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迎到門前來的婢女容貌清秀,身上是淺粉色鑲嵌了白色風毛的比甲,里頭是翠綠的棉襖,打扮的頗為干凈秀氣。
秦宜寧便猜想這應該是陸夫人身邊得力的大丫鬟。
“有勞你了。”秦宜寧微笑頷首,在寄云和纖云的攙扶下,踩著墊腳的木凳下了馬車。
秦宜寧穿著一身雪白的狐裘,里頭是天青色的褙子和月牙白八幅裙,一身裝扮的淡雅如蘭,偏容貌明艷,即便是一身淺淡都壓不住那銳氣的美。
那婢女看清之后愣了一下,忙笑著屈膝行了一禮:“怪道夫人總是夸贊秦小姐容色傾城,如今意見,可不正是宛若明月一般么。”
秦宜寧聞言理了理裙擺,微微一笑:“圣上猶如驕陽,皇后宛若明月,日月相輝映,我不過是燭火之光,哪里敢當得起這般稱贊?”
婢女聞言冷汗都出來了。
這位秦小姐果然不愧是一代名臣秦槐遠之女,為人也太敏銳謹慎了!
原本婢女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情不自禁的想要討好夸贊,被秦宜寧一番話說的,倒是自己失言了。
婢女不敢再耽擱,就笑著引秦宜寧進府。
待到進了忠勇侯府,秦宜寧才發現,這府里行走的竟然沒有年紀過大的,且但凡是看到的婢女,各個都年輕漂亮,小廝則各個都容貌端正。
秦宜寧想到陸夫人的傳聞和容貌,隱約有些明白。
一路穿山過廊的來到正廳,兩個青衣的年輕小廝正守在門前。
秦宜寧微微蹙眉,到底這是個什么宴會?若是單請女子前來,怎么還有小廝在此處伺候?
秦宜寧不動聲色的進了門,將狐裘脫下交給纖云,眼神示意纖云在外等候,自己則帶著寄云跟隨引路的婢女進了正門,繞過琉璃屏風,來到了一處寬敞溫暖如春的大廳之內。
廳內鋪著大紅的波斯地氈,地當間兒的香爐里焚著百合香,淡淡的甜香味道縈繞在鼻間。
首位上一張條案,陸夫人與安陽長公主已經端坐其上。
兩側各有兩張案幾,分別已有三位年輕的女子入座,在左手邊空出的位置,顯然是給秦宜寧預備的。
秦宜寧收拾心情,上前去笑著給安陽長公主行禮。
“參見長公主。”
李賀蘭原本習慣了這些女子珠光寶氣的打扮,乍一見一身清爽,冰肌艷骨的秦宜寧,眼睛就微微瞇起。
不過她的失神也只有一瞬,便和氣的笑著道:“秦妹妹來了。不要如此多禮,今日是陸姐姐做東。”
秦宜寧便又給陸夫人行禮,“小妹初來乍到,承蒙陸夫人不嫌棄,今日相邀,著實感激。”
陸夫人便淡淡的“嗯”了一聲,一指左邊的空位,道:“坐下吧,今日來的都不是外人,秦妹妹初來京城,想來還對京中之事不甚熟悉,咱們便只姐妹幾個聚一聚,認識一下。”
“是,多謝陸夫人。”
秦宜寧便坐在那空位。
陸夫人笑著為她介紹了其他三人。
身量豐腴,年約三十的,是陸夫人的胞姐,夫婿是在外經商的,因夫家姓崔,人都稱呼她崔陸氏。
容貌清秀,面帶愁容花信年華的女子是蔡夫人,不過已守寡多年了。
另一個年紀還小的,是陸夫人的庶妹,因并未介紹名字,秦宜寧姑且就在心里稱呼她小陸氏。
在坐的人,除了她之外,一個是陸夫人的胞姐,一個是陸夫人的庶妹,還有一位安陽長公主,一位蔡夫人,秦宜寧便看得出,今日的這個宴會,應該是陸夫人所在的陸家旁支對秦家入駐京城的一眾示好。
即便將來不知陸家和秦家是否會站在對立面上,這番作態也是很必要的。
想必陸家人對父親那邊也有所安排了。
正想著,陸夫人已經笑著開了口,“今日請秦妹妹前來,一則是認識認識咱們這些姐妹,二則,我見妹妹經歷坎坷,容貌風流,深覺你我乃是同道中人,便有心想要與妹妹結交。”語氣比上一次劍拔弩張的不客氣,已是太大的轉變。
“是啊。”崔陸氏笑著點頭,道,“原本我就覺得,如我家妹子和安陽長公主這般容貌品格的女子已不多見了,今日一見秦家妹妹,才明白為何當日忠順親王就那般為你著迷。莫說男人,就是我見了你都覺得骨頭發酥。”
秦宜寧聽著這話有些不像話,卻因不了解這些人,不好多言,就只笑了笑。
陸夫人揚眉一笑,抬起玉手擊掌三下。
下一刻,便有悠揚的樂聲傳來。
秦宜寧往聲音來源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四周大紅的廊柱垂掛的珠簾后,早就有樂師等候。
婉轉的樂聲之中,數名穿著輕紗的舞姬款款而來,翩翩起舞,各個腳步輕盈宛若踏著蓮花。
隨即,數名男子緩步進了屋內。
這些男子打扮不同,身量容貌不同,氣質也不同,但是每一個都是形貌昳麗氣質出眾的美男子,有高挑儒雅的,也有身形偉岸的,更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美少年,一個穿紅衣,一個穿白衣,宛若紅梅和白梅一般脫俗。
秦宜寧有些不理解為何會有這么多男子前來,心里卻是對這個宴會越發不喜了。
看來這個陸夫人真的是不講究規矩禮法的,女子的宴會,怎能允許外男進入?
陸夫人見了這些人來,當即微笑起來,指了一個身材偉岸,面容棱角分明穿著銀白色箭袖衫的青年道:“還不給長公主斟酒?”
又指了個十七八歲形容溫文儒雅的白衣文士道:“給秦小姐也滿上。”
那儒雅的白衣書生微微一笑,便來到秦宜寧身邊,白皙修長的手指端起玉壺,為秦宜寧面前的青玉酒盞中滿了一盞,隨后竟私自就在秦宜寧身邊的空位坐下了。
秦宜寧面上沒有絲毫表情,眼見著那位身材酷似逄梟的英偉男子坐在了安陽長公主身旁,左手執壺斟酒,右臂竟親昵的搭在了安陽長公主背后的椅背上,這般冒犯,安陽長公主卻面色潮紅,嬌羞的看了看那男子的側臉,隨即低下了頭。
秦宜寧終于明白這些人是干什么來的了!
如同男子談事,要吃花酒。
感情陸夫人請她來赴宴,也是吃花酒來了!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陸夫人這是什么意思!
想到方才陸夫人的開場白,秦宜寧氣的臉上燒紅,連脖子都紅了。
這些人必然是覺得,她反正已經被逄梟“搶走”過,應該早已知道人事,且逄梟那般擄走了她,她未必會喜歡那種偉岸威猛的男人,是以就安排了一個溫文儒雅的來伺候她。
而安陽長公主喜歡逄梟并非秘密,是以陸夫人安排了一個與逄梟氣質相近的男子來服侍她。
她該夸贊陸夫人的心思細密嗎?
“秦小姐。”身邊的儒雅男子見秦宜寧沒有吃酒,立即端了酒盞,含笑溫柔的看著她,那一雙淺褐色的眼眸之中,滿含著能將冬雪消融的暖意,“秦小姐,請吃一杯吧,這是特地為您準備的果子釀,酒勁兒不大,卻清甜爽口。”
秦宜寧嫣唇輕抿著,素手撥開了那男子就要湊到她唇邊來的酒杯,聲音冷淡的道:“不必了。”
酒無好酒宴無好宴,陸夫人都敢安排這些男子來陪酒,這里的東西她還敢用?
那男子癡癡望著秦宜寧姣好的側臉,早就看癡了,想不到她會拒絕自己,是以猝不及防之下,一杯酒都灑在了袖子和半邊衣襟上。
這邊的動靜立即驚動了首位上之人。
陸夫人正紅唇輕啟,張口接過雙胞胎之一的紅衣少年以口喂給她的一瓣橘子,嬌柔的依靠在白衣少年的懷中,聞聲嗔怒的看了過來。
秦宜寧站起身,對陸夫人和李賀蘭福了福,道:“感謝陸夫人和安陽長公主的一番美意,只是小女子家中還有事,今日不方便久留,便先告辭了。”
說罷回頭叫上面紅耳赤的寄云,轉身就走。
陸夫人一下子坐直身子,狠狠一拍桌子,“秦氏!你敢撥我的面子!你敢踏出這個門口,就別怪我無情!”
秦宜寧冷笑一聲,回頭嚴厲的望著陸夫人和李賀蘭,“我難道是被嚇大的?何況你我之間初初相識,又有什么情分?我倒是想請問安陽長公主,您來赴宴,定北侯知道嗎?”
“你!”李賀蘭聞言大怒,心里卻是一陣發慌,有些負罪感攀升上來,口中的話也不過腦子了,“你清高個什么!不過是梟哥哥玩剩下的殘花敗柳,今日給你個機會讓你嘗嘗何為溫柔滋味,你竟不領情!”
秦宜寧已是面如冰霜,冷冷道:“那么安陽長公主就是想嘗一嘗威猛偉岸的滋味,才找了這么一個人嗎?”
“你無恥!”被戳中的心痛之處,李賀蘭又羞又氣,已是淚盈于睫。
一旁那與逄梟身材相似的男子急忙擁住了李賀蘭,在她耳畔輕聲安慰。
秦宜寧看著屋內的幾人,又看著李賀蘭,道:“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神形皆不似,你能嘗到什么?況且你現在做的是在降低你自己的身份。我言盡于此,各位請自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