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帶了昭哥兒和晗哥兒來?”逄梟驚喜不已,兩個兒子快四歲多了,卻沒在他和秦宜寧的身邊多久,一想到一家子骨肉分離聚少離多的日子,逄梟便無比痛恨李啟天。
好在,智潘安是他的岳父。將孩子們交給他老人家教導,逄梟非常放心。
“因曹氏先探出前方戰況,我就將孩子交給一部分暗探護著,緊隨在隊伍的后面,落后我們差不多半日路程。”秦槐遠負手轉身,看向已到接近尾聲的戰場垂眸沉吟道,“思勤已經被捕,這一戰韃靼損失慘重,恐怕百年之內再無力南侵了。”
“是啊。”逄梟心情愉悅的長須一口氣,“如此一來,便將百姓便可得安穩生活了。”
“這都是你與定國公的功勞。”秦槐遠微笑,看向快步走來的季澤宇。
季澤宇滿眼的驚訝,轉念一想便也猜出個大概,他并不因逄梟隱瞞他此時而生氣,畢竟朝中情況著實緊張,那等風聲鶴唳的局面,家里人好容易安全了,能保護自然是要竭力保護,不能泄露半點秘密的。
季澤宇恭敬的對秦槐遠拱手。
秦槐遠還禮,笑道:“定國公此番平定韃靼,心中一塊大石可去了。”
季澤宇從前常年帥龍驤軍鎮守北疆,與韃靼是老對手了。如今能夠親眼看到思勤被捕,韃靼兵敗如山倒,心中暢快自然是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可想起逄梟的處境,季澤宇禁不住道:“只是如今朝中情況著實不樂觀,戰勝了韃靼,天子要處置逄之曦便更無顧慮了。”
秦槐遠有些驚訝季澤宇會說出這番話,但他也因此看清了季澤宇與逄梟之間的兄弟情義絕非做假。
秦槐遠欣慰的笑笑,能在亂世之中依舊交的到季澤宇這樣的只交好友,這是逄梟的幸運。
“放心,此事回頭從長計議,必定想得出辦法的。”
眼前這人是誰?這可是智潘安。他說有辦法,那便是有辦法了。
逄梟和季澤宇都齊齊點頭,動作非常的一致。
秦槐遠看的心里喜歡,拍了拍逄梟的肩頭。
他自己沒有兒子,逄梟是女婿,又對秦宜寧極好,那就與親生兒子沒什么區別。只要逄梟心有疑惑秦槐遠自然樂意幫忙開解。
說話之間,身戰場之上已呈現出一邊倒的優勢,大周兵馬越戰越勇,韃靼人想退都無路可退,就是無人區沙漠的退路都被秦槐遠帶來的人堵死了。
四面楚歌之下,許多人選擇了放棄抵抗,更有人丟了兵刃,跪地高舉雙手。
逄梟與秦槐遠交流了一個眼神,便吩咐道:“投降大周者不殺。”
將士們當即將此語傳播開來,韃靼人早就喪失了斗智,聞言也顧不得其他,大部分人都丟了兵刃跪地投降。
季澤宇垂眸片刻,沉吟著問道:“咱們的糧草不足,不足以養活這么多的人,留下這些戰俘怕是不好辦。”
“眼下是不好辦。留下他們比殺了他們的作用更大。”秦槐遠看向逄梟,頗有幾分考教之意。
逄梟想想便明白了秦槐遠的用意,“留下他們,回頭去與韃靼談條件,說不定能換來更多好處。”
“譬如要求韃靼割地賠款?”季澤宇也明白了。
逄梟點頭,“他們若是給就罷了,可我估計,韃靼眼下的狀況,是給不出的。”
“給不出?”季澤宇疑惑的看著逄梟,仿佛在問,既然給不出,還留著他們何用。
逄梟笑道:“對,給不出。這些將士都有家人親族,韃靼那么大點兒的土地,這些兵馬自然是來自全國。若是朝廷因為不想使銀子而放棄了這些為國征戰的將士,他們的家庭會作何感想?”
是季澤宇徹底明白了。
若是真有那樣情況,韃靼的統治者便會讓百姓徹底寒了心。人心一旦冷了,短時間之內可是再無法挽回了。韃靼大敗可汗被捕已是個重大的打擊,韃靼國內必定動搖。人心不安之際,再鬧出這樣一件事來。恐怕韃靼的內亂便會爆發,到時候大傷元氣的韃靼,恐怕不說一百年,就是兩百年都未必能夠恢復元氣再來招惹大周。
季澤宇仿佛已經看到韃靼對大周俯首稱臣的畫面,心里一陣激蕩暢快。
而逄梟沒有說出口的原因還有一層。這些韃靼的戰俘,將來也是為他樹立威信的一個助力。
眼下的情況,他與李啟天已是必有一戰。誰勝誰負還很難預料。留下韃靼的這些戰俘,將來在輿論上自己也能占一些優勢。
“王爺。”
正當此時,曹雨晴快步而來,見了逄梟拱手一禮。
逄梟忙還禮,笑道:“曹姨。”
曹雨晴對逄梟的稱呼非常滿意,笑道:“我在人群之中抓住一些人。”
說話之間,已有暗探將陸衡夫婦與陸衡身邊的隨從都帶了過來。
陸衡滿身狼狽,一身衣裳處處皆有破損之處。卞若菡更是狼狽的不像原來那高高在上的樣子。
逄梟手持長刀,面色陰沉的看著面前之人。
陸衡被人推搡到近前,手上一用力,就直接將人推的跪倒在地。
抬頭仰望逄梟,陸衡的心內百感交集,迅速的低下了頭。
“王爺,這人怎么處置?”
逄梟垂眸看著陸衡。又看看不遠處正目眥欲裂的思勤,嘆道:“都帶回京城,由圣上發落吧。”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逄梟的話,讓陸衡一下子激動起來。從前素來君子如蘭氣質矜貴的陸家家主,如今卻如同發狂的豹子一般,被人按在被就踏的泥濘的地上掙扎,“殺了我吧!”
“殺你?你縱然有叛國之罪,可發落你的人也只能是天子,既已活捉了你,我便沒有理由要了你的命。否則你當我愿意留你的小命?若非有你,戰場上何至于拖延至今?若非有你為一己之私因韃子入關,從北疆至京城沿途的大小城鎮,又怎會有屠城之事發生?
“我不會殺你,我只會將你裝進囚車,連同你的黨羽,一路平平安安的待會京城去。”
陸衡猛然一震,死死瞪著逄梟,半晌咬牙切齒的道:“你可真夠毒辣!”
北方自天門關至京城沿途的大小城鎮,哪一個沒有被韃靼劫掠過?屠城之事更時有發生。至今逄梟的隊伍之中還有很大一部分的人都是來自于這些慘遭洗劫城池的幸存者。
可以說,那些人對韃靼人恨之入骨。
而對他這個將韃靼人引入大周的人,就更加恨不能生啖他的肉!
逄梟將他放置在囚車里游街,那將會是比死亡更加難以忍受的酷刑!
逄梟沉聲道:“我這已算不得毒辣。只是將你押送回京罷了。”
人人都知道,真正毒辣的事,會發生在最后。
李啟天處置陸衡的手段絕不可能溫和。
陸衡一行與思勤都被關押起來。
一場對決落下帷幕。
將士們清理戰場,清點傷亡之際,逄梟已與季澤宇,邀請秦槐遠以及眾謀士聚在一處,商議接下來該如何進行。
“韃靼此季已是國庫空虛,群龍無首。一鼓作氣滅了此國也不是不可能。”季澤宇道。
其余人聽罷,不免都有些熱血沸騰。他們與韃靼的國仇家恨累計已深,如今尋到了機會鏟除隱患,自然是一大喜事。
秦槐遠垂眸,頗有幾分沉思之意。
逄梟詢問的看向秦槐遠,“岳父?您覺得呢?”
秦槐遠笑了笑,“我本已不是朝廷中人了,不該在此時多言的。我就只當做是給你提個建議。最后決策依舊在你。”
逄梟點點頭,“岳父請講。”
秦槐遠道:“我倒是覺得,打下韃靼容易,可諸位可想過之后的事?韃靼人生性彪悍善戰,最是不服從管束的一類人,就算我大周兵馬壓境,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了勝利,韃靼人又如何會真的屈服?
“若將韃靼的大都變作大周的一個行省,那朝廷勢必要費很大的力氣去管制此處,加之韃靼地理位置造成了他們的貧瘠,到時朝廷不但要費精力去管束,更是要用大筆的銀子去養活韃靼的百姓。
“而若不打下韃靼,而是以人質為要挾,則會換來更大大收貨。正好可以貼補此戰造成的虧空。到時韃靼年年納貢,歲歲稱臣,更是意見穩賺不賠的買賣。
“反正王爺已經將韃靼打的百多年沒有還手之力,是否要滅了韃靼,好像也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秦槐遠的話,說的眾人都紛紛點頭。
季澤宇也贊同的道:“的確如您所說。”
逄梟想了想,不由得詢問的看向秦槐遠。秦槐遠只是微笑著,從那完美的笑容之中根本看不出端倪。
但是逄梟知道,他的眼神秦槐遠讀懂了,他們爺倆的想法又一次撞上了。
其實剛才的那些原因固然也有,但是留著韃靼不打,對于他們來說還是有更大用處的。
此番回京兇險不定,事情總是難以預料。若一旦他不敵李啟天要退回夕月生活,與夕月隔著一道沙漠的韃靼,便成了擴充夕月領土的一個要緊的要素。
韃靼在貧瘠,到底也比夕月地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