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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戰船(二)

  呂韻聞言,不免有些焦急,“王爺乃圣上的結拜弟兄,若王爺肯點頭,此事必定能成啊!”

  逄梟苦笑著擺手,“呂公是明白人,本王的處境難道您不清楚?”

  話至此處,逄梟沉思片刻,直言道:“本王從兵馬大元帥,武英殿大學士,到如今賦閑在此地,雖還是閣臣,卻也許久不曾接觸朝堂之事。除了有個異姓親王的爵位在,您看本王還剩下什么資本?又有什么辦法去說服圣上?”

  呂韻自知逄梟說的都是實情,也訝異逄梟竟會如此直言不諱。可如今舉目朝中,能有一搏之力的也只有逄梟,想來逄梟為國征戰多年,種種過往經歷也說明他有一顆仁愛之心,絕不是愚昧莽夫,更不會與那些人同流合污。

  即便他因出身等等緣故,站在陸派世家大族的陣營,對逄梟的人品和能力也是信任的。

  呂韻沉聲道:“王爺聽我一言,大周初初建成才幾年?如今看似天下一統,可實則隱患重重,有朝一日早晚還有一戰,此其一。

  “另則國朝逐漸穩定繁盛之時,難道依舊自顧在我們劃定的圈子里打轉?難道不想去海外看一看?老朽多年來細心研讀,知海外方物,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師',對蠻夷之族的一些文化風俗,我們大周也可以取彼之長啊!到時,難道不需要用船?

  “最要緊的,‘居安思危'是我等必須考慮之事,誰又能保證海外之人對我大周不會起別的心思?萬一有蠻夷之輩乘船而來,難道我大周兒郎只能站在岸邊抵擋,讓人隨意靠近我朝海疆?讓我朝漁民都餓死不成?這戰船的重要,已是顯而易見了。”

  呂韻說至激動之處,聲音也已拔高,“我等不是那庸才,自然可以想的明白。奈何連年征戰下來,許多傳承早已斷絕,若是有善造船之人有傳人在世,將來需用船時咱們可以信手拈來,老朽對拆船之事也不會如此心急難抑。”

  “王爺心雄萬夫,社稷江山還要多承王爺才能穩固,此番保護戰船,便是為重建水師而留下火種,為我朝海防穩固而做預備,事情之大,老朽私以為重于皇陵修建!”拱手向著逄梟,呂韻作揖道:還請王爺伸出援手,老朽不勝感激啊!”

  逄梟忙起身避開此禮,雙手攙扶著呂韻手臂使其起身。

  “呂公深謀遠慮,一心為國,本王著實感佩。本王自然也希望國朝海疆能免于侵擾。只是…”

  “老朽深知王爺的為難處境,但依舊前來請求,還請王爺為大周沿海萬民考慮,為大周江山穩固考慮啊!”

  “…好吧,讓本王想一想。”

  二人坐回原處,逄梟手中轉著茶碗上的蓋子垂眸沉思。

  呂韻則端起茶碗來灌了好幾口潤喉,隨即便期待的看著逄梟。

  屋內一片安靜,墻角立著的自鳴鐘發出嘀嗒之聲,碧綠的窗紗外雀兒在窗外的花樹上脆生生的唱著歌。

  等了足有盞茶功夫,逄梟低沉磁性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呂公,本王想到一法子能夠保留部分戰船。但本王也有一條件。”

  呂韻聞言,反倒放下心來。若逄梟一點條件都不提,他才會覺得異常。

  “王爺請講。”

  逄梟道:“戰船保留之事,還請呂公全聽本王的主意,配合本王的行動行事,不能私做決定。且本王要做什么,也請呂公不多言。”

  呂韻壽星長眉下一雙睿智的眼微瞇起來,似在思考逄梟所言與自己的利弊。

  許久,呂韻道:“王爺能保證留下戰船?”

  逄梟直言道:“不能保證全留下,但留下部分火種,留待后代造船時研究還是能夠的。”

  這不正是呂韻所求的嗎。

  思及此處,呂韻蒼老大手一拍圈椅負手,“好。王爺請吩咐。”

  “還請呂公附耳過來。”

  逄梟與呂韻湊近彼此,逄梟便低語了一番。

  呂韻面色變了幾變,許久方道:“不愧是殺伐果斷的戰神王爺,生夠想出這樣辦法,著實有魄力!好。這事用不著別人,也免人多泄露的風險更大,老朽便能辦。”

  逄梟拱手道:“呂公果真一心為國,深明大義。實是我等晚輩的楷模。”

  呂韻擺手,神色中帶著些許疲憊,仿佛卸下枷鎖后又上了新枷。

  “王爺也不用如此夸贊老朽,老朽雖年邁,且不參與朝堂之事,但并非愚笨之人,王爺且好自為之,多為民著想,這便是天下之幸了。”站起身,呂韻對著逄梟拱手作揖,“保護戰船之事,還請王爺守諾。”

  逄梟起身還禮,“呂公放心。本王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好,那老朽便先一步去往金港,等候王爺的消息。告辭。”

  逄梟親自送呂韻至大門前,呂韻適時止住逄梟的步伐,獨自一人離開了王府。

  逄梟回內宅,便將此事告知了秦宜寧。

  秦宜寧手中的《左傳》許久不翻一頁,許久緩緩放下,輕聲道:“也是難為了那位大儒。避世了半輩子,最后卻要攙進朝堂之事來。”

  “生于人世間,即便想避開繁瑣,又哪里能事事如愿?”逄梟挨著秦宜寧坐,長臂一伸就將她抱在自己腿上,雙臂箍著她的手臂,臉頰蹭著她的脖頸,“如今你我能得機會安心在此處靜養,暫且不必去參與外界的事,便已是極大的幸運了。”

  “是啊。我趁著這段時間,多給你做幾件衣裳。”

  “叫別人做就是了。仔細眼睛累。”

  “貼身衣物難道你想穿別人做的?”秦宜寧笑著捏逄梟的手臂一下,趁他驚訝之際旋身脫開他的懷抱,起身去紅木柜子里拿出個包袱來,回眸笑著,“來試試看,大小合適不合適。若有不合適的地方我也好再改改。”

  逄梟便站起身,鳳眸直望進秦宜寧一雙剪水大眼中,骨節分明的修長指頭慢條斯理的寬衣解帶,逐漸露出雪白的里衣,結實的胸膛。

  秦宜寧慌亂別開眼,隨即便感覺一具熱烘烘的身體貼上了她的背。

  “宜姐兒,不是要讓我試穿嗎。”

  秦宜寧雙頰飛霞,哼了一聲,取出一件中衣抖開,回身伺候他穿。

  “你就作怪吧。仔細我里頭藏一根針,扎你一下才好呢。”

  逄梟聽話的伸胳膊抬手仰脖子,聞言不由大笑,“若真如此,第一個心疼的還不是你?”

  秦宜寧氣的白他一眼,啐了一聲:“真是厚顏。”

  在丹福縣休養的日子過的十分安逸,兩人只接受各方傳來的消息,分析情況便可。逄梟與秦宜寧果真就好生調養起身子來。

  逄梟常年征戰,身上大傷小傷無數,現在年輕體壯自然無礙,但秦宜寧也擔憂他年老時病痛會找上身來,示意請了可靠的大夫為逄梟好生調養。

  她自己的身體底子也不錯,只不過后來顛沛流離七勞八損的,如今有了空閑,秦宜寧她跟著吃起了冰糖留的藥膳方子,每日還跟著逄梟學拳法,練騎射,日子過的逍遙自在,就連臉色都比之前紅潤了。

  待到過了中秋,秦宜寧收到了冰糖的來信。

  秦宜寧看過信后,輕松了月余的好心情蕩然無存,轉為擔憂。

  逄梟在她對面坐著研究兵書,見她秀氣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擔憂的問:“怎么了?冰糖說什么了?”

  秦宜寧將信紙交給逄梟,“秋老板原來是被庸醫誤了,冰糖看過后,說秋老板得的不是瘧疾,但以她的醫術,一時也分辨不出秋老板到底是什么病癥。現在秋老板鎮日里頭疼,疼的睡不著。我看這癥候可不比瘧疾好多少。”

  逄梟將信箋快速瀏覽一遍,也擔憂起來,“也不知木頭那呆子急成什么樣了。只希望秋老板無恙才好。”

  “他們一家三口,為了咱們的事也是聚少離多,焱哥兒還小,男孩子跟著男性長輩才能更出色,我想若是沒什么大事,就讓穆公子多留在家里也好。”

  逄梟笑著點頭,“好。都聽你的。”

  秦宜寧也跟著笑起來。

  此時二人身周只剩一派寧靜,兩人都不愿提起那些煩心的事,因為有些事即便不提,也照舊會到來的。

  又過幾日,逄梟的人傳來消息,逄梟便邀了謝岳、徐渭之來到內宅正廳,叫上秦宜寧一同商議大事。

  “王爺,可是忠義伯處有了消息?”甫一坐定,謝岳便單刀直入。

  逄梟點頭,“忠義伯終于要開始動作了。”

  徐渭之放下茶碗,這兩日他有些風寒,說話時嗓音總是沙啞的很。

  “這段日子便聽說忠義伯在采買新的材料,也在為那些替換不要的殘次品尋找買家。想來圣上手頭也不算寬裕,能將殘次品折現也算是一件好事。”

  聽得出徐渭之言語中的嘲諷,眾人都不由唇角微揚。

  只是想到大周朝如今的情況,大家也笑不出來了。

  到了秋收的季節,可是南方大雨持續了兩季,也不知各地糧倉到底是否滿倉,能夠支撐多久。

  秦宜寧與眾人想的一樣。

  或許程知縣擔憂的事,正在一步步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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