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湯秀帶著逄梟的劍穗子往城門前去,馬車上寄云和冰糖都不由得屏息。
寄云低聲道:“王妃,那龔總旗會破例開城門嗎?”
“不好說。”秦宜寧笑道,“倒也不是必須立即就進城去,但是趕上這個時間了,索性試試。”
冰糖道:“若那人念幾分與王爺的舊情就必定會開門的。”
“也不盡然。”秦宜寧道,“只看那人是剛正不阿的性子,還是圓滑的性子了。我讓小湯拿著那劍穗子去,也不是要用王爺的信物去打動什么人,只是聽說龔總旗曾在王爺麾下,所讓他方便辨認罷了,若不然也有別的辦法證明身份。不論是不是念舊情,對方只要夠圓滑就會放咱們進去,畢竟誰也不愿意開罪王爺不是?不過是轉回身向上稟告幾句的事兒罷了。”
“所以王妃料定了即便他肯開門,也會轉身就上報上去?”
“是啊。咱們是正大光明回來的,又不是來作奸犯科的,不過是回來的晚了一些,趕上這個時辰,讓他們通融一下罷了,所以說宵禁宵禁,禁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京城里那么多秦樓楚館,要真宵禁都禁干凈了,那些煙花之處還不造都關門大吉了?”
冰糖和寄云對視了一眼,不得不承認秦宜寧說的都是實情。不論是在大燕朝還是在大周朝,某些法令約束的只是那些沒有特權的尋常老百姓罷了。
像王爺和王妃這樣素來都不以身份壓人的到底是少數。
就在幾人說話時,城門方向傳來一陣聲響,不多時湯秀就帶著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的中年漢子趕了回來。
“卑職龔文,參見王妃。”
秦宜寧撩起了車簾,笑著道,“龔總旗免禮。我們一行人原本打算趕在宵禁之前回來,可路上冰雪封路,著實南行,緊趕慢趕的還是遲了。不得已才情龔總旗來,想請問是否能夠通融一下,讓我們一行人進城回府?否則這天寒地凍的,著實難熬。”
龔總旗笑著道:“若是旁人自是不能的,可王妃是例外。王爺為國盡忠,王妃夫唱婦隨,都是大周的棟梁,不過是開開城門的小事罷了,王妃您請跟著卑職來。”
“不敢當,著實是為難總旗了。”
“哪里,哪里。”
二人說話時,馬車與隊伍便緩緩向前行進。
龔總旗便跟在馬車旁,笑著與秦宜寧閑話了兩句,又問:“王爺怎沒與王妃一同?”
秦宜寧故作驚訝的道:“難道王爺還沒回京嗎?”
龔總旗一愣,隨即笑道:“尚未。”
秦宜寧點點頭,道:“我是接到王爺的信,說是圣上命我們回京,我便急忙帶著人啟程了,王爺若還沒到,想必這這些日子也要到了。”
“原來如此,王爺與王妃是分開來趕路的。”
“是啊。”秦宜寧嘆息了一聲,面帶憂愁,到底沒有多言。
此時一行人已到城門前,龔總旗一聲令下,便有人將沉悶打開了半扇。
秦宜寧一行的馬車和隊伍順利的進了城門。
秦宜寧下了車,再三對龔總旗道謝,龔總旗連連擺手,笑道:“王妃切莫如此,如今城中宵禁,您還是快些回王府安置要緊。”
“多謝總旗了。”
一行人便離開了城門,往城中而去。
龔總旗看著秦宜寧的隊伍走遠,轉身就去回稟上峰去了。
忠順親王妃回京,王爺不日也將抵達,他雖行方便開了門,到底還是要向上峰報備的。
夜色之中的京城街道格外的安靜,車輪聲和馬蹄聲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中竟顯出幾分清脆。
秦宜寧暫且閉目養神。他們是回了王府,必定還要稍作收拾才能歇著,也不知王府這么久無人打理,都成了什么樣了。
見秦宜寧閉眼休息,冰糖和寄云也都不做聲,為秦宜寧緊了緊身上深藍色的披風,隨即二人也假寐起來。
從城門到御賜的王府還有一段距離,秦宜寧乘了這么久的車,早已乏累了,許是順利進城讓她安心,不知不覺她便迷糊起來,頭枕車壁昏昏欲睡,耳上的白銀蝴蝶耳墜子隨著馬車的行進而晃動著,一下下的碰在她白皙玉頸之上。
就在這時,原本寂靜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幾個錦羅玉衣的公子哥兒勾肩搭背的走在安靜的街道上,大冷的天,他們卻都面色潮紅,身上冒著熱氣,說起話來粗著舌頭,咬字都已經不清楚了。
顯然這幾位都已有幾分醉意了。
“玉華樓新來的頭排,那可是水靈靈的大美人兒,嗝,你們,你們誰不信,待會兒去了就知道。”
為首一名身披黑貂毛領子云錦大氅的青年指著玉華樓的方向,醉眼迷蒙的道:“告訴你們,那小娘子一笑,就能叫你骨頭酥個半邊。”
“哈哈,九公子就會吹牛。”
“嘿,你們還別不信!嗝…”人稱九公子的青年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兒,指著轉角處道,“你們,你們給本少爺去了就知道了。你們的骨頭要是不酥,我,我叫人幫你們打酥嘍!”
“哈哈哈!”一眾公子哥兒肆無忌憚的笑起來。
寂靜的街道上,他們的笑聲尤為肆意。
這幾人剛轉過拐角,忽然就看到一輛馬車緩緩而來,那馬車旁還跟十幾二十個的漢子。車上沒有標識,看車架也不過是平常的平頭馬車,車上掛著一盞氣死風燈搖搖晃晃,明明滅滅,一看那隊伍就是個出身普通的。
九公子瞇縫著眼,指著秦宜寧的馬車大笑起來:“哈,這個時辰了,竟然還有馬車敢在街上走?”
飄浮的步子邁了兩步,九公子差點左腳踩到右腳將自己絆個跟頭。他卻全不在意,一步三晃的迎著馬車而去。
馭夫和精虎衛們早就發現了迎面而來的這些醉醺醺的紈绔子弟,見那衣著不凡的青年竟然敢往馬車前頭撞,一不留神就要被踏在車輪下,馭夫趕緊拽著韁繩拽停了馬車。
車廂晃動了一下,秦宜寧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時間還有些回不過神。
“怎么了?”她奇怪的撩起車簾往外看。
九公子一行人這時已經湊到了馬車跟前。眼看著馬車停了下來,那深藍色的厚重暖簾忽然被撩起,借著馬車上掛著那氣死風燈的燈光,正看到了一張如雕如琢的精致小臉兒。
“哎呦,這,這可真是!”九公子身后的紈绔都看呆了。
九公子更是眼前一亮,呼吸急促的就往前來。
秦宜寧這時被涼風一吹也有些清醒了,看清外面的情況,就放下了車簾。低聲問窗外的穆靜湖:“這是怎么了?”
穆靜湖道:“沒事,遇上一群醉鬼。”
“小娘子!”九公子就要往車門前湊。
可精虎衛們卻立即將馬車包圍了起來,漢子們高大結實的身軀就像是一堵墻,將紈绔們隔絕在外。
九公子不由得惱怒:“怎么,你這小娘子還不給人看了?你做生意的怎么也不想拉攏老主顧?”
秦宜寧凝眉,不想理會此人污言穢語。
而在京城重地,精虎衛們沒有得到秦宜寧的吩咐也不敢貿然動手。但對那群紈绔如此放肆,已經含了怒氣,一個個站得筆直,用鐵一般的身軀將馬車護衛起來。
九公子踹了一腳眼前精虎衛的小腿,人家紋絲未動,他自己卻差摔了一跤。
“你這個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姑娘?大半夜的還敢在街上行走,還有這么多的人護送你就覺得了不起了?做皮肉生意的,你也要明白做生意的規矩!難道你往后永遠不做小爺生意?竟連個招呼都不打,你也太沒體統了!”
秦宜寧在馬車里聽著那醉鬼竟說出這種話來,不由氣的冷笑了一聲。
馬車外,穆靜湖忍無可忍的斥責道:“休要胡說!”
“胡說?能這個時間被人帶出樓來,難道還說自己是貞潔烈婦了?”
那一行紈绔見九公子如此叫囂,即便腦子因吃了太多酒而麻木,可到底還是有一些分寸,有人拉了一把九公子,道:“您還是別這樣,萬一那是朝中某位大臣的家眷呢?”
“不可能!”九公子醉醺醺的道,“你當那樣的美人兒是那么好遇上的?京城花街柳巷的姑娘我見的多了,可也沒見過那么俊的。從前都說忠順親王妃是個美人,可那個女子不是去尋忠順親王了嗎?這個大半夜里被人接來的難道還能是王妃?快別笑掉我的牙了!”
聽他的話越來越不入耳,秦宜寧跟窗外的穆靜湖道:“穆公子,問清楚他的身份。”
穆靜湖便問:“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的無恥放肆!”
“我是誰?哈,這還有人不認得我的?”九公子哈哈大笑,仿佛遇上天下最有趣的事兒。
九公子身邊素來不缺少捧著他的人,當即就站出來道:“你們有眼不識泰山,這位可是昌國公府上的九公子!”
秦宜寧在馬車里聽的明白,一聽到“昌國公”三個字,她眼睛便是一亮。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秦宜寧冷笑著告訴外頭的穆靜湖,“穆公子,將這個九公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