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息怒。”謝岳著實被逄梟爆發的怒氣鎮住了。
身為幕僚,對主家的性情必須做到了如指掌。
謝岳深知逄梟并不似外人認為的那般為人冷漠、脾氣暴戾,相反,逄梟是個城府頗深之人,這從他能做到總以最恰當的面貌去見不同的人便可看出。
說白了,不論是他的暴戾乖張,還是他的冷漠疏遠,再或表現出溫和近人時,極少是因自身的情緒需要,而是因那個場景和那些人的需要。
而現在指著前廳怒發沖冠罵人的舉動,卻看得出是逄梟真正在憤怒。
一個頗會隱忍、極少發怒的人,竟會因這樣的事情緒失控,就足可見秦家姑娘在逄梟心目中的地位。
逄梟氣的面紅耳赤的指著前廳怒罵:“那個老虔婆,早就看她不是個什么好東西!從前在燕朝時候她對宜姐兒就像是對待外人,好像宜姐兒不是她親孫女似的,如今國都滅了,竟還不消停,還算計到宜姐兒頭上來!那老不死的,本王去宰了她了事!”
憤怒之下抽出墻上掛著的佩劍,抬腳就往外沖。
“王爺,使不得啊!王爺!”謝岳見狀嚇的傻了眼,老母雞似的張開雙臂伸手去攔,可逄梟人高馬大,又武力值超群,哪里是謝岳攔得住的?
謝岳又扯著脖子回頭大喊:“快來人,來人!”
屋外的虎子聽到聲音,急忙進屋來,見逄梟和謝岳二人像在玩老鷹捉小雞,逄梟持劍左沖右突,卻被“老母雞”攔著,禁不住被驚呆了,愣了一瞬才上前阻攔。
“王爺,可使不得,這會子您自個兒的危機還沒解呢,那秦家是圣上重點招攬的對象,如今圣上還未做安排,您若是先將秦家老太君殺了,后果不堪設想啊!”謝岳急的滿頭大汗,努力的勸說。
而逄梟這會子也略微恢復了理智,知道謝岳說的是對的,他現在的處境本就如履薄冰,若是真將秦家人怎樣了,還不知李啟天拿住這一點如何作伐子。
見逄梟終于站定不再動作,謝岳和虎子都松了一口氣。
逄梟將寶劍丟到一邊,沉著臉沉思片刻,道:“此事不簡單。先前咱們的人去調查,秦家人被沖散之后,并未與圣上去尋人的隊伍一同回來,而是自己回來的,進城時秦家老太君等人都衣衫襤褸,與討飯的花子無異,我命人調查,也并未查出他們到底是經歷了什么。現在秦太師夫婦不知所蹤,秦老太君又在那般慘淡之后突然要送宜姐兒去選秀…”
逄梟說到此處,目露沉吟。
謝岳也皺著眉道:“雖然不知其中的深情底理,可聯系起來怎么都覺得十分的蹊蹺。”
“是啊。”虎子也道,“那秦老太君不是個硬氣的人,今兒居然敢帶著兒媳婦賴在咱們府上不走,居然不怕面對王爺了,莫不是有什么人給她撐腰?要不她哪里來的膽子,敢這么做?”
虎子的一句話,提醒了逄梟和謝岳。
二人對視一眼,謝岳就拍了下虎子的肩膀:“果然英雄出少年!不錯,你說的極有可能。”
虎子撓撓頭,憨厚的一笑,“我不過是隨便猜測,并做不得準的。”
“你猜測的極有道理。”逄梟想了想道,“不如這樣,我就先帶著宜姐兒去看看,探一探情況。”
“也好。秦小姐聰明絕頂,他們畢竟是祖孫,說起話來也自由一些,說不定秦小姐就能探聽到有用的消息了。”
逄梟便命人去叫秦宜寧出來,他則穿戴妥當之后,在垂花門處等待。
不多時,就見秦宜寧在寄云的陪伴下緩緩而來。
秦宜寧穿的是一身半舊的細棉襖子,披著一件蜜合色的細棉披風,長發松挽,不戴任何珠飾,不施粉黛,打扮的極為素凈。
逄梟笑道:“你哪里找來的這件舊襖?”
“讓纖云幫我尋的。我祖母那人勢利眼的很,我若穿的稍微好一點,她還當我在你眼前的分量會有多重呢,這樣簡單一些,對她的沖擊也大一些。”
逄梟笑著點頭,道:“你待會兒仔細問問,他們為何忽然讓你去選秀。”
秦宜寧微微頷首,苦笑道:“其實不細問我也知道。如今我父親失蹤,家里沒了主心骨,老太君想利用我來給秦家換前程也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他們哪里來的那么大的自信,認定我參加選秀就一定能夠中選。”
“而且我才不驚人貌不出眾,入了宮說不定根本不能得寵,為家族貢獻的力量也很有限,他們寧肯得罪你,也要強行將我送進宮,且得到的回報還不一定有多少,我總覺得他們這樣的做法并不穩妥,不太符合老太君慣常的作風。”
逄梟聽的直搖頭,“你也太自謙了。”
什么才不驚人貌不出眾?
他是男人,最是理解男人的心理,秦宜寧若能入宮,就算圣上對她不是真愛,但出于對美好事物的喜歡,她也必定能做的成寵妃,而且以她的頭腦,若認真在宮里打拼,恐怕沒有人能奈何她,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的事。
逄梟一時間,甚至覺得只有天下最尊貴的位置才配得上她。
可是她必須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二人說著話就到了前院,逄梟捏了捏她藏在披風下的手,隨即冷下臉來,先一步踏上臺階。
秦宜寧和寄云退后了兩步,怯生生的跟隨逄梟的身后進入正廳。
老太君和二夫人,早已經坐的腰部酸痛,吃茶吃的多了,借用了兩次茅廁,午膳也吃了一些點心墊肚子,但到底等的不耐煩。
二人正低聲抱怨之時,大門一開,逄梟率先進了門來。
與在大燕朝時相比,此時錦衣華服面色睥睨的人更讓人心生畏懼。
老太君和二夫人都站起身來,側身站在一邊。
逄梟目不斜視,連給這二人一個眼神都懶得,徑直到主位落座,冷聲道:“聽說你們的膽子不小,還敢在我王府撒潑,說什么不交出人就不走,還要讓圣上來裁決?”
老太君嚇的面色蒼白,連連搖頭:“沒有的事,在王爺的府上,我們哪里敢撒野?許是其中有什么誤會吧。”
“誤會?”逄梟冷笑道,“那么說要讓本王的婢女去參加選秀的事,也是誤會了?”
“婢女?”老太君驚訝不已。
逄梟哼了一聲,“仇家之女,在本王府上做婢女還你們當初欠下的血債,難道還委屈了她不成?不做婢女,你還當你孫女是金枝玉葉要做王妃?”
這一句話便將老太君和二夫人羞的面紅耳赤。他們的確是抱著一些幻想,若是秦宜寧能將逄梟迷住,讓逄梟對待秦宜寧如同在大燕時候那般好,愛屋及烏,秦家人也能夠得到逄梟的一些照顧,縱然送秦宜寧入了宮,逄梟注意少不會與秦家人為難不是?
可現在,這個幻想被徹底打破了。秦家人來到京城,是絕對的舉目無親,毫無根基,如今又不敢再指望逄梟能成為他們的后臺,將來的日子恐怕會舉步維艱。
老太君便回頭看向秦宜寧,沉聲道:“你這丫頭,是不是沒有服侍好王爺,才會惹得王爺發怒?”
這一句話,說的在場之人都皺起眉來,就是跟著老太君一同來的二夫人,也覺得極為不妥。
她這么問,是將秦宜寧當成逄梟的侍妾了?
秦宜寧沉下臉,自從遭逢災難和饑餓之后,她對老太君的品性便再不報幻想了,如今更是將她厭惡至極,打定主意以后當她是個外人。
是以秦宜寧毫不客氣的道:“老太君好大的威風。”
“死丫頭,王爺面前,你還敢頂嘴?”
秦宜寧冷厲的目光看向老太君,冷聲道:“老太君年紀大了,頭腦越發的不清楚了。不論我是伺候王爺的婢女,還是選秀入宮伺候圣駕,恐怕老太君的目的都是想指望我對家族提攜一二?你現在就觸怒我,真的好嗎?”
一句話就點醒了老太君,她當即面色難看起來。才剛她的確是自持身份,想找回一些面子才故意去踩秦宜寧的。
二夫人心里暗探老太君愚昧,聞聲道:“這么說,宜姐兒已經答應參加選秀了?那你這便與王爺請辭吧,翻年就要選秀,咱們也該好生準備起來。”
二夫人說著話,眼睛還不住的去掃逄梟的方向,見逄梟只顧吃茶,絲毫不注意他們這里,才略微松了一口氣。
秦宜寧道,“要我去選秀,可以,你們先告訴我這是誰的主意。咱們一家人當初失散之后,你們是怎么與我父親分開的?我父親母親現在何處?”
老太君和二夫人對視了一眼,二夫人道:“宜姐兒,這件事等你跟我們回去了在說。現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若是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更何況我的去留,也并非我自己能夠決定。”
“不走?”老太君的聲音又拔高起來,“你不想走,難道還自甘下賤,要在這里伺候男人不成!”
秦宜寧冷冷的注視著老太君,若這人不是父親的母親,她真想直接將她踹出門去!
逄梟那里卻已先一步有了動作,雨過天晴的蓋碗下一刻就碎裂在老太君的腳下。
“伺候本王是自甘下賤?你這是在辱罵本王?!來人,將這老虔婆給本王叉出去掌嘴,打到她學會說人話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