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緊繃的情緒終于可以放松下來。跟隨族人們到達營地之后,發現營地已經被阿爾汗大叔帶領著人清理過了。
最要緊的是距離營地不遠處,竟然有一條蜿蜒的小河!
雖然天氣寒冷,河面上都結了冰,可沙漠中出來的人們哪里會在意這些。眾人也顧不上這里方才還是戰場,歡呼著去鑿冰取水,還有人直接就鑿了一大塊冰放在隨身攜帶的小鐵鍋里回來加熱。
很快,營地四周就又搭建起大小不一的簡易帳篷。
秦宜寧也分到了一頂帳篷,將陸衡交給哈爾巴拉和查干巴拉照顧,就自己去鑿冰,借用了軍營中原本就有的一口鐵鍋去燒水,打算盥洗。
因為她是殺死阿娜日的英雄,這些日在沙漠中起到指揮的作用,族人們都非常尊重她,是以看到她要燒水,大家都不顧疲憊的來幫她的忙,還將軍營中原本駐存的柴草搬來給她使用。
秦宜寧在沙漠里走了半個月,終于徹徹底底的洗了個熱水澡,將臟衣物也徹底清洗了一遍。
待到一切處理完畢,秦宜寧的頭發也已經半干了。她用手巾仔細將頭發又擦干一些,簡單的挽了個發髻,就戴上帽子鉆出自己的帳篷,來到陸衡的帳篷跟前,輕聲詢問:
“陸二爺休息了嗎?”
帳篷的門簾很快被掀開,一股濕暖的熱氣撲了出來。
哈爾巴拉探出頭來,笑著沖著秦宜寧點頭,用蹩腳的大周話說:“你來了。”
秦宜寧笑著點頭。
見哈爾巴拉側身讓開了位置,秦宜寧便矮身鉆進了帳篷。
帳篷中還擺著個木盆,擦洗的水還沒來得及倒掉。三個男人已經穿戴整齊。
陸衡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微垂著眼靠在干草和木板鋪的床鋪上,濕漉漉的頭發垂在雙肩,滴著水。
秦宜寧看的皺眉,忙去拿了一條手巾將他扶起來:“你身子還沒好,怎么這樣不注意?頭發濕的就躺下,不怕病的更嚴重?”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始幫他擦頭發。
陸衡的心砰砰直跳。
其實他是剛才自己清洗了一番,病弱之中實在是沒力氣了,穿好衣裳后,就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這才想著休息一會兒在再擦頭發。
沒想到秦宜寧竟然愿意為他代勞!
“多謝你。”陸衡沙啞的聲音說不出多余的話,聲音也很氣弱。
“不必客氣。咱們好不容易堅持走出了沙漠,眼瞧著情況好了。你若是不留心身子,病的再嚴重了,豈不是太不值得了?”
秦宜寧換了一塊干布,又替他仔細的擦了一遍頭發,待到頭發已經半干,就摘下帽子,取下別在自己發髻側面的一把流蘇銀梳子,先以指為梳將他的頭發捋順,才一縷一縷仔細的梳起來。
梳子輕柔的滑過頭皮,陸衡閉上眼,感受著她輕柔的力道,連著頭皮和背脊都是一陣酥麻,就連眼皮都開始變的沉重。
真好。她能夠關心他,就算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秦宜寧對他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陸衡還是滿心的滿足。
“你放心,我會沒事的。咱們連沙漠都能征服兩次,可見命硬著呢。”陸衡輕聲道。
秦宜寧替他打理好頭發,取來一根發帶將他的頭發束成了一束,將銀梳子重新別在發髻側邊,戴好了帽子。
“對啊,咱們都命硬,肯定會沒事的。等有了條件,我就弄點好東西來給你補一補身子。要是冰糖在就好了,有她在,你的病肯定很快就能夠痊愈。”
想起當日的情況,也不知道冰糖和寄云是不是還活著,秦宜寧面上的笑容也淡了。
陸衡一眼就看得出她在想什么,柔聲安慰道:“你放心,王爺那般愛重你,當日出了那種事,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肯定會立即趕過去救人的,你的屬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他們都不會有事的。”
秦宜寧想起逄梟的性子,心里很是溫暖,笑著點頭道:“你說的是。一定會沒事的。咱們都會沒事的。”
扶著他躺下,將棉襖當做被子裹在他的身上,秦宜寧道:“你好好休息,明天還要商議接下來該怎么辦。我不會韃靼話,阿爾汗大叔也只能聽得懂簡單的大周話,你在的話交流還方便些。”
陸衡輕笑,眉眼中都是溫暖,“好,我盡快好起來。這些日真是辛苦你了。”
秦宜寧笑著搖頭:“沒什么,只要大家都能平安的活著,所有的事情就都不算作大事。”
“是啊,再大的事也大不過生死。王妃,你是個優秀的女子。”
秦宜寧被夸贊的臉紅,笑道:“我若是好,就不會帶累那么多人了。沒事,你快睡吧。”
陸衡看著她這段日子在風沙之下折騰的瘦了一大圈的俏臉,不由得心疼不已。可是這種心疼他還不能表現出來。
聽她的語氣,原來她還在在意那些死去的彌諾部族人?
剛才洗澡時候,陸衡已經聽哈爾巴拉和查干巴拉說了今天遇到追兵死去了近二百多的族人。而且奪去這個營地,也有幾個族人喪命,還有幾個人受了重傷,恐怕是救不回來。
陸衡的心里也并不是毫無波瀾的。只是他也明白,在剛剛穿越過沙漠,又是渴又是餓的情況下,彌諾部的族人們能夠打敗了思勤安排的鎮守兵馬,已經是極為可觀的勝利了。
畢竟,這些人都是騎兵,而且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軍人。
而彌諾部這些人并不是專業的軍人,從前只是尋常的牧民,甚至里頭還有好幾十個是女子。
彌諾部,真的是一個優秀強悍的部族。難怪從前能夠發展的那般壯大,能夠成為一個四萬多人的大部族。
阿娜日之所以那般迫害彌諾部,恐怕也是因為彌諾部太過強大,已經讓她感受到了威脅。
陸衡很想安慰秦宜寧,只是這時的他實在是太累了。眼皮沉重的像是灌了鉛,就連素來都靈活的頭腦,現在也變的遲鈍起來。
他嘴角翕動著,好不容易說出了一句:“不怪你。”眨眼之間就已經沉睡過去。
秦宜寧見他睡著了,用手去試探他額頭的溫度,見他還是有些低燒,不由得有些擔心,一直守著陸衡到半夜,才回自己的帳篷去休息。
次日,阿爾汗大叔帶著隊伍中各隊的隊長來到了中間大帳,與秦宜寧、查干巴拉、哈爾巴拉和穿的猶如一個球的陸衡一同商量對策。
陸衡早起吃來一碗熬的軟糯粘稠的粥,又將最后僅剩下的藥也吃了,精神好了許多。
秦宜寧見他果然來了,笑著道:“你真是個守信用的朋友,果然答應了我不會昏睡就沒有昏睡。”
陸衡笑道:“昨天睡足了。”
阿爾汗大叔笑著拍了拍陸衡的肩頭,用韃靼語道:“陸老弟,看來你的身體真的好多了。也不枉費這一路上王妃這么照顧你。如果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看王妃也是要大病一場了。”
阿爾汗大叔是個粗人,并沒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什么不對,只是實話實說。
可是在場的年輕人有不少傾慕秦宜寧的,也有不少都看出陸衡是心悅秦宜寧的,不由得都將注視的目光投向二人。
陸衡心里砰砰直跳,像是揣了一只兔子,臉上有些紅,“阿爾汗大叔,您別亂說。”
阿爾汗看看秦宜寧,想了想她的身份,又看看陸衡那紅透了的臉,不由得嘆了口氣,再度拍拍他的肩膀,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秦宜寧聽不懂他們說了什么,她這段日子學了一些韃靼語,但也只能聽懂簡單的詞匯,若是連起來,加上他們說話的速度太快,她還是根本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
秦宜寧見陸衡的臉紅了,擔憂的道:“你是不是不舒服?”習慣的去試探他額頭的溫度。
陸衡笑著道:“沒事。”心里又苦又甜,簡直矛盾至極。
他轉而對眾人用韃靼語道:“這一次大家能夠保護著族人們走出沙漠。大家都是英雄。我早知道韃靼是一個堅強不息的民族,如今看來,果真傳言不虛,讓人佩服。我們彌諾部的族人們是韃靼人之中的翹楚,跟隨著大家走了這一路,我真的很受感動,也很震撼。”
阿爾汗大叔聽的心潮澎湃。
其余人臉上也都是開懷又驕傲的神色。
他們都是熱血男兒,都有一顆頑強不屈的心,能夠堅持的挺過種種磨礪,又能得到外族人的贊譽,他們不知道自己激蕩澎湃的情緒其實叫做民族榮譽感。
秦宜寧雖然不知道陸衡說了什么,但看所有人的神色,也知道陸衡的話是說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去了。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陸衡的能力。
他真的是個十分有才能的領導者,有那種讓人心悅誠服的能力,也難怪他能夠小小年紀就離開家族的庇護白手起家,待到在外面發展到一個無人可及的高度時,才告訴所有人他是陸家的人。
陸衡續道:“雖然咱們獲得了勝利,但是我知道思勤的那些人,一定會時常在這些駐扎地之間來回。我們不能在此處久留,今日就應該收拾好行裝離開。因為我們不知道駐地之間上一次聯絡是什么時候。萬一遇上了聯絡之人,暴露了,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