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啟天被逄梟的話噎的直眨眼,雖然這些道理顯而易見,他心里都明白。但是被逄梟這么說出來,還是會顯得他剛才是在無理取鬧。
李啟天感到自己身為帝王的威嚴被侵犯了。他憤然的大步上前,一把拎住了逄梟的領子,俯身湊近他耳邊厲聲質問:
“逄梟!你這是要造反!”
逄梟平靜的直視李啟天,沉聲道:“臣若有煩心,何止與落到媳婦被人抓走還要替人背鍋的地步?”
“你這話是何意思!”
李啟天怒目圓瞠,逄梟明擺著是在告訴他,他要是有造反的意思,現在的皇位都輪不到李啟天坐了!
這著實是大逆不道的話,但更可惡的是,這是一句實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而逄梟說這句話時,滿屋內侍和兩位老臣還都聽的清清楚楚。
逄梟這是在打他的臉!
李啟天氣的面紅耳赤,抓著逄梟領口的手不住的顫抖,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逄梟卻是憂傷的道:“大哥,你我是結拜弟兄,我心里想什么難道大哥不知道?我能夠不計較殺父之仇接受了秦氏,正是因為我對她的喜愛。若不是真的喜愛她,我有怎么可能會讓仇人的女兒進門,認仇人為岳父?
“這些都過去了。我也不想再計較了,我跟在大哥身邊出生入死了那么多年,如今好容易安穩了,我也想過一些安穩的日子,可誰承想我們才剛成婚,秦氏就被抓走了,現在思勤那個雜種還莫名其妙的說秦氏是刺殺阿娜日的兇手!
“紅口白牙的,他說什么難道就是什么?我不信!我不服!”
逄梟的模樣就像個被欺負狠了走投無路的孩子,無力的往地上一坐,眼眶發紅,竟快哭出來了一樣。
他這樣直將李啟天都給弄蒙了。
平日里狂霸冷厲的一個人,沙場上殺敵無數,人人稱之為“煞胚”的人,如今卻像個無助的孩子似的,這樣強烈的反差,讓李啟天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像若是再責怪這樣的逄梟,就會顯得自己這個君王太不給人留情面。
而逄梟這時的軟弱,將跪俯在地的厲觀文等人也都給驚呆了,不由得感慨英雄難過美人關,忠順親王霸王一般的人物,如今也有英雄氣短的時候。
秦槐遠眼角余光掃了一眼委委屈屈的女婿,又看一眼李啟天,心下不由得好笑,面上卻是絲毫不露一點端倪。
逄梟處事素來就是這樣,有時候撒潑耍混,李啟天面前都該爆粗口,說抗旨就頑固的抗旨,偏偏在將李啟天惹的恨不能殺人的時候,還能適時的表現出最為軟弱的一面,讓人心里對他充滿了同情。李啟天為了自己的名聲,就無論如何都下不去重手懲處了。
這般張弛有度,才能最大限度的爭取自己的利益。
秦槐遠適時地叩頭,誠懇的道:“圣上息怒,忠順親王是這段日子太過擔憂,心火旺盛,說話語氣沖了一些。還請圣上看在他一片癡情的份上,不要計較他小孩子脾氣了。”
李啟天咬牙切齒。
小孩子脾氣?二十大幾的人了,民間這個年齡的爺們都是幾個娃子的爹了,居然還好意思說是小孩子脾氣!
可他這時若是真的與逄梟計較起來,那他不就成了與孩子計較的人了?在大臣心里,必定會覺得他也不是什么成熟之人。
況且發過了脾氣之后,李啟天也冷靜下來了。
他是無法在這個時候追究逄梟責任的。因為他好歹是個明君,不是昏君,在外的名聲他不能不顧著。況且韃靼如今的表現,南侵之意十分明顯,說不得什么時候還有需要用到逄梟上陣殺敵。
逄梟和季澤宇兩員大將,是大周如今的鎮海神針,有了他們,他才多一些底氣。否則若大的朝廷,朝臣分為好幾派,國庫又空虛,寶藏也沒找到,武將若是再沒有一個拿得出手能與思勤抗衡的,他這個皇位往后還怎么坐下去?
再者說,就算他看不慣逄梟,想要他死,也不會在明面上叫人看出他的用心,落個謀害功臣的評價。他想要逄梟的命有千萬種方法,在旁人都不知道的時候下手那才是真正的明智。
思及此,李啟天雙手攙扶著逄梟,拉著他起來,又對秦槐遠和陸閣老道:“都起來吧。朕也是一時太過焦急了。厲觀文,看座。”
“是。”
宮人們一番忙碌,快而有序的上前來布置座椅,又扶著顫巍巍的陸閣老起身落座。
逄梟也坐在了下首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啟天道:“如今且不論是否真有刺殺一事,思勤這樣宣揚開來,于外界輿論上對咱們大周來說都已經十分不利了。朕以為,思勤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圣上圣明。”秦槐遠起身行禮道:“依老臣拙見,忠順親王方才分析的也有道理,思勤極有可能是禍水東引,借此挑起爭端。他的野心,并不只在韃靼。”
李啟天點頭。
仔細回想思勤一路走來的歷程,他能夠登上這個位置,似乎全靠他自己的謀劃,利用阿娜日搭了個跳板,一步步爬上高位,最后在將跳板撤掉,自己就能坐上最高位了。
或許陸衡和秦宜寧只是恰好趕上,才背了黑鍋。
就算他們兩個沒被抓去,思勤也很有可能說想辦法栽贓給大周,從而挑起爭端。他利用打過來幫他背鍋,壞事都是別人做的,他自己不但能做可汗,還能賺得意個愛護妻子的好名聲。
這人著實是高明的很,讓李啟天都不能不服氣。
“那么依著秦愛卿的意思,現在又該如何是好?”李啟天望著秦槐遠。
秦槐遠是垂眸想了想,道:“暫且不管到底是誰殺害了阿娜日可汗,思勤的臟水是已經要破給我們了。老臣以為,現在是該提早準備應對思勤的下一步計劃的時候,老臣覺得忠順親王分析的有道理,思勤有可能會借機南侵,大周有兩位戰神,自然不怕思勤,但老臣知道圣上可憐的是百姓。”
李啟天當即點點頭。
秦槐遠的建議正說到了他的心里。
不只是因為心疼百姓,更要緊的是,想迎戰,他們沒錢!
大周現在就是個表面光,實際上內里已經十分的空虛了。要動兵打仗,人吃馬嚼,哪里不用銀子?可是這銀子從哪里找?
若是能找到寶藏,那還暫且不談。問題是寶藏現在在何處根本就沒人知道。
李啟天心里想著寶藏,又擔憂發生戰事,一時間將責怪陸衡和秦宜寧的事都拋在了腦后,拉著秦槐遠、陸閣老和逄梟商議到很晚,才讓三人回去。待到他們一走,立即又吩咐厲觀文:“去,叫季駙馬入宮來。”
如今李啟天最信任的還是季澤宇。
宮門外,陸閣老被人直接抬上了馬車。
秦槐遠和逄梟客氣的送陸閣老的馬車離開,才往自己的馬車方向而去。
逄梟趁機低聲道:“岳父,咱們得想辦法救宜姐兒。我看圣上的意思,若一旦因為刺殺之事開展,他很有可能將所有罪過都推給宜姐兒和陸衡承擔。犧牲兩個人,再少賠點款,總比發動一場戰爭要儉省很多。”
“我也是這么想。只可惜驚蟄他們幾個回京之后,就與其他暗探一同被監視起來了。我手中暫時無人能用。”
“岳父有什么想法?我手上有人可用。一百精虎衛都是我的鐵桿,人品可以信任。”
秦槐遠道:“那就勞煩你手下的人去一趟韃靼,找到宜姐兒,貼身保護。但不能讓他們回大周來,暫時在韃靼等待一段時間,靜觀其變。”
“好。就依岳父說的。”逄梟點頭,隨即悵然道:“若是可以,我真希望能自己親自去。旁人誰去我都不放心。”
秦槐遠拍了拍逄梟的肩頭,“沉住氣。越是緊要關頭,越是不能慌亂。咱們若是都慌了。宜姐兒在外頭就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你說是不是。”
逄梟聞言點點頭,道:“岳父說的是。”
二人各自上了馬車,并不敢一同離開,而是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去。
秦槐遠這廂剛回到秦府,便先去上房看望正在病中的老太君。
“母親。”秦槐遠行禮。
老太君依著個柔軟的大引枕,吃了一口秦嬤嬤喂給她的銀耳湯潤喉,這才道:“回來了。可是又有公務要忙?”
“沒什么大事。母親身子可好一些了?”
“好了。都好許多了。”老太君笑瞇瞇點頭,“這次請來的太醫醫術高明,蒙哥兒回頭也要好生感謝人家。”
“兒子知道。”秦槐遠笑著頷首。
一旁侍疾的二夫人和寒二奶奶就都笑著打趣,“老太君的病,看了大伯就要好了一半了,再加上太醫給瞧一瞧,自然是要全好了。”
“你們兩個潑猴兒。”老太君被逗的呵呵的笑,轉而看了看一旁侍奉的秦慧寧和秦寶寧,便又道:“慧姐兒和八丫頭都去歇著吧,也別跟著我這里,再過了病氣。”
秦慧寧和八小姐秦寶寧就明白,這是老太君有話要說,讓他們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