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自然知道穆靜湖的為難。他是個重情義的人,當初既然答應了師祖要保護天機子的安全,他就不會反悔。此番能夠違背天機子的意愿來救了他們,這就已經是極為難得了,秦宜寧自然不能戴著穆靜湖就不放,雖然他們現在很需要穆靜湖這樣武藝高強的人保護。
這時陸衡已經靠著流利的韃靼語和高超的交際手腕,讓在座的彌諾部族中們對他們產生了極大的好感。閑聊片刻,秦宜寧便低聲與陸衡說了讓穆靜湖回去的事。
陸衡便笑著與那些族眾們解釋了一番。雖然聽不懂他說了什么,但是看所有人臉上理解的笑容,秦宜寧終于能夠松口氣。
陸衡轉回身對穆靜湖用大周話道:“既然你家中長輩還需要你照顧,就快些回去吧,今日多謝你相助。”說著對穆靜湖行禮。
穆靜湖還禮,道:“不能繼續保護你們,我很內疚。”
陸衡笑道:“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怎么還內疚?若要內疚,也是我們帶累了你,將你牽扯進這般混亂的境地之中。”
穆靜湖不善言辭,更不會聊這些場面話,就只靦腆笑了笑,再度與陸衡和秦宜寧道別。
查干巴拉就站起身,帶著穆靜湖走側門出去。
哈爾巴拉又帶著陸衡和穆靜湖去了這座大房子后頭的一個房間,“我們這里人太多了,各個房間都分給了婦孺,其余人都是擠在前頭一起烤火的。我看你們兩個應該也不習慣和人在一起休息,就在這里睡一夜吧,回頭我想法子聯絡族眾,想個辦法一起逃出去。”
陸衡笑著道:“好,你們安排就是。”
哈爾巴拉就笑著離開了。
秦宜寧這時已經有些發燒。她身上那些鞭痕深深淺淺,過了最初那火辣辣的時候,現在就是動一根手指都能牽扯到傷口,疼的她眉頭緊鎖。在人前她尚且能強撐著緊繃精神,不露出絲毫破綻,可現在她也沒必要繼續忍耐了。
陸衡見秦宜寧的臉色,便知道必定是她的傷口在疼,虛扶著她在鋪著干草和破舊床單的地鋪上坐下,陸衡擔憂的道:“你沒事吧?是不是在發熱?”
秦宜寧身上發抖,抱著包裹蜷縮在冰涼的墻角,勉強笑道:“沒事,傷口發炎,發熱是正常的,我底子好,歇歇就好了。”
“我去跟他們要點柴火,在這里也點一堆火,燒點熱水給你喝。”陸衡立即就要出去。
秦宜寧卻急忙拉著他的袍擺,“別麻煩了。彌諾部被阿娜日苛待的不成樣子,你沒見前廳里近三十人才圍著一堆火嗎。想來在他們這里,柴草也并不是隨意就可以用的。”
“不行,你現在傷勢嚴重,還在發熱,不能馬虎,至少要讓你喝上干凈的熱水才行。咱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若是因為這么點事丟了你的小命,你覺得值得嗎?”
秦宜寧渾身不受控制的打著顫,就連手指尖都冷的禁不住緊握成了拳。
陸衡見她越發虛弱了,急忙出去與哈爾巴拉和查干巴拉交流。
二人聽說秦宜寧被阿娜日抽了鞭子,都很愁苦的搖頭,“我們這里沒有藥,我們的族人男丁都被殺了,老弱婦孺給女魔頭做牛做馬,動不動還要被毆打,有很多人已經死于傷口感染導致的發熱…我去給你想辦法弄點柴火,你先拿去用吧,但是咱們這里沒有大夫,也請不起大夫啊。”
兩個少年一時間愁的臉都皺成了一團。
“能給她喝點熱水就已經很好了。再說我們殺了女可汗,外面正有追兵搜查呢,我們也不敢請大夫引人注目。”陸衡道。
兩少年這才點頭,幫忙抱了柴草,去里屋給生了火堆,又架上了一個破舊的陶罐燒水。
秦宜寧這時已處于半昏迷狀態,就那么蜷縮在角落里盡量將自己縮小成一團。
陸衡借著火光,看她額頭上的冷汗和泛著不正常潮紅的臉色還有發白的嘴唇,一時間焦急,也顧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忙伸出手覆在她額頭,探了探她的體溫。
好熱!
秦宜寧身上的傷都是她自己草草包扎的,藥一定沒有上好,傷口其實也真的需要清理一番,重新上藥。
思及此,陸衡又出去尋求幫助,好在這里的都是老弱婦孺,有幾個阿婆有處理傷口的經驗,也都愿意來幫忙。
陸衡就躲在了外面,請那幾個老阿婆幫秦宜寧清理傷口,重新上藥。
哈爾巴拉湊在陸衡身邊低聲道:“我還以為你和那個天仙一樣的女子是一對的,我能看的出你很在意她,你怎么不趁此機會好好照顧她呢?這樣也能培養感情,讓她感激你。”
陸衡搖頭苦笑,道:“你不知道,她已經成親了。這一次是被阿娜日和思勤抓來的。我雖然對她有意,但她性子高潔,忠誠于她的丈夫,我也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強迫她。今日我若是留下照顧她,她的確會感激我,但是也會疏遠我的。”
查干巴拉聽了就笑了一下,“你們哪里的規矩真多。這要是擱在我們彌諾部,喜歡的姑娘和勇士都可以主動去追求,兩個人如果在一起不和睦,也可以和族長申請了分開,分開之后大家就各自自由,可以再去尋找別人。你們哪里的女子,我聽說都是被人摸一下都要自殺的?”
“那倒是沒那么嚴重,尋常百姓家為了生計,也有女子拋頭露面的,我們那里也是剛從戰火中走出來,還沒有安穩兩年。那些高貴的規矩,也只有那些高貴的人才能用,如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是不能以此約束的。不過我們考慮的更多是道德。”
“道德,的確,只有咱們這些苦哈哈的底層才會有這個心思,高貴的人,女可汗那樣的,做事從來不考慮道德不道德,他想的只有自己舒坦不舒坦。”
“幸而,那女魔頭已經死了。”
“是啊。還是多虧了你們二人。”
陸衡與查干巴拉兄弟相視一笑。
秦宜寧折騰了大半宿,到了次日的凌晨,熱度才漸漸退了。
陸衡見狀,終于可以長出一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就藏身在彌諾部的房子里,街上戒嚴,他們不敢隨意走動,只能循序漸進的打探一些外面的消息。
而此時的大周京城中忠順親王府,逄梟看著手中的字條,渾身都開始發起抖來。
“活著,她還活著!你看到了嗎,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