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如被問的心里一個激靈,心思飛轉的回道:“伯爺,小人認為這是圣上是信任您的表現。”
這話說的完全不足以取信于陸衡。可陸衡聽著心里卻舒坦了一些。
“信任?難道圣上不信任忠順親王?”
陸文如道:“小人不懂得那么多,但是您看忠順親王近些年來的仕途連連走下坡路,軍權幾次被奪不說,家里人還都死的絕了戶,這么一瞧,就知道有多少人忌憚他了。圣上說是忠順親王的結拜弟兄,可實際上也有人彈劾忠順親王多次,更不要說那些擺在明面上的苛待。”
陸文如一邊說,一邊觀察陸衡的臉色,見陸衡面色稍緩,續道:“伯爺和忠順親王不一樣。伯爺的身后有百年世家做根基,圣上當初踐祚也是多虧了陸家的支持,不論是經濟上還是人脈上,陸家連同從前北冀國的老世家都是相輔相成的,就是朝廷中盤根錯節的關系,關鍵之處也少不了陸家的安排。所以圣上對您重視的很,這就與忠順親王那毫無根基的武夫出身不同了。”
陸文如每一句話都搔在陸衡心頭的癢處,一番話說下來,陸衡已是氣順了很多。
陸衡嘆息道:“迎接烏特金汗與可敦已是一件麻煩事,更何論還要將人護送入京?一旦離開輝川,寶藏之事就要停滯不前了。到時會發生的意外變故可就多了,寶藏所在,如今只有你我與魯雄三人知曉。可我若是離開輝川,所有事交給天意,誰能保證逄梟永遠都不會知道?我人在京城,屆時就是鞭長莫及,徒增煩擾了。”
陸文如聞言,當即便行大禮:“伯爺,小人永遠只忠心于伯爺一人,您的所有事,小人絕對守口如瓶,絕不會隨意與任何人透露半句。”
一看他那般緊張模樣,陸衡就禁不住笑起來,“快起來吧,我還能信不過你?我說這些,也并不是針對你,更不是說魯雄會泄密,他被看管的那般嚴,若還能泄密,我手下這群人也可以洗干凈脖子等著了。我只是說天意。”
陸衡的笑容逐漸淡去,憂心的皺著眉頭,“天意這東西,玄之又玄,誰也無法說它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從前我只當自己是世家出身的天之驕子,可時過境遷才發現,人力做到極致,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那么幾分罷了。我擔心上天不允許我得到那寶藏。”
陸文如垂眸想了想,一時找不出話來應對。半晌方絞盡腦汁的擠出一句:“要是能讓韃靼可汗一行晚些來,或者來了之后讓他們留下,晚一些進京就好了。”
陸衡聞言,乍然之間宛如醍醐灌頂。
他是心思太亂,這時竟然不如個木呆呆的陸文如想的透徹。
“你平日不聲不響的,關鍵時刻提出的建議倒是有用。”陸衡笑起來。
陸文如有些無措的道:“伯爺,小人見識淺薄,說的話當不得真的。”
“不,你方才說的很對。”
陸衡站起身,先前的煩躁一掃而空,又重現出往日的沉穩與干練,負手踱步至床畔,看著半啟的窗外雨水積成的小水洼旁幾叢蔫頭耷腦的雜草,緩緩綻出個笑來。
“你說的對,是得想法子讓人暫且留下。”
陸文如不敢作答,隱約覺得自己又聽見了了不得的事,深深的低下了頭。
秦宜寧想著皇后既來到此地,雖是奉旨祈福天災早日結束,可到底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呆在佛堂,她與卞若菡是此地唯二有資格陪伴皇后的,皇后自然會尋她去說話。
可是足等了三天,才等到皇后身邊的小內侍。
“王妃,娘娘請您去呢。”
秦宜寧當即應下,讓人去與逄梟說了一聲,就帶上寄云和冰糖乘馬車出門趕往陸衡為安置皇后與莊嬪一行預備的別苑。
別苑較比衙門要寬敞華貴許多,別苑外有侍衛林立,嚴密把守,秦宜寧帶著寄云和冰糖在門廊前便被勒令下了車,又叫是仆婦來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他們身上并未帶任何兇器毒藥之類的才允準進門。
沿著游廊跟隨仆婦走向府中后宅,冰糖和寄云不約而同的嚴肅了面色,緊張的看著周圍情況。
冰糖湊近秦宜寧耳邊,以氣音耳語道:“王妃,奴婢怎么覺得氣氛不大對。有些像當初您入宮時候哪次…”
秦宜寧當初在宮里“小住”險些被誣陷謀害皇嗣,后來又被關在太后的慈安宮中沒吃沒喝差點餓死,那著實不是什么好的回憶,想起來心口還要麻的。
秦宜寧搖了搖頭,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冰糖立即就領會了秦宜寧的意思,不再多言了。
過了垂花門,秦宜寧就見好幾名內侍也守著。見秦宜寧帶著兩個婢女來了,又檢查了一遍。
檢查確定無任何異常之后,有內侍在前頭引路。
“王妃勿怪,奴婢們也是為謹慎行事,并未有任何不敬王妃之意。”
秦宜寧笑著搖搖頭,“這位公公多禮了,您所做不過是分內之事,可以理解。”
小內侍笑著拱拱手,“哎呦,多謝您體諒。人常說王妃是最體恤下人的人,果真此言不假。”
秦宜寧聞言也只是笑笑。
小內侍見秦宜寧似乎不愿多言,也知趣的閉口,笑意盈盈的引著秦宜寧與兩婢女到了正屋。
“請王妃稍候。”
秦宜寧笑著頷首。
小內侍進去通傳,不多時就見簾籠一撩,皇后身邊的孫嬤嬤快步迎了出來,廊下屈膝給秦宜寧行禮:“奴婢見過王妃。”
“嬤嬤免禮,您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老人兒了,切莫如此。”
孫嬤嬤笑眼彎彎的望著秦宜寧,“娘娘正等您呢,請您隨奴婢來。”
秦宜寧道了句“有勞”,就跟隨在孫嬤嬤的身后進了門。
屋內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薄荷,又像是某一種雅致的花香。因連日下雨,天氣還留有春日濕冷的感覺,為免潮濕,屋內燒了暖炕,撩珠簾到側間,香味越濃了,秦宜寧便確定那香氣正是地當中擺設的九耳鏤雕牡丹紋香爐中散發出來的。
皇后著一身真紅色窄袖交領褙子,下著石榴裙,長發高挽牡丹髻,并排插著三根雀翎絞金絲的雀翎發釵,鳳頭簪子戴在另一側,鳳口還銜著一顆泛著亞光的東珠。雖是上了年紀,容色又平凡,但雍容的氣度卻不遮不掩的撲面而來。
秦宜寧恭敬跪下行禮,“臣婦給皇后娘娘請安。”
“快免禮。”皇后微笑著抬手,孫嬤嬤立即扶著秦宜寧起來,隨即笑著轉身,叫上了同行的宮人,也順帶叫走了冰糖和寄云。
冰糖與寄云就算有一萬個不放心,也只好聽從。
秦宜寧眼角余光見屋內沒了旁人,便知皇后定是有要緊的話說,端凝了神色垂首等著皇后開口。
因低頭的角度,秦宜寧并未看到皇后面上的復雜神色。
她看著秦宜寧的時眼神充滿了審視和揣度,就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認識了秦宜寧,在不是從前的親近和因夫婿立場不同而帶來的無奈。
“忠順親王妃來到輝川,日子過的可還習慣?”
秦宜寧聽著皇后對她的稱呼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從前皇后對她可是直接稱呼王妃,甚至有時還有姐妹相稱之意,今日的稱呼卻給人非常疏遠之感。
秦宜寧便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么事,讓皇后對她的印象發生了轉變。
秦宜寧謹慎的道:“回娘娘,臣婦來到輝川,起初是不慣的,后來慢慢就習慣了。”
“哦?是嗎。”
秦宜寧頷首道:“是,王爺在病中,臣婦才來時要尋找合適的宅院,已經費了八分心力,趕上天氣不好,臣婦淋了雨也受了風寒,這也罷了,后來臣婦找到了宅院,還被人闖進去打砸了一番,將值錢物件搶走了不少,對方還放話那宅子是她看上的,要攆我走…總之,其中事情復雜的很,著實勞心勞力不勝其擾。”
秦宜寧回話時的語速極慢,心思轉動的卻飛快。她與皇后之間沒有什么恩怨,他們雖彼此知道將來必定會引他們彼此的夫婿而引起立場的不同,可在那之前,他們還是可以做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的朋友的。
加之皇后初來時,對她的態度還十分親昵,沒道理無緣無故就產生了變化。
所以說,一定是有人在她不知道時,在皇后跟前進讒。而此處,最有可能做這件事的就是卞若菡,何況皇后身邊帶來的莊嬪還是卞若菡的堂姐。
這樣一分析,秦宜寧便已可以肯定,必定皇后是因為她與卞若菡的事。
好些的情況,是她與卞若菡的矛盾被皇后知曉了。
若不好的,說不得卞若菡還在皇后跟前編派了她什么。
果不其然,皇后聽聞秦宜寧的話,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她并未立即表明立場,而是佯作驚訝的道:“當真還有此事?在輝川縣,還有誰敢去忠順親王搶宅子?”
秦宜寧苦笑道:“皇后娘娘聰明絕頂,自然已經猜到了,對方正是忠義伯夫人。忠義伯夫人對我成見頗深,我百般忍讓,她卻糾纏不休,著實令人著惱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