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的,說過你多少次,遇上事你就急著開口,大福回來才進門,一路上正和秦氏熱乎著呢,你偏趕上人家感情好的時候這么說,他能聽話嗎?”姚成谷恨鐵不成鋼,煩悶的拿起黃銅煙槍,剛捻起煙絲,忽然就想起了秦宜寧剛才說過的話。
那洞徹一切的眼神和高高在上的語氣,估摸著這一陣子只要想起來心里就會不痛快。
姚氏經過姚成谷一提醒,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的確是沒有選個好時機。她是太著急了,始終想讓逄梟擁有一個血脈干凈的孩子,而不是想他那樣傻乎乎不知道幫誰養兒子。
姚氏和姚成谷正郁悶時,秦宜寧已經與冰糖、寄云幾人見了面。
“阿彌陀佛,總算是平安無事。”寄云歡喜的對著八方神佛拜了拜。
秦宜寧坐下,笑著接過冰糖端來的茶水,道:“這次還多虧了冰糖留給我的那包藥呢,不然我可能都回不來是見你們了。”
“怎么回事?”幾人臉色都嚴肅起來,連小粥手里的帕子都擰成麻花了。
秦宜寧笑道:“看你們,不過是虛驚一場。總之是那包無色無味的迷魂藥幫了我的大忙。”笑看著冰糖,“回頭我一定好好謝你。”
冰糖臉色不好,拉著秦宜寧袖子搖,“早說了王妃千萬要小心,不該那般冒險,可王妃偏不聽,您不說,我們都猜的到當時的場面有多緊張,您也別謝我,我也不想要您謝,只求您往后千萬安生,愛惜自己就謝天謝地了。”
秦宜寧被冰糖嘮叨的禁不住笑起來,“你可別將話說的這么早。我若是把虎子做謝禮給你,你要是不要呢?”
寄云、纖云、秋露、連小粥都噗嗤笑了。原本緊張的氣氛,讓秦宜寧一句話說的輕松起來。
冰糖臊了個大紅臉,不滿道:“人家關心王妃,王妃卻反過來取笑人,真是越來越壞了!”
“哎呦,生氣了。你們快幫我哄一哄。”秦宜寧跟著一起笑。
冰糖纖云和連小粥就一左一右去咯吱冰糖,冰糖怕癢,被追的繞著八仙桌打轉。上房里一時歡聲笑語,極為熱鬧。
秦宜寧看著花骨朵一樣的婢女們,面上也掛著笑。
只是笑著笑著,卻覺得眼睛酸澀的很,被她強迫自己用力的眨眼給忍了回去。
門外傳來婢女給逄梟行禮時恭敬的聲音。
秦宜寧回過神,忙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好心情。
冰糖幾人也不再笑鬧,站在了一邊。
門前珠簾嘩啦一聲被撩起,逄梟大步沖了進來,定定的站在原地,雙拳緊握,看著秦宜寧不說話。
見逄梟的臉色不對,寄云等人都收起了玩鬧的心思,略有些緊張的看向了逄梟。
主子們的氣場不對,該不會是鬧別扭了吧?
秦宜寧笑著擺擺手,“你們先去預備熱水吧,我想沐浴。”
“是。”
婢女們行禮,隨即小心翼翼的快速退下。
屋內恢復了安靜,逄梟緩步走到秦宜寧的面前坐下,兩只攥成拳頭的手緊緊握著,一只擱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死死攥著大紅如意桌巾。
“宜姐兒,你是不是…”逄梟緊張的喉嚨發緊,聲音發澀,說出一句話,仿佛比讓他戰場上殺一萬個敵人還要費力,“你,你是不是對我失望了。”
秦宜寧剛才盛怒之下沒有控制住情緒,將姚氏和姚成谷都沖撞了,她不害怕,也不后悔,但是她也想過逄梟會以什么樣的態度來面對他。
她想了好幾種可能,最好的一種是他不生她的氣,不在乎她沖撞了長輩,卻沒想到他進門來,第一句會是問她這個問題。
秦宜寧長睫顫動,不想讓逄梟看到她懦弱的樣子,倔強的不讓沖上的眼淚滑落下來。
“你別多想,我沒有那個意思。反而是今天我沒控制好自己,對老太爺和老夫人不敬,著實是不孝的很。”
逄梟搖了搖頭,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抓著她的雙手,微微仰頭直視著她的雙眼:“宜姐兒,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吃了很多的苦,是我也知道是我沒處理好家里的事,才害得你受氣。”
秦宜寧搖搖頭,“我們是一家人,你說的又是哪里話了。”
“外面的事情我處置的不好,害你被連累,家里我也沒料理清楚,讓娘那樣對你…”
伸展手臂摟住了她的腰,蹲在地上,將臉貼在了她的大腿上。
“讓媳婦受罪,就是我這個做丈夫的無能。宜姐兒,你別生氣,也別對我失望好不好?我往后會好生處置這些事的。”
秦宜寧低頭看著逄梟,手輕輕地撫摸他的頭發,眼淚在眼圈里打轉,依舊倔強的不肯讓眼淚落下來,聲音中帶著一些鼻音,“我沒有生你的氣,也沒有對你失望。我只是…或許是物不平則鳴吧。我往后盡量不與老夫人和老太爺正面沖突了。我也知道,我那樣說話讓你夾在中間為難。”
“不是。宜姐兒,不是的。我沒有什么好為難,當初我連累了你,害你被擄去韃靼吃了那么多的苦,沒想到回來之后,還要帶累你被誤解,被懷疑。
“你冒險剩下兩個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她還要懷疑你的貞潔,莫說是你聽了生氣,就是我見了,也是氣的受不了,所以這件事根本就怪不得你。
“我跟你保證,我不會納妾,不會和任何別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想要那么多的孩子,我有昭哥兒和晗哥兒就夠了。宜姐兒,咱們只管過咱們的日子,不要管別人怎么說怎么想,好不好?”
秦宜寧長睫垂著,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還是“吧嗒”一下落了下來。
逄梟緊張的手足無措,忙起身摟著她,將她抱孩子似的抱在懷里,地上打轉了兩圈,又將人放在八仙桌上坐好,雙手撐在兩側的桌面上,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宜姐兒不哭了,不要哭了,啊。”
秦宜寧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肩頭。她不想對誰示弱,如果逄梟不來哄她,她可能會態度強硬的面對任何人。可是逄梟卻在這個時候對她說了這番話。
逄梟簡直心慌意亂,帶兵打一仗都沒有這般不知所措,大手拍著她的后背,一聲聲的哄著,可卻恨自己的語言太過貧乏,翻來過去就只會說那么一句“乖不哭了。”
好半晌,秦宜寧終于收拾好心情,忍住了眼淚,
逄梟這才松了一口氣,絞了濕帕子來給秦宜寧擦臉,邊擦邊道:“你別生氣,也不要誤會,剛才那個女子姓潘,她父親是穆太太手下的一個大掌柜,關著四通號不少的生意。這段時間你在京城,并不知道南方和秋家的情況。”
原來,自從秋源清刺殺生父奪了家主的位子后,秋家本家就分成了兩派,一派人支持秋源清,而另一派則支持秋飛珊。
秋源清和秋飛珊的手下,各自都有自己的心腹。而這些心腹,又各自分為兩派,一派是忠誠于主子,另一派則有些懷疑主子的能力,想趁亂翻身,取而代之。
秋源清手下那些靠不住的,已經被秋源清處置的差不多了。
而這位潘姑娘的父親,則是秋飛珊手下的掌柜,且存了不小的野心,看不上秋飛珊女子的身份,想取而代之。
秋飛珊與逄梟合作,二人互利互贏,逄梟養活軍隊,朝廷不給糧餉讓當地自籌,知府籌不出銀子,山賊也都剿的差不多了,秋飛珊帶著四通號與逄梟合作,資助軍隊的同時也得到軍隊為后臺。
潘掌柜也是同樣的想法,他可以和秋飛珊給出相同的待遇。而逄梟選擇和誰合作自己都不會虧,他站誰的隊,卻能決定那人的成敗。
潘掌柜為了拉攏逄梟,自然無所不用其極,金銀財寶珍奇古玩是一方面,他又存了往上爬的心思,自己的女兒生的不錯,送給逄梟,若能做個侍妾,枕頭風一吹,將來難道還愁做事沒有底氣?若是潘珂玉爭氣能誕下個一兒半女,再或者直接做個側妃,潘家那可就飛黃騰達了。
“原來她閨名叫珂玉?人如其名,倒真是個美人胚子。”
逄梟白了她一眼,“別玩笑了,她生的哪里趕得上你分毫?不過是個尋常人罷了,我連她長什么樣兒都是轉頭就忘。”
秦宜寧笑了笑,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與逄梟分析道:“秋源清已經不可能支持咱們了。而咱們需要人支持,卻也不似秋飛珊那般的迫切。
“對于她來說,想要翻盤,就必須要爭取與你的合作。可對于咱們來說,卻有很多人,如潘掌柜那樣的人希望能與你攀關系。現在秋飛珊與自己的手下尚且都沒有決出個高下,咱們就更不方便提前做出選擇了。
“所以,這就是你不好與潘掌柜撕破臉,將潘小姐直接送回去的原因吧?”
逄梟點點頭,“宜姐兒冰雪聰明,見微知著。”
秦宜寧道:“這不過是必然的因果罷了。你放心,就讓秋姑娘暫且住在客房吧,等秋飛珊與手下人斗出個結果時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