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跟蕭淮認識到如今,并沒有察覺到燕王給過他什么關愛,他也從來不在她面前提起他,可見父子關系已差至極點。
而燕王此舉,究竟是在為維護燕王府與守邊將軍的尊嚴,還是在幫著兒子往韓家再踩上一腳呢?
“宋姣如今怎么樣?”她說道。
“原本哭著喊著要尋死,等聽到這婚約也解除的消息后,反倒是什么也不說了。我覺得可能還是想尋死。”
戚九道。照她那傲性,這都沒活路了都!
沈羲起身順著簾櫳徊了幾步,忽然停步道:“不能讓她死。
“她不是還不知道韓述華死了的消息么?想辦法告訴她,同時再告訴她是溫嬋下的手。”
戚九沉聲應是,出了門去。
當天夜里她就照沈羲的話做了。
韓家近日紛亂,找個空子潛進去走一遭還是有機會。
靠在床頭失魂落魄的宋姣看到窗外有白影飛進,還以來有人行刺,下意識身子一躲,哪知道竟是個紙團!
她撿起來一看,當即渾身就顫抖起來了!舉起茶幾將房門猛地砸開,提著裙子她便狂奔到韓述華停尸的客院里去!
一進門果然院里已布好了靈堂,而且從長沙府跟隨韓述華到京師來的宋家仆人個個皆渾身縞素。
她喉頭一陣腥甜,張嘴叫了聲“母親!”便就沖進了靈堂!
奉命看著她的幾個婆子聞訊追過來時,她已經面若金紙趴在棺木上,兩眼睜得比銅鈴還大,而嘴角竟還有血跡滴出來!
“開棺!我要驗尸!”
她扯開喉嚨怒吼著!整個人如同瘋了一般!
靈案靈臺全被她掀了,掛著的素幔也被她全部扯下!
滿院子本來已入睡的下人們立刻又爬起來阻止,一面又著人去請韓頓!
她這里尖叫廝鬧了一陣,到底把棺蓋給打了開來!一看里頭躺的果然是韓述華,再七手八腳將她從頭摸到腳!
最后手停在她胸口處,扯開她壽衣一看,只見膻中穴位置果然有個銅錢大小的血洞!且傷口還是呈從下往下的方向斜插進去的!
她喘著粗氣看了她半晌,喃喃喚了幾聲母親,而后七手八腳將她衣衫掩好,扶著棺木站一站,接而便就撥開人群往安榮堂奔去!
韓頓早讓人將溫嬋給軟禁起來!
但她已然急紅了眼,到了門口將擋門的婆子一掀,怒沖到正門下將門踹開,直接便奔到了溫嬋屋內!
溫嬋昨夜里整夜沒合眼,又擔了后半夜的心,后來接連面對韓述華的追問以及韓頓的質問,以及蕭淮上門來討命等各種憂急憤怒,早就扛不住躺在床上了!
這里將將合眼,猛聽得門砰啷一響,直以為沈羲尋了上門,嚇得立刻自床上彈起!
卻沒想到進來的卻是瞪圓了眼的宋姣,當即又怔在那里未能動彈!
“我母親怎么死的?!”宋姣一開口眼淚便滾下來。
“她,她自戕的!”她狂吞了一口唾液說道。
“你胡說!她傷口分明是從上往下捅的,怎么可能會是她自戕!
“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為什么一夜之間她就送了命!你到底跟我母親干了些什么?!你賠我母親,你賠我母親!”
她撲到她身上不要命地將她往下拽!
溫嬋已經是個老太太,即便是保養得好,也絕沒辦法扛得住一個十幾歲而且會武功的少女這樣拖!
“你放手!…”
但是宋姣怎么可能放手?
她發了瘋似的將她往外拖,一面哭著喊著讓她賠韓述華的命!
溫嬋害怕極了,她如今只是個尋常老太太,就是真死在宋姣手下,宋姣也比不上謀殺誥命夫人判的罪重。
她一面斥著她,一面就拼命往后退,兩條腿又不停地蹬著宋姣!
往日親密又高貴的一對祖孫,在這一刻已完全不顧了體面。
韓頓也是鐵青了臉一整日,好容易安歇下來。
這里聽說安榮堂又出了事,便就怒沖過來,先劈頭蓋臉將看守的婆子訓斥了一頓:“誰告訴她的?!”
婆子們卻沒一個敢吱聲!
宋姣聲音那么響亮,她拽著溫嬋說要尋仇。
再者今早上韓述華的尸體又確實是出現在溫嬋房里,更而且昨夜也還有人聽到她們母女在房里的爭吵聲,當下大伙對韓述華的死因也就心里有數了!
以至于她們望向溫嬋的房門都覺得脖子上涼涼。
這位貴女出身的老太太居然殘暴到連自己的親女兒都狠得下心去殺,她們能活到現在是不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再說韓頓沖進房里,看到的便是溫嬋在宋姣手下被捶打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鬧夠了沒有!”
他伸手拽開宋姣,咬牙瞪著她們倆,怒斥道:“再給我鬧,你們全都給我滾!”
“滾就滾!欺負我沒地方去不成!”
宋姣也崩潰地大吼,指著他鼻子怒罵:“你們韓家人全都是吃人的惡魔!她害了我還不算,連她的親生女兒都能下得了手去殺,她不是人,是畜生!
“我詛咒你們全家都不得好死!你們遲早有遭報應的一日!”
韓頓甩了道巴掌在她臉上:“拖出去!”
婆子們不敢不上來,順眼看了下縮在床角的溫嬋,披頭散發的樣子,果然跟鬼似的。
溫嬋哪受得她們這目光,一下罩起下地道:“你們這群賤貨!你們這是什么眼神?嗯?!”
婆子們唯唯喏喏地垂頭,押著宋姣往外走。
宋姣一路扭頭紅著眼睛瞪溫嬋,那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作響,雖是半個字都沒有再說,但那眼神卻無端地讓人心驚…
“姑母究竟為什么死的?!”
韓頓終于也已經按捺不住。
宋浚他們最多半個月便到府,他若拿不出個交代給人家,他們不可能因為韓家是岳家就善罷干休!
韓述華在宋家共育了兒女三人,且與宋浚又是情投意合之下結合的婚事,他不可能悶聲不吭!
再者就算他能識相,那韓家私下也不可能不做出半點補償!
這個補償卻不是她溫嬋給得起的,說到底還得他韓頓來給!
他退步在椅上坐下,隔著兩丈遠距離望著溫嬋,忽然覺得那么些年來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轟然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