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來到京城,經歷良多,雖然在逄梟府上時并無人會怠慢自己,且身邊也多了纖云和連小粥陪伴,可到底自己的經濟命脈已經脫離了掌控。她絲毫不會懷疑鐘大掌柜。但畢竟山高路遠,力有不逮。
如今鐘大掌柜在自己身邊,她要做什么事也就有了底氣,且許久不見,如今再見這位對她忠心耿耿的老者,秦宜寧心里哪里有不高興的?
“一路上當真一言難盡,我以后再慢慢與你說。”秦宜寧看向鐘大掌柜身后的二人,禁不住笑起來:“九姑娘,陸大哥,你們也來了。”
劉九兒和陸德含,正是當初秦宜寧在寧苑之中收留的流民。
“恩人。”
陸德含和劉九兒見秦宜寧竟然記得他們的名字,禁不住激動起來,納頭便拜。
秦宜寧連忙攙扶,笑道:“這是做什么呢。快快起來。”
當初在寧苑避難時,他們曾經一起挨過餓,一起受過苦,那些流民對秦宜寧的活命之恩感恩戴德,陸德含和劉九兒又是其中較為有號召力的,與秦宜寧接觸的多,自然更親近一些。
劉九兒站起身來,爽快的笑道:“恩人,鐘大掌柜一家子說要來投奔您,我們兩人商議了一下,就一同來了,我們沒什么大本事,但是對恩人忠心卻是一定的。您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就盡管開口,千萬別與我們兩人客氣。”
陸德含也憨厚的笑著直點頭。
秦宜寧笑道:“那感情好,我這邊正缺人手的時候呢。有你們幫忙我才放心。對了,倪先生怎么沒一同來呢?”
二人見秦宜寧居然還記得倪秀才,禁不住笑起來。
陸德含道:“倪秀才年歲大了,說他一把老骨頭禁不起折騰了,就不隨著一同來效忠恩人,鐘大掌柜按著恩人的吩咐,給咱們寧苑的這群人都安排了活計,如今大家都有地種,有屋住,有飯吃了。大掌柜惜老憐貧,在莊子上找了一處所在,安頓了倪秀才等那些孤老,倪秀才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帶起孤兒來。教導孩子們念書。有恩公幫襯,他們都過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秦宜寧開懷笑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咱們往后好日子還長著呢。”
劉九兒笑道:“能跟著恩人,可不就是咱的福分了。”
秦宜寧笑著望著鐘大掌柜,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我收拾一下,咱們出去找個館子吃飯,順便詳談。”
“是。”鐘大掌柜,陸德含和劉九兒都恭敬的道是。
秦宜寧便回去更衣。
迎賓館才有多大的地兒?此處的動靜立即驚動了老太君。
一聽說是秦宜寧在大燕時手下得力的大掌柜來了,老太君的眼睛都亮了。
“快,快,還不快叫四丫頭過來!”
秦嬤嬤聞言只得親自去了。
秦宜寧剛換好了衣裳,就見秦嬤嬤登門,心下立即了然,眉目含笑的迎上去,笑道:“秦嬤嬤來了。可是老太君有何吩咐?”
秦嬤嬤面上有些尷尬,嘆息道:“老太君聽聞四姑娘從前的大掌柜來了,便吩咐老奴來請姑娘過去一敘。”
至于老太君要與秦宜寧說什么,已經顯而易見。
秦家的家當在劫掠中丟失,二老爺等著皇上安排官兒做,三老爺的買賣都在大燕的國土上,山高路遠的一時聯絡不上,女眷們都要做針線貼補家用了。
這個時候,三老爺的掌柜沒來,秦宜寧的大掌柜卻先來了,可不是給家里送生活費來的么。
秦宜寧微微一笑,“既如此,我就先去見一見老太君。”
秦嬤嬤暗自松了一口氣,她就怕秦宜寧因看不慣老太君的行事而犯起左犟勁兒來,如今家里已經是亂了,禁不起再鬧騰了,不說自己的日子過不順,若是再鬧,可不是讓對門的李家和顧家看熱鬧?
老太君這些日看到秦宜寧就憋氣,倒是今天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
秦宜寧剛撩門簾進來,老太君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宜姐兒,可是你產業里的大掌柜來了?”
秦宜寧到跟前來屈膝行禮,隨即苦笑道:“老太君說笑了。我到如今哪里還有產業?”
老太君當即愣住了。
秦宜寧低聲道:“大燕已亡,再也沒有昭韻司了。昭韻司原本的所得早已被大周派去的官員沒收,客棧、酒樓和房產,也都被接管了。”
“什么!”老太君驚疑不定的怒吼,“你打量著要哄我個老太婆不成!若不是帶著產業來的,他們來見你做什么!你好歹也是秦家的女兒,難不成還不想管家里人的死活了!咱們如今寄人籬下,都快揭不開鍋了,你居然吝嗇起來!真是女生外向,我們白養了你十五年!”
老太君暴怒之下,著實口不擇言。
一旁的二夫人、寒二奶奶和八小姐面色都十分尷尬。他們都很想說,人家秦宜寧剛回府多久啊,前十四年根本都沒用秦家人養活,回來一年還跟著受了許多的苦,根本是最倒霉的一個!
秦宜寧卻也不惱,只嘆息著道:“老太君息怒。我何必哄您呢?我為了這個家,到底犧牲了多少,老太君難道都忘了?”
老太君想起過去種種,想到秦宜寧被送去和談,又被送進宮,后來又被迫清修,甚至到了大周還差點進宮,種種事下來,到底為了家族貢獻良多。
老太君也無法那么理直氣壯了。
秦宜寧又道:“大燕朝亡了,連國庫和燕郡王的內帑如今都歸了大周。昭韻司是從前皇家給了我外祖父家族的產業,燕朝皇室的內賬上都有記錄的。鐘大掌柜又哪里有反駁的余地?大周官員們伸手要接管,鐘大掌柜也只能交權交賬,否則便是謀逆。”
“這…話雖如此,可你們經營了這么久,難道就沒攢下一些體己?”
“體己?孫女的確有些體己,可是來時候遭遇劫掠,匆忙逃命之時包袱都丟了。老太君當時沒有在孫女的馬車上撿到包袱嗎?”
老太君眉頭緊鎖,“你當我會貪你那點東西不成?我說的體己,是你賬目上的銀子!”
秦宜寧挑眉,輕笑了一聲,“老太君的意思,孫女明白了。孫女也知道家里如今的情況緊張。可是大周外放去的官員又不是傻子,交接賬目的時候銀子都一并收走了。鐘大掌柜不是孫女的家奴,只是孫女雇傭的一個掌柜的罷了,如今昭韻司沒有了,鐘大掌柜與孫女已經不是主從關系,人家家里有多少銀子,就與孫女無關了呀。”
秦宜寧的話說的句句在理,老太君著實找不到辯駁之語。
老太君不信秦宜寧一點私房錢都沒有。可是她到底是老祖母,自持身份,也不能去搜孫女的身吧?何況要是真搜了秦宜寧,旁的人難道也要搜?
老太君煩躁的擺擺手,“既然和鐘大掌柜都沒關系了,你還見他?”
秦宜寧覺得老太君可能是氣暈了,要不就是被錢急傻了,否則怎么可能說出這種漏洞百出叫人抓把柄的話?
“老太君莫不是在說笑?即便不是主從關系了,好歹相識一場,如今到了大周朝也算是同鄉,去見一面也是應當的,父親常常教導我為人處世之道,這一點孫女從來不敢忘懷。”屈膝行了禮,又道,“孫女還要去待客,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秦宜寧禮數周全的與二夫人、寒二奶奶等人都行了禮,這才離開老太君的屋子。
老太君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想到那么一大筆銀子就因大燕朝的滅亡而不再屬于秦家,她便覺得心里一陣窩火。錢到用時方恨少,如今秦家捉襟見肘,長子不知所蹤,他們住在迎賓館里處處受人管制,在京城,他們連自己的家都沒有,老太君的心里哪里能不急?
二夫人和寒二奶奶對視了一眼,都貼著墻邊溜了出去。
屋內只余下秦嬤嬤、秦慧寧和八小姐服侍,一時間氣氛沉悶的仿佛要凝固一般。
秦宜寧這廂將連小粥交給纖云和秋露照顧,就帶上冰糖和寄云與鐘大掌柜一行離開了迎賓館。
因在京城并無熟悉的所在,鐘大掌柜索性道:“東家若不嫌棄,不如到我租賃的小院去?我那渾家和兒子媳婦們都在呢,咱們到家里吃酒,說話也方便。”
“那自然是好,就怕麻煩到太太和哥哥嫂子們。”
“哪里的話,東家肯來,那是他們的體面。”鐘大掌柜對秦宜寧與他家人親近的稱呼十分受用。
秦宜寧便跟著到了城西皮那批出的一個一進的院落。
“才剛到京城,還沒站穩腳跟,就先安排了個人到京城來租了此處,想著家里人都來了便可落腳。”
站在黑漆斑駁的院門前,鐘大掌柜笑著與秦宜寧解釋。
秦宜寧便笑著頷首道:“大掌柜辦事素來縝密。”
一行人說笑著進了門,秦宜寧先去見過了鐘家的女眷,給鐘太太和奶奶們禮數周全了一番,這才去了書房與鐘大掌柜說話。
“東家,大燕那邊的產業我都已經安排明白了。咱們手中雖然沒有了昭韻司。可是您當初大發善心從百姓手中購置的田地,如今卻起了大作用!毫不夸張的說,您現在手中擁有的田地一年所產出的糧食和作物,能夠養活咱們原來大燕整個國家三分之一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