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太君。”秦慧寧和八小姐都站起身,行了一禮后悄然退下。
一路到了廊下,秦慧寧拉著八小姐的手,低聲道:“妹妹可知道老太君要說的是什么事?”
八小姐想起當日老太君吩咐她去給逄梟奉茶,臉騰的一下紅了,想起逄梟那落拓不羈卻難掩英俊的臉,臉上就燒熱的更加厲害。
秦慧寧見八小姐這幅模樣,心里當即便有了猜測,一股子難言的妒忌和羨慕從骨子里彌漫而生。
原本她是這個家里最受寵的女兒,享受了那般的榮華富貴之后,如今卻低落塵埃,只能眼看著別人得到幸福。
自己與秦宜寧同齡,秦宜寧能夠嫁那般英偉驍勇的男子,她卻連婚事的影子都沒看見,也沒見家里長輩為她謀劃張羅。她哪里能不恨,不妒?
秦慧寧吸了口氣,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沒讓自己的臉上露出任何不滿和不甘的情緒。
從前與秦宜寧的屢次交鋒,早就將她的好名聲在這個家里磨滅干凈了,現在秦宜寧就算失蹤了,不在這個家里了,家里的人還是大多都向著秦宜寧說話的。尤其是孫氏,從前也沒見她這個做娘的對女兒有多上心,可秦宜寧自從失蹤,孫氏整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人都瘦了好幾圈,動不動就哽咽著說對不起女兒。
秦慧寧現在最不喜歡看到的,就是孫氏那淚水連連的面容。
那會提醒她,曾經將她視若珍寶的母親,早就已經拋棄她了。
她承認自己曾經做錯了事。
可孫氏就此拋棄她,整日住在同一個府里還只當做看不到她,未免也太絕情了。
八小姐見秦慧寧許久都不理會自己,不由覺得奇怪,當看向秦慧寧,看到她眼中難以掩飾的狠辣時,八小姐嚇得心里咯噔一跳,臉色頓時煞白。
想起秦慧寧從前的所作所為,八小姐不著痕跡的退后兩步,道:“我也乏累了,慧姐姐也去好生休息吧。”說罷草草行禮,轉身就走了。
秦慧寧咬著牙,半晌方吐出一句“趨炎附勢的小人!”
然而跟紅頂白的事情見的多了,秦慧寧告訴自己,她早已經習慣了。
如今知道了秦宜寧失蹤之后,家里很有可能再送個女兒去忠順親王府,她就不得不為自己謀劃一番了。現在家中適齡的女兒只有她和八小姐,二選一的機會自己若都不把握,那老天都會嘲笑她的軟弱。
秦慧寧在外頭沉思之時,老太君已經拉著秦槐遠的手,語重心長的道:“蒙哥兒,為娘的知道宜姐兒找不見了,你心里心疼,著急,你就這么一個閨女,出了這樣的事,家里睡能夠不急呢。可是你也要為咱們秦家考慮考慮。”
秦槐遠聞言,定定的看著老太君,半晌方問:“母親的意思是?”
老太君道:“如今宜姐兒失蹤了,忠順親王府里可就沒個服侍的女子了。我想著忠順親王對咱們家宜姐兒愛重的很,那么對咱們秦家的姑娘就都不會討厭的。我是想,不如將八丫頭送去當個良妾。八丫頭雖是庶出,可人漂亮,又善良,性子是訂好的。宜姐兒出閣之前與八丫頭也最親近。
“將來宜姐兒若回來了,他們小姊妹兩個能夠相處的融洽。若是宜姐兒…真有個不測,那八丫頭從姨娘提個繼室當當,坐穩了忠順親王妃的位置,對咱們秦家也是個大大的幫助。”
老太君笑瞇瞇的拉著秦槐遠的手:“這可是咱們秦家的事情,蒙哥兒,你可不許因為你心疼宜姐兒就不考慮的一口拒絕。”
老太君雖然是笑著與秦槐遠商量,但那模樣分明是已經打定了主意。
二夫人沒有說話,擺明了不想蹚渾水。畢竟八小姐是三房的女兒,如今三房又沒有主母,三老爺都沒有開口說什么,寒二奶奶這個做嫂子的也沒說什么,也輪不到她這個二伯母開口。
倒是寒二奶奶笑著道:“我覺得老太君說的在禮。我那姑子是個純良的好姑娘,大伯父也是知道的。將來給宜姐兒做個伴兒,他們姐妹兩個相處正好。”
秦槐遠聞言,垂眸并未立即回答。
可一旁的孫氏早已經忍無可忍,隨手就將茶幾給掀了。
只聽得咣當一聲巨響,杯盤碗碟統統落地,瓷器碎裂的聲音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將原本笑瞇瞇打著小算盤的幾人都給嚇了一跳。
老太君一臉呆愣的撫著胸口。
二夫人和寒二奶奶也后退了兩步。
孫氏氣的面色通紅,胸口一陣劇烈的欺負,點指著老太君和寒二奶奶,唇角翕動著,暴怒之下竟然臉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
可她雙眼赤紅,目眥欲裂的模樣也太嚇人,就連喉嚨發出的拉風箱一樣的呼吸聲,都讓人覺得陰森可怖。
秦槐遠起身,扶住了孫氏,柔聲的安撫道:“好了,不要動氣,氣壞了身子吃虧的不還是自己嗎。你要好生保重身子,將來才能幫襯宜姐兒,是不是?”
孫氏看著秦槐遠,那口上不來也下不去的氣終于通透了,眼淚也一下子涌了出來。
秦槐遠忙伸手輕輕拍了拍孫氏的背。
見秦槐遠居然去安慰那個潑婦,老太君的臉一下就沉下來了。
“蒙哥兒,你…”
“母親。”
秦槐遠溫和的打斷了老太君即將出口的話,疲憊的道:“往后還請您不要再打宜姐兒他們家的主意了。慧姐兒和寶姐兒的婚事將來風頭過去,我都會幫襯安排。但是現在局勢緊張,還不是商議他們婚事的時候。
“至于做妾,姐妹共侍一夫的事,還請母親不要再提起。宜姐兒現在好好的活著,姑爺的心里又只有她一個,您這個做祖母的何苦要做這等費力不討好的事?”
老太君想不到自己會被兒子訓斥了,當即氣的雙眼圓瞪,不可置信道:“你,你說我費力不討好?你這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婆了!”
“母親。如今朝局當真緊張,我在外頭已是心力交瘁。再無精力來照料內宅中的事情了。還請母親省些事,內宅之中暫且保持現狀吧。至于宜姐兒的婚姻,誰也不要想插手。我這一關就不能過。”
秦槐遠說罷了,就扶著淚流滿面的孫氏往外走。
老太君看著秦槐遠夫妻兩個出去的背影,氣的滿臉通紅,一下下狠勁的捶打著床褥。
“真是反了,反了!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啊!這個白眼狼,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枉我這么心疼他,最疼愛的就是他,他到了現在居然為了一個死丫頭來駁斥我!”
老太君說著說著就開始嚶嚶哭泣,哭老天不公,哭丈夫去的早,哭兒子不孝,反正滿世界都對不住她。
二夫人和寒二奶奶都有些無奈,也不能看著老太君哭壞了身子,只能相勸,可是越勸,她哭的聲音就越大,還時常透過指縫去看門前,仿佛在期待著秦槐遠能回來安撫認錯。
秦槐遠聽著老太君屋里傳來的聲音,仿若未聞一般,扶著孫氏道:“母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宜姐兒的事我還是做得了住的。我說不行,就不會有人欺負咱們的宜姐兒。”
孫氏點著頭,抽噎著道:“是我對不住那孩子,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的對她,他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
“不會的。你安心便是,宜姐兒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就算遇上一些挫折,也必定能夠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的。而且我才得了消息,宜姐兒如今人在韃靼,活的好好的。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真的?”孫氏的眼淚都忘了流,驚喜的道:“老爺,你說的是真的?不是為了安慰妾身故意這么說?”
“我哪里會哄騙你。”秦槐遠拉著孫氏回了房,攔著她的肩膀道:“雖稱不上是什么英雄人物,但也自認是個君子,我不會騙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太高興了!宜姐兒活著,真的活著?”
“是啊,真的活著,雖然遇上了一些麻煩,但是你放心,有我在,還有女婿在,她不會有事的。”
秦槐遠并未將具體的事情與孫氏說明,一則是怕孫氏擔心,二則是婦道人家嘴碎,一些事情是需要保密的,不能隨便在外頭亂說。容易惹禍上身。
孫氏已經破涕為笑,道:“只要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咱們一家子都沒做過壞事,老天爺不會那么狠心的。”
“是啊。所以你就別再哭了。你若是傷了身子,宜姐兒回來了要是覺得是我虐待了你,我可說不清。”
孫氏聞言,當即破涕為笑,輕輕捶了秦槐遠的肩頭一下,隨即依在了秦槐遠懷里。
秦槐遠摟著孫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卻憂慮的皺起了眉。
彌諾部的族眾們經過了一夜的修整,終于恢復了一些精神頭。
昨夜族中的一些領頭人物,已經私下里閑談之間,將秦宜寧方才說的那番話變著法子的說給了這些人聽。
清早起來,哈爾巴拉和查干巴拉弟兄又將族人們聚集在一起,重新講演了一番。
老弱病殘們雖然對未來感覺渺茫,也覺得害怕,但是至少不會覺得自己是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