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秀笑著領命應是,快步去送回帖了。
寄云這才問道:“王妃打算怎么辦?昌國公是北冀國時就文明朝野的老臣了。圣上當初都沒有動昌國公一根汗毛,若是一個弄不好,只怕昌國公惱了,聯合起北冀的老臣一起對付咱們,怕是不好。”
“若是擱在早些年,昌國公的確有可能這么做。可如今朝中的局勢早已不同了,不說遠的,在外人眼中,恐怕我父親就是個例子。原本朝中的那幾派,北冀老臣也好,世家望族也罷,眼看著大燕朝降臣這一派的中流砥柱落的個這般下場,甚至圣上連個身后哀榮都不肯賞,難道還不明白?”
“您的意思是,昌國公會選擇低調行事,吃了這個虧?”
秦宜寧緩緩點頭,“莫說抓的是他的幺子,就算是他的嫡子、嫡孫,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什么都不敢做。”
秦宜寧說到此處不由得又笑起來,“看昌國公夫人遞的帖子,便可知道了。”
寄云一愣,“可倒也是。是奴婢想的太多了。”
秦宜寧搖搖頭拉著寄云的手笑道:“你是一心為了我著想。我心里明白。”
兩人相視一笑,秦宜寧笑著又道:“這些天你們出去走動時,注意著一些朝中的情況,有些什么事是咱們在外頭是不知道的。”
“是,奴婢會留心的。”
一切安排妥當,秦宜寧就和冰糖呆在屋里做針線。
她列了單子,準備采買一些顏色雅致柔軟舒適的杭綢和繭綢給昭哥兒和晗哥兒做衣裳。
孩子們不在身邊,可是她腦海中的他們每天都在成長,她想象著他們長大的模樣來做,就算將來沒有機會給他們穿,好歹寄托了她的一片心。
時間過的很快。
午后,秦宜寧小憩片刻,剛剛梳洗停當,外頭寄云就來回道:“王妃,昌國公夫人求見,此時人在花廳。”
“知道了。”秦宜寧站起身,“你們兩個都跟著我去吧。”
“是。”冰糖和寄云齊聲應是。
冰糖問:“王妃,您不用換一身衣裳?”
秦宜寧低頭看看自己,石青色的素面褙子,藕白色的長裙,通身上下唯一一件首飾就是腕子上的白玉鐲子和頭上固定發髻用的銀簪子。
秦宜寧想了想,披上了她不大常穿的一件黑貂絨毛領子蓮瓣緙絲斗篷。
這件斗篷上的緙絲精巧細致,顏色素雅,肩頭的水貂絨又黑又亮,因太過喜愛,秦宜寧反而舍不得穿。
原本隨意的裝扮,有這么一件珍貴的披風一襯,即便沒有濃妝艷抹,不點綴金釵珠翠,照舊貴氣逼人,不會跌了忠順親王妃的身份。
秦宜寧帶著兩婢女走上抄手游廊,一邊走一邊盤算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待來到花廳時,她已經醞釀好情緒,面上面無表情的率先進了門。
就見一位年過花甲,身著雀藍色對襟大袖披風,頭戴點翠釵,花白頭發利落挽起的豐腴婦人正坐在一側。她的一臺尊貴典雅,雖然上了春秋,卻依舊看得出是出身良好的溫婉婦人。
她的身后跟著一位年長的嬤嬤,一個年輕的媳婦子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見秦宜寧進門,昌國公夫人站起身,眼神不無驚艷的落在秦宜寧的身上,但她的目光非常的禮貌克制,并無任何唐突之意,并未給人不適之感。
秦宜寧淺笑一下:“這位便是昌國公夫人吧?您請上座。”
“不敢,不敢。”昌國公夫人行禮道,“以尊卑論,是老身該給王妃請安。”
“哪里的話,昌國公德高望重,您又是長輩,晚輩擔不起您的禮。”秦宜寧側身避開不受她的禮,雙手攙扶,謙讓的讓人入座,回頭吩咐道:“上好茶。”
“是。”寄云快步下去預備,不多時就將青花的蓋碗端了上來。
昌國公夫人見秦宜寧待客溫和,并無臆想之中的攪蠻跋扈之氣,心下不由更怨起尚之華來。
尚之華是昌國公夫人四十歲上的老來子,為了這個兒子,她險些丟了半條命,好容易平平安安的養大了,誰承想那卻是個招貓逗狗不上進的。
平時他與人喝花酒,賭錢,斗蛐蛐兒斗雞,她早已管教的藤條都不知抽斷了幾根,他喜歡表妹,為了那表妹與妻子鬧的不愉快,她為了讓他收心,也勉為其難的做了惡婆婆,允許那表妹進門做了妾室。
可沒想到,人他得到了,沒新鮮幾天,就又開始作妖起來。花街柳巷里處處留情不說,這一次竟然敢當街調戲逄之曦那煞神的老婆!
今日一見,昌國公府人也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女子明艷的讓她一個女人都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倒退個四五十年,她年輕時的容貌已經算得上端莊了,卻也不及她十中之一,這是個能讓男人神魂顛倒的女子,所以才能迷的忠順親王為了她圣旨都敢抗。
如今,她那不著調的傻兒子也著了道。
昌國公夫人滿心嘆息。
她雖然有幾分無奈,對秦宜寧卻無怨恨。人家女子生的容貌俊俏難道就是錯?見到秦宜寧的男子多了去了,也不是人人都如她那不成器的兒子一樣當面調戲的。說到底,還是自家兒子不爭氣。
若不趁著這次機會,好好的給那小子一頓懲戒,借機將他扳正過來,將來還不知他會釀出多大的禍事來。
是以這一次,昌國公夫人上門求情,是誠心誠意的致歉和解而來,她不理會昌國公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作為母親,她已經后悔自己對幺子的溺愛了。
“王妃,今日老身前來,為的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我知道這次是他沖撞了王妃,一切都是他的不是。沒能將他教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我再此給您誠心的賠罪了。”
昌國公夫人起身便屈膝行禮。
昌國公夫人身后的老嬤嬤和媳婦子也都行禮。
秦宜寧忙起身相攙,不讓她拜下去,又扶著她重新落座,淡淡的道:“昌國公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我是明白的。”
昌國公夫人又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一看秦宜寧那不帶任何表情的臉,就知道自己親情牌的這一招是不奏效了。
她道歉是真心,但想感動對方也是計劃中的。
想不到這位王妃剛剛雙十年華,便能如此穩重,不為外物所動了。
昌國公夫人想起出門時昌國公說過的話。
“智潘安之女可不是個尋常婦道人家,與她打交道,與尋常女子打交道不同。你去后只管誠心致歉,千萬不可玩弄小心思。如今咱們已經是如履薄冰,想要小九兒的命,就得順著她。”
昌國公夫人心中一凜,已經開始后悔剛才自己的做法了。
她是內宅之中打滾慣了,不經意就會用上平時的招數。
“王妃息怒。”昌國公夫人急切的道,“都是老身教子無方,才會釀的他行事無法無天。王妃是正經官家千金出身,身份尊貴,怎能容那孽障言語侮辱?千錯萬錯,都是那孽障的錯,王妃抓他拿他都使得,但還請王妃狠狠的罰他,待出了氣,能允準老身將人帶回家去嚴加管教。”
秦宜寧望著昌國公夫人那為了兒子誠惶誠恐的模樣,心里到底不忍。
若她是個性子跋扈不講道理的,她今天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吃教訓,同時還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面對這樣一位婦人,那些謀劃頓時也不忍心實施了。
“罷了。”秦宜寧道,“昌國公夫人到底是無辜之人,俗話說,養不教父之過,令郎雖是您幺子,可是當下這世道是君權父權的世道,想來昌國公夫人就算想好好的盡心教導令郎,世俗也不會允許令郎整天呆在您一個婦道人家身邊的。”
此話一說,昌國公夫人心下酸楚,眼淚差點落下來。
到底女人最是了解女人,秦宜寧說的正是她為難的。
秦宜寧笑了笑,“今日我也不想為難您。這管教不嚴之過是在昌國公身上。我有意與昌國公密談。若是國公夫人能代為轉告,并且安排妥當,令郎之事自然好辦。”
反過來,若是昌國公夫人不能照辦,且將事情宣揚開,九公子是什么結局可就不一定了。畢竟調戲王妃那可是重罪,就算秦宜寧弄死了他,憑借逄梟的身份鎮著,昌國公還真就不能拿她如何。
昌國公夫人的心砰砰直跳,驚疑不定的望著秦宜寧。
她隱約嗅到了幾分陰謀的味道。
望著秦宜寧那張明艷的臉龐,看著她胸有成竹的表情,昌國公夫人猶豫片刻,只能點了點頭。
“好,老身必定將話傳到,并且保證我身邊之人不會將消息泄露出去。”
“昌國公夫人是聰明人,這樣大家也都便宜,若是昌國公答應了,約見方式我便會告知。”
“是。”昌國公夫人站起身,行禮道:“既如此,老身告辭了,圈子無狀,沖撞王妃之罪,還望王妃暫且寬他兩日。”
秦宜寧明白,昌國公夫人這是怕他們那邊還沒商量出所以然來,九公子就先被她給弄死了。
秦宜寧自然不會做這種事,遂笑道:“你放心,你既肯答應,我自不會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