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地龍翻身四個字,逄梟和秦宜寧的面色都一瞬凝重起來。
三十幾年前,北冀國曾經發生過一次地龍翻身的大事,當時兩個州府五十余萬百姓無家可歸,加之夏季天氣炎熱,又是雨天,掩埋在廢墟之中的尸首在濕潤炎熱的環境之中發生了疫變,來不及清理的廢墟又有很多,最后致使了一場大疫情的發生。
那一次的虧損就讓北冀國大傷元氣,直過了很久才一切才平息下來,原本就虧空的國庫就更加虧空了,
逄梟焦急的問:有沒有回報說地龍翻身的災情如何?
虎子搖頭道:還沒有確切的統計,但是南起大燕舊都,一直往北連著三座城池都遭了大大小小的波及,且舊都的震動持續了兩天也未消停。
三座城池?那不是泰城也在內?秦宜寧擰眉,泰城是她自小生活的地方,她心里還很惦念。
虎子點頭,應該是在內。不過泰城之處距離燕朝舊都還遠,應該還沒什么大事。
秦宜寧與逄梟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擔憂。
戰亂方歇,就出現了這樣重大的災情,偏偏表面光鮮的大周實際上國庫空虛,圣上的內帑也基本都花用光了,現在又拿什么去賑災?又哪里有余力處理災后之事?
李啟天的陷害之下,逄梟有意防備不假。可是逄梟最焦急的,是百姓的安危。
大燕也當真是多災多難。虎子不由得的嘆息,本以為如漸漸的一切都會好起來,不成想又鬧出地龍翻身這樣的事來。
秦宜寧聞言也禁不住嘆了口氣,天災,苦的都是百姓。
逄梟也憂慮的擰著眉,不禁去想這事應該怎么處理。
二人不愿將情緒帶給老人。是以來到松鶴堂時,已經表現如常。
秦宜寧一進門,馬氏就已迎了出來,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道:說是大福將你抱回來的,我聽了嚇的魂飛魄散的,虎子又來說你沒事,可細問了他又說不出所以來,幸好你沒事。宮里頭可是有什么事?好好的,怎么回暈倒了?
秦宜寧看了一眼逄梟,見他似乎有些不自在,便并未將李賀蘭的事說出來,只道:沒什么大礙,只是有些貧血,加上在太后跟前回話緊張,這才暈了。太醫瞧過了,也說沒事的。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
姚氏和姚成谷都狐疑的很,才剛他們一直打量秦宜寧,見她看了逄梟一眼,隨后就這么說了,心下都已確定她沒說真話。
姚成谷想著,或許是外頭的情況不好,秦宜寧不希望長輩跟著擔驚受怕。
姚氏卻是狐疑,總覺得秦宜寧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心虛。
馬氏擔憂的拉著秦宜寧的手道:看你手涼的,貧血可不是小事,你現在還小呢,將來年紀大了可怎么好?不過幸好咱們發現的早,現在就開始調理著,補一段日子就好了。
是,多謝外婆。秦宜寧感激的看著馬氏。拉著她的手搖了搖。
秦宜寧從小就沒受過上了年歲的長輩的關愛,老太君自然不必說,就是從前在大燕,外婆定國公夫人鄭氏與她之間,雖然也是真情,但是其中也摻雜了利益糾葛。她剛回府不得母親喜愛時,外祖母雖然勸著母親對她好一些,可那也不是因為外祖母喜歡她,而是外祖母要給母親想法子穩定地位。
若說真的沒有理由就對她好的,馬氏就是一個。秦宜寧對人的惡意和敵意感知明顯,對人的善意感覺也明顯。她那時還沒確定會嫁給逄梟,馬氏對她就已經一見如故了。
傻孩子,自家人了,道什么謝。也是可憐見的,年輕輕的跟了我家大福擔驚受怕的。
馬氏拉著秦宜寧的手去臨窗大炕上坐下,往后你有什么想吃的,盡管跟他們說,叫被他們去做。若是大福對你不好,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打他。
逄梟看外婆如此對秦宜寧好,不禁覺得有趣,就湊在馬氏的身邊耍賴道:如今我這地位是越來越低了。外婆現在都只疼宜姐兒不疼我了。
去去去,你個野小子,皮糙肉厚的針扎一下都不知道疼,我們宜丫頭又嬌又軟的,我當然是疼她。馬氏笑著排開了逄梟的臉。
秦宜寧聽的噗嗤笑了起來。
一旁吧嗒著旱煙的姚成谷也被逗笑了。
只有姚氏,面上的笑容淡淡的。
秦宜寧陪著馬氏說了一會兒話,便笑著道:趁著時候還早,我打算召家里的仆婢們去前廳說話,外婆看著如何?
馬氏笑著點頭,剛要答應,姚氏卻先道:這些都不忙,你的身子不適,還是好生休養休養,反正府里的事早已成了體系,你慢慢適應便是,最要緊的還是你的身體。
你婆母說的對。馬氏聞言,也贊同的道:說了一會子話,我差點都忘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待會兒我叫他們給你送補湯過去。
秦宜寧微笑著點頭,并不將姚氏那隱約的敵意放在心上,只乖巧的點頭道:那好,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回去就好生歇著。
秦宜寧起身,給姚成谷、馬氏和姚氏都行了禮。
逄梟則是深深的看了姚氏一眼,在姚氏和姚成谷都同時看過來時,忽然笑著道:外公,娘,其實我倒是不希望宜姐兒太累了。要不往后只叫宜姐兒管著錦華苑吧,既然娘也閑不住,府里其他地方就歸娘管理著,往后錦華苑與王府其他地方就分開來,各自自行事。
姚氏聞言,臉色一下就變了。
大福,你這是何意?
沒什么意思啊,就是字面意思。娘身子康健硬朗,管理若大一個王府各處院落,也是個消遣。宜姐兒還年輕,身子又弱,您就疼惜疼惜宜姐兒,也算幫幫兒子吧。
逄梟笑著回頭,吩咐趙坤家的:你也不用去王妃身邊聽差遣了,往后錦華苑你也不用去。將錦華苑的對牌交給王妃便是。
趙坤家的猶豫著看著姚氏。
姚氏面色鐵青的道:錦華苑也是王府的一部分,單獨拿對牌似乎不合規矩。
娘,規矩是人定的,宜姐兒雖沒有經驗,但是管理一個錦華苑還是綽綽有余,這樣也用不著動用娘身邊的人來鎮場子了,娘身邊也離不開趙坤家的。
秦宜寧聽的直皺眉。
她知道姚氏對她有些防備和敵意,尤其是在她先前差一點就接過王府內宅事物之后。姚氏不信任她,不想放權,她也可以理解,只想著日久見人心,她會讓姚氏認可她的。不掌權,那就不掌權好了。
可她沒有想到,逄梟竟然會為她出頭。
若按著逄梟方才的意思來,錦華苑與王府其余所有院落豈不是各自為戰?若是傳出去,倒像是分家了似的。
姚氏好容易生養了逄梟,兒子才娶親就這般幫兒媳婦爭權,姚氏還不更生氣,更討厭她?
可是逄梟也是一番好意,只是看不得她受欺負。
秦宜寧嫣唇抿著,求救的看向馬氏和姚成谷。
她看得出來,馬氏是性情中人,處事利索爽朗,姚成谷和姚氏是同一類人,都是城府頗深那一類,不同的是姚成谷上了年歲,看透了世間之事,又是個男人,為人比較理智、開闊、豁達。
而姚氏畢竟是個女子,又曾經在逄家做婢女,且秦宜寧雖說不想懷疑姚氏的人品,但當年姚氏是怎么與逄中正有了逄梟,又怎么被逄夫人攆走的,這些事后輩是無從得知的,但是至少可以說明,姚氏能夠成功上位,又成功的保住了兒子,依靠的絕對不只是一張漂亮的臉。
這樣的姚氏,知道太多豪門大戶之中的勾心斗角,也用慣了爭權奪利的手法,可以說腦子里那些陰險手段的例子要比姚成谷知道的多。
兒媳婦搶走兒子,又來奪權,她怕往后沒著落,自然希望能把握著權力。
秦宜寧焦急的臉上煞白的,馬氏看的心里就一陣心疼。
她素來覺得有些事,自己女兒太過在意,如今為難新過門的媳婦,叫親兒子反抗了,她心里必定也不好受吧?
可是夾在中間的秦宜寧更難受!
好了。就依著大福說的辦吧。姚成谷放下煙袋,道:先讓宜丫頭適應適應,磨合磨合,等身子好了慢慢接手過來。
姚成谷說的磨合磨合顯然是話里有話。
逄梟聽懂了,也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總要磨合一段時間。如此互不相干,讓宜姐兒學習一下,也是好事。那就這么定了,趙坤家的一會將對牌給錦華苑送去就是了。孫兒告退。
逄梟給姚成谷和馬氏再度行禮,就拉著秦宜寧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外去。
他剛一出門,姚氏端著架子緊繃著的身體就是一松,垮著肩膀抽噎道:這就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宜姐兒是好。可是他也不能……
你閉嘴吧!這還不都是怪你?馬氏嘲諷的道:你還是當長輩的呢,跟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過不去,你這也叫長輩?若叫人家姑娘的爹媽知道了怎么想?你也是當媽的人,你也不嫌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