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雙眼睛在看著,李啟天此時又能如何?
他只能壓下心里的憤懣之氣,將戲做全套,下了肩轝親自走近查看情況,一面高聲吩咐人請御醫,一面去掐逄梟的人中。<隨夢小說щww.suimeng
李啟天憋著氣,手下并未留力氣。要是個尋常裝暈之人,能一下被掐的蹦起來。
可逄梟卻依舊無力的躺在地上。
虎子、謝岳、徐渭之和精虎衛們近距離看到李啟天竟下那般的狠手去掐王爺,真恨不能上前將人踢開,奈何身份懸殊,天子肯紆尊降貴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他們又不能動。
就在這時,人群外一陣騷動。
百姓們如摩西分海一般往兩側讓開,紛紛將目光定在一身素服快步而來的女子身上。
秦宜寧花容失色,明艷的面龐褪去血色,蒼白一片,瀲滟的雙眼含著水光,讓人望之便生憐惜。
“王爺,王爺!”跌跌撞撞奔至身畔,秦宜寧一把摟住逄梟,順勢將李啟天不客氣的推開了,“王爺,你別嚇妾身,王爺!”
別人不敢推開李啟天,可她身為逄梟發妻,見丈夫暈倒,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來李啟天都沒法追究,否則與婦道人家計較,臉面還要不要了?
李啟天站起身,冷漠的看著這夫妻倆演。
偏生這事無憑無據,又無法拆穿,狠的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王爺!妾身已經什么都沒有了,您是妾身唯一的依靠,您不能有事啊!”
秦宜寧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的落了下來。那仿佛氣若的貓兒一般聲聲悲傷的呼喚,讓許多心腸柔軟的老百姓也都鼻子發酸。
怎么就這么慘呢。
好好的秦大人,在北邊兒不明不白的沒了,到如今圣上也沒給個明確說法。
秦家所有親族,包括王妃的一對雙生子,也在送靈回鄉的路上被匪徒截殺了。
曾經讓人艷羨的幸福女子,如今卻一身素白,家人、親人和孩子一夕之間都沒有了,如今丈夫也病倒在地。
有人跟著掉眼淚。
也有人心里疑惑。
天子對秦槐遠殞命之事的態度太令人沉思了,很多人不得不陰謀論起來——
送靈路上冒出山賊,將所有人都殺了,這種事簡直是驚天慘案,也沒見朝廷賭咒發誓的去抓住元兇,他們很難不懷疑這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為什么?
還不是忠順親王功高震主了么!
百姓們中有敏銳的去這樣分析,朝臣之中這么想的更多,只是沒人有膽量說出口罷了。
李啟天憤怒之后,也很快意識到自己好像又中了圈套,氣的直咬牙,語氣焦急的道:“還不去請御醫來!”
“是!”
熊金水連忙吩咐了隨行的小內監去。
冰糖這時適時地站出來,取出針灸用的細長銀針,“王妃,讓奴婢試試吧。”
秦宜寧連連點頭,側身讓開位置用袖子抹眼淚,袖口一接近眼睛,立即雙眼發紅的又滾出淚來,哭的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冰糖在逄梟的身上扎了兩下,逄梟當即幽幽的轉醒。
秦宜寧驚喜的撲上前,“王爺!”
逄梟躺在地上,看到分開好多天的秦宜寧,禁不住勾唇笑了一下,“宜姐兒。”
秦宜寧也破涕為笑,扶著逄梟起身:“王爺,您沒事吧?你真是嚇壞妾身了!”
秦宜寧扶逄梟起來時,袖口不小心沾到了逄梟的臉龐。一股辛辣刺激之感倏然沖了上來,他眼睛也頓時紅了。
逄梟心里不由得無奈,這姜汁涂的也太多了吧?怪不得他的寶貝宜姐兒哭的這樣可憐。
可是他們夫妻二人“含淚”對視的模樣,依舊讓周圍許多人都看到了。
許多百姓想到英雄悲涼的情狀,都心生惻然,更有人已經抹起了眼淚。
逄梟被秦宜寧扶了起來,有些無力的給李啟天行禮:“圣上恕罪,臣沖撞圣駕,還請圣上責罰。”
李啟天能罰他嗎這要是罰了,他怕不是要被老百姓的唾沫淹死!
李啟天滿面關切的道:“無妨!自家弟兄,說這些豈不是見外?”
“臣不敢當。”逄梟恭敬的垂首。
秦宜寧便用另一只袖子擦干了眼淚,屈膝行禮道:“圣上,臣婦有個不情之請,王爺身體虛弱,情況堪憂,臣婦想請圣上允準,讓王爺暫且回府休養,待到好轉再入宮述職,不知可否?”
秦宜寧話音剛落,逄梟高大的身軀就晃了一下,壓的秦宜寧差點沒撐住。
人群中又傳來百姓的一陣驚呼。
若不是在場之人太多,李啟天真想掐死這個狡詐的婦人!
她無非是仗著他身為天子還要臉面,所以才提出這種要求來,逄之曦也不是好東西,真是欺他不能翻臉!
可為了名聲,李啟天也只能點頭應下,還不得不加上一句:“朕稍后讓御醫去王府給之曦診治。”
“多謝圣上體恤!”秦宜寧再度恭恭敬敬的行禮。轉而與虎子幾人攙扶著逄梟去街角的馬車。
百姓們紛紛自發讓開了一條路。
秦宜寧先扶著逄梟上車,隨即自己也踩著墊腳的木凳上了車。
在放下車簾的一瞬,她的目光不經意的碰上了陸衡的。
陸衡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灼熱而溫柔,不過那情緒外露不過是一瞬,他就又恢復成淡漠的模樣。
車簾徹底放下,阻隔了馬車外的視線。
精虎衛們跟隨在馬車身后,一路駛向王府。
而老百姓們位于人群后的那些,則都自發的跟隨在馬車后,浩浩蕩蕩的送王爺回府。只有靠近圣駕的那一部分,跪在地上不好動彈,只能低著頭。
李啟天面帶微笑的上了肩轝,吩咐:“回宮。”
“圣上起駕!”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姓們跪地恭送。
李啟天的御駕來親自迎接逄梟了,最后卻沒接到人,白折騰了一趟,還白讓人背后議論了那么久。坐在肩轝上的李啟天氣的身上發抖暫且不論。
而跟隨逄梟的馬車回到王府的百姓們,看到王府破敗的院墻和門庭,不免再度一陣嘆息。
這就是王府?與他們心目中王府金碧輝煌的形象簡直大相徑庭啊!王爺在外打仗,風餐露宿出生入死,回京了住的地方除了大一點,也沒比他們這些百姓家住的好多少。
目送王爺進了王府后,寄云就依著秦宜寧的吩咐到門前來感謝了諸位百姓,請百姓們各自散去。
待到王府大門徹底關好,人群中才傳來嘆息之聲。
因為剛才見到了圣駕,不論遠近、是否看的清楚李啟天的模樣,可大家很有默契的不敢再議論。
只是每個人或多或少心里都在為逄梟不平。一個大英雄,竟然會全家殞命,落魄至這樣地步。
圣上一開始還只安排個太監去傳旨,許是后來礙于輿論,才不得不親自出來迎接的。
圣上對待功臣,未免有些太不公了。
有人又想起了原來的定北候,現在的定國公季澤宇。
“聽說季駙馬現在也只有爵位,沒有官職了。”
此話一出,又引起了許多人的唏噓。
王府里,謝岳、徐渭之、虎子和精虎衛等人已被寄云安排在外院休息。秦宜寧和逄梟則去往二院正房。
眾人一路都不說話。
直到進了屋,冰糖帶著人上了茶點,隨后守在了門外。
逄梟看著屋內干凈整潔的擺設,對比剛才他們回府來是看到的敗落景象,簡直形成了天差地別的沖擊。
他放松的躺在臨窗暖炕上,“哎!終于回家了!嘿嘿,我媳婦兒就是聰明。”
大手一伸就將秦宜寧摟在了懷里。
秦宜寧便靠著逄梟的胸膛,笑著道:“我若是不趕緊出現,他氣成那個樣子,萬一將你帶進宮里去了,怕是要想法子懲治你呢,我才不會讓你單獨落他手里。”
她可是孤立無援被關在宮里過的,那滋味兒,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逄梟若是被李啟天尋錯處拿下,她人在宮外豈不是無從下手?
逄梟大手拍著她單薄的肩膀,玩笑道:“難道我還能不上朝?”
“稱病啊。”秦宜寧坐直身子,一縷散落的長發垂在了肩頭,“這是多好的機會,所有人都看到你病倒了,正好稱病不朝。就算將來去了,風頭也過去了。況且朝會上那么多的人,他也沒機會對你使陰招。”
“他若彈劾我呢?”逄梟笑著問。
秦宜寧美眸狡黠的一轉,“其實我回京后發生了一些事,那天進城時,正巧遇上昌國公府九公子,他…”
秦宜寧的話沒說完,外頭就傳來冰糖的聲音,“王妃,劉院判來了!”
秦宜寧一愣,忙按著逄梟躺好,自己則又用姜汁熏眼睛,眼淚又流了下來。
“快請劉院判進來。”秦宜寧囊著鼻子對外頭道。
逄梟見狀不贊同的皺眉:“下次少用點。多辣。”
秦宜寧抽空對逄梟吐了一下舌頭做了個鬼臉。
逄梟被逗的差點噴笑出來,只是聽見外面腳步聲接近,他還要費力的忍著,心里將他家可愛的宜姐兒都已經按在懷里親香了幾萬遍。
劉院判提著行醫箱,垂手躡足進了門,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參見王爺,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