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秦宜寧已經明白,這時她即便爭辯也無濟于事,所有識時務的人都只會“體察圣意”,根本就不會關心事情的真相。
秦宜寧的唇邊揚起一個微笑,原本還經驚恐的直出冷汗,此時卻是徹底的冷靜了下來。
她沒做錯什么,能做到問心無愧。若是今日真的丟了性命,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從她嫁給逄梟那天開始,便已是為自己的未來做了選擇,縱然殞命,她雖有遺憾,卻無后悔。
李啟天見秦宜寧竟識時務的沉默著,原本準備了一肚子反駁的話倒沒了用武之地,一口氣哽在胸口不上不下,莫名堵得慌。
果真是與逄之曦一樣,難纏的很!
“想不到秦氏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終于有個機靈些的誥命開了口,讓李啟天的話不至于冷場。
隨即便有人反應過來,也順著圣意譴責起秦宜寧的“累累罪行”。秦宜寧冷眼看著,那些譴責她的誥命之中,還有曾經見了面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幾位侯夫人和世子夫人,男人們雖不至如女眷這般直接嘴碎的議論,可也一個個搖頭嘆息,與逄梟稱兄道弟的那些也不見站出來說句話。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也便如此。
李啟天道:“既然如此,朕就…”
“回圣上。臣妾有話要說。”
就在李啟天要下旨懲治秦宜寧時,皇后忽然起身行禮,打斷了李啟天的話。
太后彌勒佛一般數著翡翠念珠的手頓時停住,猛然瞪向皇后。
李啟天的話被打斷,心里也很是不悅,自從他踐祚做了皇帝,已經多少年都沒有出現過一句話不說完便被打斷的時候了。
但是有如此多外人在場,李啟天也不好發作,只好道:“皇后有什么話?”
皇后的手心里出了一層汗,李啟天是她的丈夫,本該是她最為親密要過一生的人,如今她在他的面前,說一句話都要在心里過三遍才敢開口。如此當眾打斷李啟天的話,對于皇后來說還是第一次。
她緊張的吞了一口口水,行禮道:“圣上,臣妾覺得,此事其中有蹊蹺,說秦氏謀害皇嗣,并無證據,臣妾也不信…”
“住口!”李啟天臉色鐵青,狠狠的一掌拍在桌面,震的桌上茶碗叮當做響,“你是顥哥兒的母親,竟然替兇手說話!證據不足?都被拿著手腕了還想要什么證據!”
皇后被訓斥的臉色煞白,緊張的絞著袖口。
豫嬪知機的站起來,嬌美的面容上泫然欲泣,怯怯道:“圣上所言極是,臣妾當日正是撞見了她下毒,若是臣妾半路上撞上,讓她跌了毒燕窩,大殿下這會子還不知會如何呢!”
蕓妃也道:“是啊,皇后雖然慈善溫和,卻也要分清場合,圣上為的是工正,圣上貴為天子難道還能污蔑秦氏一個女流之輩?”
“就是。”塔娜公主只恨自己大周話到了關鍵時刻就不管用,插不上嘴,只能補上這么一句。
李啟天面沉似水,沉聲道:“皇后面和心軟,朕知道。但面對謀害皇嗣的犯人心軟,著實不應該。”
皇后咬著牙,已有退縮之意,可這件事的確調查都沒有,明擺著里頭有蹊蹺。她不想冤枉了人,也不想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只是圣上執意如此,胳膊拗不過大腿…
“臣婦多謝皇后出言維護。”秦宜寧膝行轉身,給皇后行了大禮。
皇后搖了搖頭,眼中閃過愧疚,搖了搖頭退后了兩步不敢多言了。
李啟天這才長出一口氣,打定主意剛要開口,門外忽然小跑進一個眼熟的內侍來,仔細看看,應該是在承乾宮伺候的。
“回圣上。”小內侍行了禮,湊近李啟天的耳邊低聲耳語了一陣子。
李啟天的面色絲毫不變,但是足夠了解他的人就會發現,他的表情已經漸漸木然。
這是李啟天強忍怒氣的表現。
小內侍回了話便退了下去。
李啟天抿著唇面無表情的看著秦宜寧,仿佛要用眼神在她身上剮下一塊肉來。
太后、蕓妃等人不明所以。
勛貴和誥命等也都面面相覷。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大家都等著圣上一聲令下,如花似玉的忠順親王妃就會身首異處。可是圣上卻遲遲不肯開口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殿內蔓延,所有人幾乎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秦宜寧依舊跪在原地,心內平和的等著李啟天的處置,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李啟天依舊一言不發,仿佛變成一尊雕像,倒是讓秦宜寧的心里生出種種猜測來。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足足過了兩柱香時間,李啟天才緩緩的開口,“秦氏,對于刺殺皇嗣一事,你有什么解釋?”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愕無比,太后更是震驚的目瞪口呆。
誰也想不到,李啟天原本調查都沒有,一心就想殺了秦宜寧是,為何會忽然轉變了看法,竟然給了秦宜寧開口解釋的機會!
一直沉默的李賀蘭終于壓不住脾氣,焦急的起身行禮道:“皇兄,秦氏謀害皇嗣已是不爭的事實,皇兄仁慈,可也不要縱容了有罪之人,平白的讓人逍遙法外啊。”
李啟天對著李賀蘭搖了搖頭,擺手示意她退下。
李賀蘭眉頭緊鎖,滿面怒容,焦急的道:“皇兄,您不能…”
“退下。”李啟天聲音溫和,可氣勢凌人,將李賀蘭嚇出了一頭冷汗。
太后見李啟天是真的動了氣,且也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便沖著李賀蘭狠狠的一使眼色。
李賀蘭不知自己錯在哪里,委屈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剛才皇兄高明明不是這樣的,怎么忽然就變了。
秦宜寧這時已行禮道:“圣上,臣婦的確有話說。”
“講。”
“是。”秦宜寧行禮,將當日事發的經過仔細的說了一遍,包括燕窩是太后宮里小廚房做的,太后對她的為難,以及她帶著人去送燕窩時豫嬪是如何忽然冒出來,如何莫名其妙就賴上了她的。
“此事疑點頗多。燕窩出自慈安宮小廚房,又經過宮人的手端了來,這其中經手的人這樣多,應當詳查。
“臣婦送燕窩時,豫嬪是看準了臣婦路過時忽然從路邊灌木叢里鉆出來的,那條路是跳偏僻小路,周圍沒有什么好景不說,還是來往坤寧宮與慈安宮的一條小路。豫嬪當日又不是從皇后宮里往慈安宮來,迎面撞上的幾率并不高,當然豫嬪也可以說是恰好。但恰好從灌木叢鉆出來撞上臣婦,這絕對蹊蹺。
“再有,臣婦懇請圣上詳查當日被下了毒的燕窩和被毒死的哈巴狗,就算是民間出了事,還有仵作會驗尸,誰也不能肯定那只哈巴狗一定是被毒死的,燕窩里或許沒有毒也說不定。”
秦宜寧一番詳細說明,在場之人心里對當日的事終于有了了解,不再是兩眼一碼黑了。
這件事的確疑點眾多。
但最可疑的,是圣上竟然不調查,只將人關了些日子直接就要定罪。
這其中代表了什么,不說大家也都懂。
李啟天的臉色黑沉沉的,秦宜寧將這件事抖出來,他方才的態度很可能成為人背后議論的談資。
這個狡詐的滾刀肉,簡直跟逄之曦一樣難纏!
李啟天面色僵硬,剛要說話,外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便有個小內侍進來通傳。
“圣上,忠順親王妃身邊的兩個婢女,說是有重要的證據想要稟告。”
李啟天聞言,沉聲道:“傳。”
門外內侍立即高聲通傳。
秦宜寧面色凝重。
太后卻是瞪圓了眼睛。
她怎么把這一茬給忘了!當日順妃是來告訴過她的,秦宜寧身邊的兩個婢女不見了,她還讓人私下里去找過,只不過人沒找到,她也沒在意,漸漸就不了了之了。
想不到人竟然會這會子冒出來!
“皇帝。”太后又快又急的道,“這兩個婢女不可信,當日她們跟隨秦氏去送燕窩,可是侍衛趕到時,這兩人卻已經不見了,就只抓到了秦氏。這些日哀家一直都在暗中尋找這兩人,不成想一直無果,今日人忽然出現,圣上仔細他們心懷不軌!”
皇后道:“太后息怒。那兩個婢女并無不軌之心。他們一直都在本宮的身邊。”
“什么!”太后大驚,憤然瞪著皇后,“你瘋了!膽敢收留兩個逃犯!”
皇后覺得自己已經快被李啟天和太后不滿的眼神殺死了。可是能看到太后如此當眾跳腳的畫面,她倒是一點都不怕了。
“太后息怒。這兩名婢女并非逃犯,秦氏也不是逃犯。臣妾收留他們也并不是什么藏匿罪犯,就算是真犯了事,圣上沒說話,誰有資格給他們定下罪名?更何況圣上還沒開口。”
太后被氣的面紅耳赤,心里變的極為不安。
李啟天憋著一口氣,沉聲道:“帶進來。朕倒是要看看他們要說什么。”
秦宜寧這時卻已非常感激,她如何也想不到,會是皇后幫她將冰糖和寄云藏了起來。
不多時,內侍便領著兩個身著淡綠色宮女輻射的女子走了進來。
冰糖和寄云跪在了秦宜寧身邊,恭敬的給李啟天行禮,“奴婢參見圣上,參見各位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