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原本還能淡然的觀戰。因為她對銀面暗探的身手有絕對的信心,可真正交上手后,秦宜寧便皺眉站了起來。
她想不到這位行事跋扈魯莽的程尚書,竟會有如此高強的武藝,驚蟄他們四人聯手,才看看將人攔住。
程尚書虎目圓瞠,一副要將秦宜寧生吞活剝的模樣。
見他如此悍勇,方才縱馬的衙內們也都大笑起來,在一旁叫嚷著加油助威,似為了討好程尚書,也似是為了激怒他,言語上對秦宜寧更是不敬。
鄭大人眼瞧著屋內打的一片混亂,桌椅板凳砸了,瓷器茶具也雜了,碎瓷散落了滿地。秦宜寧的四個侍衛身手雖好,但卻因前車之鑒,不敢傷害朝廷命官,就有些束手束腳。而程尚書卻像是發狂的猛獸,瘋了一般的一根筋的往秦宜寧的面前沖。
再這么下去,秦宜寧若是傷了,鄭大人可更加吃不了兜著走了。
傷了一個程越就夠讓他焦頭爛額的了,程尚書好歹是個粗野性子,心思還好猜一些。
若是傷了秦宜寧,對上了秦槐遠那個老謀深算的,他恐怕自己下半輩子都要沒好日子過。
思及此,鄭大人急忙叫了兵進來,自己也上手,連勸帶拉扯的將兩房的人都撕羅開。
程尚書被驚蟄等四人顫的滿頭大汗,指著秦宜寧暴怒的大吼:“你這個賤人!指使下人打傷我兒子,我要你賠命!識相的,你現在就一頭碰死,還能算死個痛快留個全尸,如若不然,我叫你身首異處!”
程尚書怒吼之聲猶如洪鐘,震的人耳膜發麻,連小粥嚇得臉色煞白的和冰糖抱在一起,寄云則是擋在秦宜寧的身前,雖未顯出懼怕之意,可臉色也不好看。
秦宜寧面色平靜的道:“程尚書愛子心切,可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無限旁人。若非程公子縱馬直沖向我的馬車,想要我的性命,我的護衛哪里會阻攔?況且我們初來乍到,又不認得程公子,我真不知道程公子又為何要來害我!”
“放你娘的屁!說是我兒子沖來就是我兒子沖來?分明是你們上次弄走個小子流放還不夠,你還要報復呢你!你們秦家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爹心眼兒多的像馬蜂窩,你也不是什么貞潔女子,這會子還想狡辯?做夢吧你!”
秦宜寧道:“程尚書慎言。且不說我沒有做錯什么,今日只是遭受無妄之災,就算真的做錯了什么,大周朝京城還有衙門,衙門之上還有圣上。難道大周朝是個沒王法的地方,能讓你程尚書隨便調兵,隨意屠殺?”
“你!強詞奪理!”說到調兵,程尚書被質問的啞口無言。
秦宜寧冷聲道:“到底是誰強詞奪理,我相信圣上自有公斷。才剛我還在想,是否要去再敲一次登聞鼓,再告御狀一次。現在看來,卻是不用了。有程尚書私自調兵在前,我相信圣上很快就會關注此事,必然會還我們一個公道。”
“巧舌如簧,果然是狐貍生的閨女,就是個小狐貍!狐貍精!”
秦宜寧瞧著程尚書那炸毛的模樣,仿佛一只斗雞,她不想與這樣的人吵架,將話說明白,便也不開口了。
而一旁的衙內們和鄭大人,已被秦宜寧如此強悍的表現震驚到了。
這時才有衙內回想起來。今日之事,不論是當街縱馬,還是下車來到五城兵馬司對峙,秦宜寧的表現自始自終都很淡然平靜,仿佛世上的一切事都得不到她的絲毫關注。
她既是不在意,也是胸有成足。
而面對為難還能不慌不忙的女子,她不是膽子太大,就是城府太深。
現在瞧她,仿佛二者均占。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的安靜。
程尚書在暴怒之下口出污穢言語之后,回想一下自己沖動之事私自調兵的行為,心里便是一陣發慌。
兒子是重要。可是他的烏紗帽也一樣重要。
若是沒有了這頂烏紗,沒有了這個官職,他們一家子的人有如何有人庇護?
他可還記得上一個私自調兵的人是什么下場。
就是忠順親王那般厲害的人物,一旦攤上了私自調兵的罪名,還不是乖乖的將虎賁軍主帥的位置讓出來給人坐?
鄭大人看了看安靜的二世祖們,又看看面露沉思的程尚書,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他不得不佩服秦宜寧此人的手段。竟用幾句說不上好聽的話,就將本來要發生異常火拼,還有可能發生流血事件的大事兒給平息了。
場面雖然算不上混亂,可雙方的對峙仍舊在繼續。
就在鄭大人思考著下一步該做什么時,外頭忽然傳來粗狂的一聲:“厲大總管到!”
眾人聞言,心頭都是一跳,神色各異的出門去迎。
大太監厲觀文穿著一身銀灰色的太監常服,手持犀柄拂塵,見眾人出來,重重的一甩。
屬于內侍特有的尖銳嗓音,高聲道:“圣上吩咐奴婢來問程尚書幾句,還請程尚書如實回答。”
程尚書忙點頭:“臣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厲觀文聞言便微微頷首,倏然之間就變了臉色,一甩拂塵,質問道:“程大人,你私自調兵,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程尚書聞言,額頭上的冷汗就淌了下來。
“臣不敢,臣惶恐。”厲觀文忙額頭貼地。
程尚書身后的那些衙內們也都慌亂的七嘴八舌直說不敢。
厲觀文繼續尖銳的道:“當街縱馬一事,朕已知曉,必定會嚴加調查,不會冤枉了一人,也不會放過一人,朕如此許諾,程尚書可還滿意?”
“滿,滿意,當然滿意。多謝圣上體恤臣下,多謝圣上。”
程尚書連忙叩頭。
厲觀文忽然變了臉色,從方才的嚴厲轉為素日待人時的謙恭溫和。
他上前攙扶程尚書起身,溫和的道:“大人切勿如此,圣上的意思是叫奴婢問問您,若是您醒過神,回過味兒來了,就請您跟著奴婢入宮一趟,將事情說明白,解決清楚也就罷了。
“您是朝廷大員,圣上對您還是很愛重的,圣上知道您為了貴府上公子的事情著急才會如此魯莽行事,才剛來前還特地吩咐太醫院,讓他們安排最好的人去給貴公子會診。”
“臣慚愧,臣多謝圣上。”程尚書驚出了滿腦門子的汗。
才剛厲觀文的一番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了。
若是他不能夠“醒過神”、“回過味”,還一味的逞威風,那么他面臨的,很有可能是圣上安排人的圍剿。畢竟這里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哪個天子也不會容許自己的京城里會有人有本事將軍隊隨意調動為己所用。
程尚書感到一陣后怕,被兒子出事驚的狂躁不已的心也安定了下來。
可是轉念一想到他的寶貝疙瘩,他們程家的獨苗苗,竟然磕碰到了頭昏迷不醒,他的氣憤又無法排解,便指著秦宜寧道:“厲大總管。此事與秦家女兒拖不了干系。臣入宮陳情之事,還請公公將秦家女兒和她身邊帶著的侍衛一并拿下。”
厲觀文便看了一眼秦宜寧,見秦宜寧并無慍怒之色,只是安靜的垂手而立,這才松了口氣。
好在這位姑奶奶是個懂事安生的。
若是她在這里也叫嚷起來,他這個內侍夾在中間還真不好辦。畢竟她可是秦槐遠的寶貝疙瘩。
“秦小姐,今日之事與您身邊的侍衛有關吧?圣上的意思,是讓牽涉其中之人都入宮一趟。是您身邊的哪一個侍衛動的手,便讓他跟咱家走一趟吧。”
秦宜寧眉頭緊鎖,恨不能將程尚書的臉上盯出個窟窿。
若不是這人如此行事,又怎會引起圣上的注意?
她不想將人交出去。因為她這些人的身份卑微,很容易被人拿來利用頂缸。
秦宜寧道:“我身邊的人做的事,也是為了保護我,不如我隨著公公去一趟?”
“這…怕是不妥的。”
“有何不妥?我是當事人,當時的事情我親眼所見,若是圣上聞起來,我也能夠解釋的明白。”
“可圣上并未說請您入宮啊,只說讓行兇者入宮。秦小姐,您聽奴婢一句,這件事您千萬不好露面的。”
驚蟄等四人站在一旁,聽著秦宜寧與厲觀文討價還價,不肯將他們叫出來,非要自己入宮去面圣,心中便都流淌出一陣陣暖意。
他們感覺的道,秦宜寧是將他們都當成了有血有肉的人,給予了他們最大的尊重,從來都沒像他們從前的主子那般,將他們當做一件可有可無的工具。
大家都是熱血漢子,心內都是一片動容。
他們既然跟著秦宜寧,又怎么會讓她為了這些事夾在中間為難?畢竟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呢!
思及此,驚蟄上前了一步,對厲觀文道:“我是打死了那匹馬的人,我并未動手傷害程家公子,是他自己跌下馬才摔暈了的。若是總管老爺不嫌棄,我便跟著您去一趟吧。”
“驚蟄!”秦宜寧呵止,卻也晚了,就只能用一雙美目瞪著他:“誰準你私自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