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輝川縣去往武寧壩,若快馬即便三四天便到了,可是趕著牛車運送花崗巖這類沉重無比的貨物,速度便會放的格外的慢。
一路上十分順利。
隊伍中某幾個得了陸衡特別吩咐的人,也慢慢的放松了警惕。
七天后,隊伍終于來到距離武寧壩只剩一日路程的小村莊暫做休息。眾人吃飽喝足,留下人守夜后,便放松的睡下了。還有一天便是武寧壩,交了貨,他們的任務便安全結束了。
次日,隊伍又重新啟程。只是誰也沒有看出,其中的兩輛車已被換過了。
逄梟得到精虎衛傳來的消息時,終于能夠放下心。
他將身邊所帶的精虎衛分出一部分,命他們保護“貨物”的安全直至指定地點。
隨后的半個月,輝川縣石料廠之中陸續又有六個隊伍往不同的方向出發了。
逄梟依舊以此法,成功的換出了另外兩批寶物。
“一切進行的這般順利,難道陸伯爺沒發現運去的石料被替換了?”秦宜寧斜倚柔軟的竹面大引枕,手中搖著一柄海棠形素面紈扇懶洋洋的道。
逄梟用竹簽插了一塊蜜瓜送到秦宜寧口邊,笑著道:“他那般縝密的人,做準備都著手好幾個月時間,他必然非常沉得住氣,在他確定全無異常,風頭過去后才會將寶藏重見天日。正因猜到了他這樣的想法,我才能以這種辦法偷梁換柱。”
秦宜寧噗嗤一笑,端起茶碗漱了漱口,“可見有些事情太過謹慎,反而會耽擱大事。”
“是啊。過分的謹慎便是優柔寡斷了。這樣事若在戰場上,很有可能會錯失機會。而戰場上的輸贏,涉及到的可都是人命。”
“所以你才養成了殺伐果決的性子。”秦宜寧擱下紈扇,坐起身子,手臂搭在逄梟的肩頭脖頸處。
湊近之時,她身上淡雅的馨香便將他包圍住了。
逄梟笑著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在她還帶有蜜瓜甜香味的櫻唇上偷了個香,笑著道:“我都已記不清了,有多少次是因迅速做了決定而逃過一劫的。是以更加明白果斷的重要。不過,前提是事要思考清楚,不能隨便就下決定,那樣便是武斷了,說不定要賠了兄弟們的性命,害人害己。”
秦宜寧乖巧點頭,纖細的指頭纏繞著逄梟垂落在肩頭的一縷碎發,剪水雙眸中滿是溫柔。
逄梟的身心都快融化在她溫柔的眼波中了,著了魔似的緩緩靠近,低沉的聲音略帶沙啞,“這會子若是有人來扎我一刀,我都不想躲開。”
秦宜寧聞言噗一聲笑了。
正當唇瓣貼近時,外頭忽然傳來寄云略帶焦急的聲音。
“王爺,王妃,湯秀那里有信兒來了,謝先生讓務必迅速告知王爺。”
逄梟動作頓住,有些掃興的輕嘆一聲。
秦宜寧道:“快去吧,這般著急,必定是要緊的事。”
拉著他起身給他整理衣裳。
逄梟道:“你與我一同去看看吧。屋里閑著也是無聊。”
秦宜寧想想也是,裁剪的衣裳都做好了,鞋子也做了兩雙,針線活上沒什么急用的,她閑著也只是看一些雜書罷了。
“好。”秦宜寧應下,就叫了寄云進來服侍她穿戴整齊。
二人快步趕往前頭。
湯秀一見逄梟來了,顧不得什么禮數,草草的拱拱手,就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
“王爺,今日出城時,有個小乞兒將這個送到了屬下手中,屬下疑心之下,便拆開來看了,誰知道這是一封信中信,里頭的字條寫了讓屬下務必將只交給王爺。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屬下不敢耽擱,趕忙回來了。”
說話間,逄梟已經接過信封,里頭的確還夾著一個更小巧些的信封。
且一看那信紙上熟悉的字跡,逄梟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謝岳與徐渭之也都聚集在此處,見狀十分好奇,想湊近看一看,又有些擔憂逾越了規矩。
“二位先生請看。”逄梟仿佛明白他們的想法,將信交給了謝岳和徐渭之。
面對秦宜寧詢問的眼神,逄梟道,“這是陶漢山寫給我的信,除了請安,他還告訴了一個要緊的信息。”
“要緊的信息?”秦宜寧疑惑的問,“先前陶先生離開時還給你留了信,說是不論走去天涯海角,對待王爺的大業始終會盡心盡力。”
“是。陶漢山說,最后這一批的貨物讓咱們不要動。他已將此事告知了圣上,圣上必定會趕往輝川。”
什么?
秦宜寧驚愕的瞪圓雙眼。
謝岳與徐渭之也面色復雜的將信紙交還給了逄梟。
“這最后一批東西是要運往萬舟鎮的,一切咱們都已部署好了。若是此時停了手又算怎么一回事?”謝岳擰著眉頭,臉上的皺紋都因他糾結的表情多擠出一些來。
徐渭之卻道:“以多年來共事的經驗,陶漢山雖然性子偏執一些,做事也有些不擇手段,可他對于大局的掌控著實有一手,對待王爺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這一次他應該是的確這么做了。”
徐渭之的話有所保留,但聽話聽音,他已經表達的很清楚,陶漢山必定是已照著信中所寫,將寶藏即將運往萬舟鎮的消息告知了天子。
以李啟天多疑的性子,加之他對寶藏的看重,此番必定會急著趕來。
甚至,先前已經被逄梟成功劫到手中的寶藏,也很有可能被李啟天惦記上。
逄梟道:“陶漢山刺殺宜姐兒,著實可惡。但多年來他的性子本王也了解。這一次如徐先生所言,這信應該是真的。他對于權力的渴望極大,恐怕還在將希望寄托于本王身上,所以他一自認為最好的方式來輔佐本王。”
略一沉吟,又道,“本王認為,陶漢山的能力還是值得認可的,他對權力的野望也讓他暫且不會出賣本王。所以運往萬舟鎮的這批貨物,咱們最好暗中觀望。”
謝岳、徐渭之、湯秀都跟著點頭。
謝岳佩服的道:“王爺知人善用,心胸寬廣,對陶漢山那叛徒都能如此寬容,著實令人感佩。”
逄梟擺擺手道:“不是本王寬容,而是現在越發的了解陶漢山此人了。”
“不過我有些擔天下大亂。”秦宜寧斂額道,“以圣上的性子,必定第一時間快馬加鞭而來,他對寶藏那般看重,到時候圣上為了寶藏而離京的消息就會不脛而走。”
秦宜寧呼出一口氣,略有些沉重的道:“我的人送的消息,南方如今水勢雖有停歇,可各地的糧食也是當真不夠吃了。老百姓挖野菜扒樹皮來充饑。這樣的時候,朝廷賑濟遲遲未至,圣上卻又為了寶藏之事大張旗鼓鬧將開來,誰知道會被有心人傳成什么樣子?
“那些百姓們餓著肚子,眼看更大的饑荒就要爆發,天子還不給他們賑濟,只知道去修皇陵、挖寶藏,如此不為百姓著想,萬一群情激奮,反了他該如何是好?到時候可真就是天下大亂了,這天下才消停了沒多久啊。”
秦宜寧的一番分析句句入理,幾人都不由得心內沉重。
謝岳片刻后道:“王妃說的在理。正因如此,咱們為得到那寶藏所做的一切才沒有錯。其實說是寶藏,這些也都是當日燕朝昏君搜刮百姓而得來的,若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算是一件好事。”
“正是如此。”逄梟道,“如今事情復雜,咱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陶漢山將此事告知天子,未必沒有想刺激天子做出過激行為的考量在。咱們就靜觀其變,若是天子不來,咱們便可得手,若是來了,便要從長計議了。”
“不然。”秦宜寧搖頭,“恐怕圣上真的來了,就沒有咱們從長計議的時間了。”
秦宜寧一提醒,逄梟立即就明白了,恍然道:“以圣上多疑,只會懷疑到我頭上,更有甚者,陸衡會攀扯上我。”
“正是。所以王爺最好提前坐下準備了。”
計議已定,秦宜寧便不再多留,以免打擾逄梟與謀士商議其他事,獨自回了內宅。
寄云正指揮小丫頭們打掃院子,見秦宜寧回來了,笑著上前來迎,“王妃,您回來了。”
“嗯。我讓你打探的事兒,你可打探清楚了?”
寄云點頭,隨秦宜寧進了屋,去八仙桌旁倒一碗茶來放在她手邊,這才道:“王家看起來一切如常,府里伺候的人依舊不多,不過我聽一些人謠傳,說王大善人似乎得了癔癥。”
“哦?”秦宜寧端起茶碗的動作一頓,隨即冷淡的笑了,“他這是還不足呢。”
寄云疑惑的看著秦宜寧。
秦宜寧便道:“他心里仇恨奪走他財產的岳家,恨他妻子負心薄幸,從而遷怒了整個丹福縣的百姓。因為丹福縣百姓大多數來自三個家族,而三個大家族又相互影響,百姓們也都迂腐的聽信什么家訓,不在乎法度,他被謀奪家產,丹福縣百姓即便知道了也沒有人給他出頭,因為他是外地人。
“他一直想報仇,當日程知縣所作所為便是他背后出的主意。他恨不能圣上將丹福縣百姓全殺了他才能泄憤。早年,他背叛櫻井,后來他又利用櫻井。如今他的目的沒有達成,想是受了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