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征想起方才的一幕幕,不由得嗤笑了一聲:“怎么,那人就是個沒用的廢物,難道你還看出什么來了?”
陸喜道:“我被抓了起來,并未關在角落或者倉房,而是關在了花廳隔壁的小屋里,這就已經蹊蹺了,而且他雖與拂雪調笑,但他多數都是引拂雪說話。拂雪為了勾引他,將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胡扯了一番,最后似乎還投懷送抱了,可那個萬少爺并未上鉤,還將人斥責了一頓。”
陸征腳步一頓,低聲道:“你都知道了?”
“是,少爺一番苦心,我先前還誤解了您。著實是我的錯。”陸喜愧悔的抿著嘴,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我能夠看清拂雪的人品到底如何,可還多虧了那個萬少爺。是以我猜想,萬少爺會不會知道了我是您的隨從,所以才故意表現,想要賣個好處,也方便往后談生意?”
畢竟這種事,陸征不方便開口,若不是親眼看到陸喜也不會相信,有了這件事,反倒將陸征的為難解開了,主仆二人之間的隔閡也完全消除了。
陸征不由得若有所思。
“那庸才還能有這般智謀?”怎么想,都覺得不像,“怕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陸喜想了想,“的確有可能是湊巧。只看他的荒唐,這人就不是個出眾的人才。少爺要與萬家談事,恐怕要重新考驗一下萬家到底是個什么樣人家了。”
陸征莞爾道:“他們是什么人家都不要緊,反正咱們只管做生意,他們家是死是活與咱們何干?”
“這倒也是。”陸喜禁不住笑,身跟在陸征的身后踏著夜色回了府。
主仆二人多年的情分,經過這件事沒有減少,反而加深了。
至于被丟在碼頭上的拂雪,二人都默契的沒有再提起。
拂雪人品不好,她利用陸喜,水性楊花,還妄圖爬上陸征的床一步登天。可說到底,為這些事也不至于非要了拂雪的命。先前將她賣去花樓,也是陸征一氣之下的結果,他根本的目的只是不想讓陸喜與這樣一個女人成親。
如今陸喜既然看透了拂雪的人品,陸征的目的就等于達成了,也就懶得去理會一個小女子了。
至于這女子是被萬家大少爺贖身,應該是萬家的下人了,這么放著不理會,她很有可能逃走,這些陸征根本不在意。
陸喜也不會非要將拂雪置于死地,只是從此各不相干,各走各路,丟開手罷了。
丹州府縣衙大牢。
元大掌柜抄著手走在隊伍的最后,看著陸家的護院與獄卒交接。
牢頭是個四十出頭的粗壯漢子,原本半夜被吵醒還不滿的打呵欠,見了元大掌柜,立即精神抖擻,彎腰客氣的道:
“原來是元大掌柜,可是陸大少有了什么吩咐?要不要小的好生的招待招待這群不識相的?”
元大掌柜笑了笑,“這幾人開罪了大少爺,不過大少爺仁慈,并未吩咐用刑。可我私以為雖不動用刑罰,這些人也實在是太過可恨了些…”
“是。您這么說小的立刻就明白了。您瞧好吧,雖不動刑罰,但也不會給他們好過的。”
“你是明白人。”元大掌柜拍了拍牢頭肩頭,“對了,那里頭有一位絕色美人,那人動不得,知道么?”
牢頭面色一凜,連連點頭,拍著胸口保證道:“您放心,我老肖不是那樣的人,大少爺安排來的人,我絕對是不敢隨便動的。”
隨即又湊近了元大掌柜,挑著粗濃的眉毛賊兮兮的道:“那美人兒,是大少爺,還是您…嘿嘿。”
元大掌柜笑道:“別亂問。”
“噯。您就放心吧。”牢頭心里有數了,不免生出幾分好奇來。
元大掌柜是大少爺身邊的紅人,正值壯年,前途無量,要什么樣的美人沒有?從前他可沒看見元大掌柜故意去關照誰。若說大少爺看上什么美女,那還不是勾勾手指頭就得到了,哪里會送到牢里來?
所以這女人未必是大少爺看上了,九成是元玉江這廝自己看上的。
他倒是想看看,那到底是個什么絕色美女。
牢頭在門外擤了一把鼻涕,手在褲腳一抹,就大步流星的進了牢門。
元大掌柜看的直撇嘴,抄手站在原地,并未立即離開。
秦宜寧被逄梟攔在懷中,并肩踏入陰暗潮濕的走廊。
空氣中是潮濕發霉的氣味,期間還伴隨著一股子不知名的惡臭。左右兩側的牢房之中都有犯人,且男女還有混著關在一處的。
見有新人來,一雙雙臟污干瘦的手伸出木柵,張牙舞爪的宛如鬼爪。許多人在哀嚎著“冤枉”。
隨行而來的廚娘和廚房的小丫頭嚇的臉都白了,驚叫連連。
逄梟大手擁著秦宜寧的肩膀,低聲在她耳邊道:“別怕。”
“我不怕。這有什么好怕的。”秦宜寧也低聲回他。
“快走!磨蹭什么!”
獄卒呵斥,狠狠推了逄梟一把,誰知這一下卻沒將人推的如預想之中的跌倒,反而是自己手指頭挫了一下,疼的他“嘶”的吸了一口涼氣。
逄梟并不理會身后之人,摟著秦宜寧徑直走在前頭。
到走廊的盡頭,墻上開了一扇小窗,釘了結實的木柵,下頭插著一支火把。
左轉,便看到了一排空置的牢房。
獄卒指著第一間:“你們幾個,進去。”
虎子和幾個精虎衛,還有船上的船工都聽話的走了進去。
到了第二間,獄卒推搡著廚娘和冰糖、寄云等女眷,“進去,進去。”又去拉扯秦宜寧。
逄梟一抬手臂,將獄卒的手臂格擋開,“本少爺的女人,是你碰得的?”
“嘿!你當這是什么地方,都到了大牢里了還敢跟大爺挺腰子!這娘們是你女人,老子待會兒就好好招待她!你…”
獄卒抬手就去抓秦宜寧的手。
秦宜寧感受到濃烈的惡意,回眸冷冷的看著獄卒。
她冷下臉來,眼神像擇人而噬的猛禽一般銳利,美則美矣,卻讓獄卒動作一下頓住,未出口的話也忽然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哽在了后頭。
他怕不是遇上什么精怪了吧!
說書先生說的那些女鬼、妖怪,不都是這樣,長成美人一般的模樣兒,回頭卻要吃人!
逄梟原還憋著一肚子的火,可見他家媳婦一眼就把那作死的獄卒給瞪回去了,心情立即就好起來。
宜姐兒在他的面前時又軟又乖,像只小白兔,可對外人卻從來都是這般厲害。如此對比強烈的差別對待,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被秦宜寧放在心上的人,有多糟的心情也會立即變好了。
獄卒怔愣之時,逄梟已經與秦宜寧進了同一間牢房。
獄卒回過神,色厲內荏的啐了一口,抓了鏈子來將牢房門都鎖上了。
這時牢頭提著燈籠大步走了進來,四處打量了一圈,尋找元大掌柜交代過的那個絕色美人。
女眷的牢房里沒有,顯然人是在那花花大少懷里了,只是看不清臉。
“誰讓你這么關人的?”牢頭踹了獄卒屁股一腳。
獄卒委屈的很,又不敢反駁,只能在一旁擠出滿臉的笑。
牢頭將燈籠高舉,湊到牢房門前去打量秦宜寧,這一看,牢頭恍然大悟。
果真是個美人兒,怪不得那元玉江特地囑咐呢。這也就是陸家送來的人,他們不敢造次,否則…
“開門,把這女的單獨關在那邊。”牢頭一指對面的一間牢房。
獄卒聞言有些猶豫,他是有些懼怕這個女子了。但是被牢頭怒目一瞪,立即小跑著上前照辦。
眾人都看向了獄卒,冰糖和寄云緊張不已,虎子的拳頭都攥的咔咔直響。
獄卒這廂開了門,進來就要抓秦宜寧。
逄梟哪里會讓他碰到秦宜寧,抬起一腳正登在他的腹部,將獄卒踹的蹬蹬退后數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哎呦!”獄卒捂著肚子大聲呼痛,“你這小白臉,你敢!”
牢頭也被這人乍然的動作驚呆了,好半晌才大罵了一句,斥道:“到了這你還敢撒野,怕是不想出去了!”
逄梟單手叉腰,另一手將秦宜寧護在自己身后,“勸你們想清楚了!本少爺是萬家的大少爺,來丹州府是與陸征談生意的,陸征與我有誤會才將我關了,回頭談生意還要放我出去!你現在敢動我們這一行人隨便誰一根汗毛,回頭陸征定會扒了你們的皮!”
“你!”牢頭瞪眼,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下意識倒是覺得這人說的對。
畢竟元大掌柜說了,陸大少并未吩咐他們特殊料理這些人,說要好好“關照”他們一番的也是元大掌柜。
而且元大掌柜對這女子存了心思,他還不確定陸大少是否允準,若是自己擅作主張得罪了人,往后一但事發反而不好。
思及此處,牢頭狠狠的啐了一口,提著燈籠就往外走去。
“不準給他們吃喝,先餓他們三天,我看他們還硬氣不硬氣!”
獄卒狼狽的爬起來,揉著疼痛不已的腹部,指著逄梟咬牙切齒的道:“你,你給老子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