當夜從謝慎嚴口中聽到這一處時,便是輕聲言語道:“我還以為太后要困住三皇子一輩子,卻沒想到她玩的是這一出。”
謝慎嚴當即掃了她一眼:“困住,那是下策,這樣的封賞和流放有何不同?還能博得好名,至于那淑貴太妃,如今倒成了質子,被太后用來脅迫著三皇子好好地做他的‘安’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