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重要的宮室都沒被波及,加之太后、皇后、妃嬪等人撤離的及時,除了有宮人輕微燒傷之外,也并未出現傷亡。
可這把火竟然都燃到了自己家里來,李啟天提心吊膽了一夜,郁氣終于轉為了怒氣。
端坐養心殿,李啟天眼眶發青神色疲憊,疾言厲色的斥道:“一群廢物!朕養你們何用!”
宮中侍衛與急忙趕來的臣子跪了一地,大家都是灰頭土臉,被訓斥也只能額頭貼地,齊聲請罪。
“圣上息怒,臣等有罪!”
“你們當然有罪!這偌大的皇宮,朕養活了多少侍衛,眼瞧著要過年,你們卻讓這等事在年根兒下發生!你們就不怕外面又有愚民,說什么朕的不是?這幸而是沒傷著太后和皇后、若是傷著了,你們又如何補償!就是砍了你們的腦袋,都賠不起!”
“圣上息怒!”眾人再度磕頭。
就在這時,刑部大牢出事的消息被回了上來。
李啟天當即就瞪圓了眼睛。
“不可能!”猛然起身,李啟天依舊是不可置信的模樣:“好好的,安陽怎會去刑部大牢!她不好好的呆在公主府,沒事去刑部大牢做什么!”
“回圣上,這是真的。”回話的內侍被天子震怒嚇的渾身發抖,聲音也帶了幾絲顫音,“安陽長公主是呆著身邊的嬤嬤出的門,昨兒一夜也沒回去,長公主府的管事不敢聲張,急忙命人去找,可這邊沒找到,刑部大牢那邊就被發現了,關押其他犯人的地兒都沒事,只有忠順親王妃一行的牢房被截,獄卒四名被殺,包括長公主與嬤嬤在內,死亡六人…”
李啟天呆立在原地,許久都沒說出話來。
李賀蘭死了?
那個他從前寵愛,后來又讓他厭煩的妹妹,死了?
而且是橫死獄中,被人一刀穿心!
他李啟天的妹妹,怎么可能會遇上這樣的事?他是天子,他已經是大周朝最為尊貴的人,為何他依舊保不住自己的妹妹?
就算這妹妹現在變的讓人生厭,做出的事也時常讓他覺得丟盡顏面,可那也是他的胞妹,他沒下旨,誰敢讓她死!
“混賬!反了,反了!”李啟天拂袖,將滿桌筆墨杯碟都推落在地,碎瓷聲驚的眾人渾身顫抖,內侍們更是嚇的紛紛跪地磕頭,根本顧不上碎瓷會扎進他們的皮肉。
李啟天暴怒的又踹翻了三足高幾上的白瓷瓶,怒喘的像是頭發狂的獅子。
“誰還敢說逄梟沒有反叛之心?他派人劫獄,還將安陽從長公主府綁架,刺殺了朕唯一的妹妹,他安的是什么心已經昭然若揭!”
“圣上息怒。”眾臣子再度叩頭。
在場之人心中多少都有些疑問。
這安陽長公主好端端去刑部大牢做什么?難道她真的重要到會被人設計刺殺?
何況這些日忠順親王妃所受的折辱他們都看在眼里,人人背后多少都有些不忍。忠順親王在外對抗韃靼,可皇帝卻在此虐待王爺的妻子,這原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做法。
如今王妃被人救走,這應該也早在意料之中吧?
若說安陽長公主被殺是劫獄之人順道為之他們還比較相信,可若說忠順親王的人故意將長公主綁架去獄中,當著王妃的面殺了再救王妃,這可就說不過去了。
然而皇帝剛才字字句句都是這個意思…
所以,今上是打定主意要與王爺鬧掰了。甚至是打算將安陽長公主之死都推在王爺身上。
在場都不是愚笨之人,誰也不敢當面質疑。可大家也都明白,先前王爺帶兵勤王時圣上不許之進城,后來又在驅逐韃靼后臨陣換帥,又后來綁了王爺的家人那般折辱,這一切的作踐都源自于一個理由——忌憚。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從來也不是什么新鮮的事。
李啟天震怒之下,連奪了相關官員的官職。而安陽長公主被刺的消息也瞬息傳遍朝野。
太后當場就哭暈了過去,抓著李啟天的手連聲的道:“給蘭兒報仇,一定要給蘭兒報仇!讓駙馬殺了逄之曦那孽障!”
李啟天原有些不耐煩的神色,忽然就轉了個模樣。
是啊。季澤宇就算對安陽不是非常喜愛,可那也是他的結發妻子。他的妻子被逄梟的人殺了,季澤宇那種烈火性子會與逄梟干休?他就要讓逄梟眾叛親離才行!
李啟天立即命人將消息傳至于邊關。同時將忠順親王曾經被彈劾的“十大罪”連同抗旨之罪,加上這次不但劫獄,還刺殺了長公主的罪名,一同也昭告天下。
與此同時,京城里百姓也注定過不好這個年了。因為李啟天安排了人開始在城中四處搜捕忠順親王妃的下落。
此時的秦宜寧剛吃過一劑藥,昏昏沉沉的靠在引枕上,衣衫半褪的讓寄云將溫熱的帕子伸入被子里替她擦身,一面聽冰糖說外面的情況。
“所以,天機子此舉,等于徹底捅破了王爺與今上之間的窗戶紙。”秦宜寧嘆了口氣,“其實當時長公主可以不死的。”
“她死了也是活該!”冰糖冷哼道,“那女人忒歹毒,不但讓幾次三番覬覦王爺,還詆毀您,想方設法來折磨您,這種人活該她去死!”
秦宜寧搖搖頭,蒼白消瘦的面龐上還染著不正常的潮紅,虛弱沙啞的道:“不論她該死不該死,現在殺了她,引來的只能是天子與王爺之間更早的決裂,說不定還會給天子一個給王爺判定罪行的辦法。天機子果真還是巴不得想讓王爺與天子徹底來個對決。”
如今城中戒嚴,四處搜捕她這個“逃犯”,秦宜寧不免在想,若是天機子沒有殺了李賀蘭,只是將人打暈,或許情況不會如眼下這般風聲鶴唳?
不過也沒什么差別,李賀蘭只是一個籌碼,就算沒有她的死,李啟天照舊也不會放過劫獄這個罪名的。
這個時代,還不是天子說什么就是什么?天子若說有錯,誰敢說半個不字?
“好了,王妃,您別想那么多了。眼下不管天機子是怎么想的,您只管養好身子便是。這一次咱們一同被抓,我們都沒怎么樣,可只有您,鬧的滿身是傷。”
冰糖說著聲音都有一些哽咽起來。
秦宜寧多少年來沒受過的傷,沒吃過的苦,沒受過的屈辱都在這一遭嘗了個遍。她們這些人整日關在牢里,冷一點就受不住了。可王妃還要被放在站不能站蹲不能蹲的囚車里,冒著大雪去游街,出身名門的女子,卻要滿身狼狽的被一群人指指點點。
若是個心思窄一些的,說不定早就已經不堪屈辱…
“我好好養著便是了。”秦宜寧見兩婢女都又要哭了,趕忙柔聲勸道,“我這不是也沒事么,不過是一些皮外傷。”
“還說沒事?這身上的鞭傷怕是要落下疤痕的!還有手腳上的凍傷,若是弄個不好,往后年年都要犯病,王妃,您金枝玉葉,何曾受這樣的苦!奴婢有時候真想您當初要是不嫁給王爺就好了!嫁給個尋常販夫走卒,有您的智慧,做個富家太太日子也能過的風生水起,可現在呢…”冰糖心疼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臉,眼淚卻不聽話的往外掉。
寄云雖是逄梟送給秦宜寧的人,可這么多年來追隨秦宜寧,忠心也都在她的身上,此時想想冰糖的話,也覺得有理,跟著連連點頭:“王妃這樣的好女子,嫁給任何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又何至于這般顛沛流離。”
秦宜寧見這兩丫頭的模樣,不由得好笑,虛弱之中也帶出幾分笑意:“你們呀,這會子這么說,回頭讓王爺聽了去,他還不知怎么傷心呢。”
寄云立即想到門外就站著王爺安排的精虎衛。
可她依舊渾不在意:“就算王爺就在眼前,這話我也是敢說的。嫁給王爺,雖然他對您一心一意,可也給您帶來那么多的苦難和麻煩。也許一心一意真的很珍貴,可以您的才貌,嫁給誰或許都會對您這么好吧?我有時都在想,王爺就是太自私了…”
“好了。”秦宜寧拍了拍寄云的手背,“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感情不是交易,也并不是付出了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同等的回報。若是我付出一個,就希望得到一個,那豈不是成了買賣了?”
寄云和冰糖都坐在床沿,一左一右的望著秦宜寧。
秦宜寧又吸了口氣,緩緩的道:“何況我也知道,眼下的生活,是他努力之后才給我換來的。或許其余販夫走卒能給我更多的安穩,可得到一樣東西的時候,你要看的難道不是給與你這樣東西的人究竟用了多少的努力才換來這一切?王爺的身份在這里,安穩的生活對于尋常人來說是唾手可得,可對于王爺來說,那就是他拼盡全力才能給我的。我知道,他已經很努力了。”
冰糖和寄云聞言,一時間都有些動容。
而門站在門口的謝岳,也悄然放下了想要敲門的手,抿著嘴,動容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