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來了?
秦宜寧有些驚訝,將沖洗干凈的梅花絡子揣好,上前行大禮:“臣女見過皇上。”
寄云、冰糖和秋露也跟著行禮。
尉遲燕汗流浹背的扶著一棵小樹喘粗氣,對秦宜寧擺擺手道:“起來吧,無須多禮。”
秦宜寧便站起身,恭敬的垂首問道:“皇上怎會來此處?”
尉遲燕又喘了一會兒,待氣息平穩了一些,才道:“聽說你們家被暴民闖了,家里人都不見了,朕很擔憂,命人查過之后才知道你早就與家人搬到此處。”
仰頭看看寧苑的粉墻黑瓦,想起這里是逄梟送給秦宜寧的,尉遲燕不快的皺眉。
但是他不能指責秦宜寧什么,畢竟她只是個弱女子,況且她若是不早做安排,帶著家人上了山,這會子恐怕秦家人就要被暴民傷了。
尉遲燕自嘲一笑,他這個皇帝當的,自己都整天挨餓,什么都給不了秦宜寧,又拿什么來追求人家?難道畫幅畫、寫幅字便能吃飽嗎?
“你們都退下吧,朕與玄素有話說。”尉遲燕的心情平靜了許多,對身邊之人擺手。
陸公公和幾名侍衛便行禮退后。秋露、寄云和冰糖見狀也不得不后退了下去,將此處空間留給二人。
尉遲燕拄著樹干,仔細打量朝思暮想的人。
她瘦了許多,小臉巴掌大,卻越發顯得眼睛大而明亮,瓊鼻嫣唇十分俏麗。雖然是一身粗布衣裙,頭發也只是簡單的扎了一條長辮子,可如此不施粉黛更能顯示出她的麗質天生,并非那些涂脂抹粉修飾之下的美人能比。
尉遲燕發現,自己還是喜歡她,看到她,心里還是會悸動。
他無奈的一笑。
如今國將不國,他竟還有閑心想這些,只是近些日過的太過痛苦,他心內的郁結無從發泄,安國公李勉雖為主帥,卻避而不戰,幾次三番要求再度啟動和談,言語之間竟有勸降之意。
尉遲燕身為帝王的自尊,哪里能夠被這般踐踏?
可是,如今的局勢,卻又容不得他。
尉遲燕疲憊的席地而坐,道:“你也坐下吧,省點力氣,也陪朕說說話。”
見尉遲燕如此,秦宜寧的防備之心略小了一點,在距離他三步遠外尋個石頭坐了。
尉遲燕仰頭看著被風吹拂的樹葉,倚著樹干閉上眼,半晌方緩緩道:“你知道嗎,昨日太上皇不見了。”
秦宜寧驚訝的看向尉遲燕。
尉遲燕疲憊的道:“給太上皇送飯的內監發現端進去的飯菜沒用過,還以為太上皇出了事,可找遍了寢宮,也沒找到人。好好的一個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皇上相信?”秦宜寧凝眉。
“什么?”尉遲燕看向秦宜寧。
秦宜寧道:“好端端的人,不會憑空消失,若不是外面有人接應幫助太上皇逃走,那就說明寢宮里有密道。”
“密道?”尉遲燕坐直了身子,“你怎會想到這一層?”
“因為當初抓捕曹國丈時,據說就在他們府上發現了地道。”狡兔三窟,這些老油條哪會不給自己留后路?曹國丈和太上皇打了一輩子交道,太上皇就是再昏庸,心機卻是不少的,連曹國丈都有地道,太上皇不會沒準備。
尉遲燕反應慢了半拍,但很快就想通了關鍵,道:“你說的對,朕怎么就沒有想到。”隨即回頭叫了一名侍衛過來,低聲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那侍衛就行了禮飛快的退下了。
尉遲燕眼神發直的看著一處,又靠著樹干呆呆的坐了一會,才道:“看來,太上皇是想帶著那一大筆銀子去南燕了。”
秦宜寧笑了一下,并未多言。
如果太上皇帶著那筆巨款去南燕,想著讓劉應時和南燕新帝承認他這個曾經的皇帝,那就太傻太天真了。銀子人家照收,可太上皇的命可不保。
好容易坐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就算南燕只是大燕朝幾個州縣合并起來組成的一個小國家,可面積也有臨海的倭國和高句麗加起來那么大,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放棄的。
秦宜寧沉默不語時,尉遲燕的腦中已經想了許多。
最后他閉上眼靠在樹干上,幽幽的道:“看來,著實是天不助朕。李勉那個老東西,整天都在勸朕和談。朕信任他,還封他的女兒為皇后,他卻怠戰憊懶,貪生怕死!領兵這么長的時間,只大面出擊過一次,那還是因為中了敵軍的奸計,帶出去的兵馬折損了兩萬不說,若不是秦太師營救及時,李勉這老東西都要死在外面。天不助我大燕,天災人禍,人才凋零啊。”
秦宜寧現在明白皇帝是來做什么了。
他是憋了滿心的郁悶無處可發泄,來找她傾訴的。
同時,他已經心生退意,想要和談了。
可是現在的情況,和談根本就是做夢。
秦宜寧不介意在給尉遲燕潑一盆冷水,“安國公說的和談,其實并不妥。”
“哦?”尉遲燕滿懷希望的眼神看向秦宜寧。
秦宜寧道:“想和談,那也要兩國地位相近的情況之下,咱們也要有與人去談去交換的條件可以讓雙方都達到滿足,那才叫和談。說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大周現在擁有單方面壓倒性的優勢,憑什么與咱們和談?就算他們答應和談,咱們又能許什么條件能打動他們?”
一句話,讓尉遲燕瞬間如置冰窟,原本還存了一點希望的心,這一刻也被打擊的渣都不剩了。
是啊,他現在就是個喪家之犬,人家憑什么與他和談?
可是若無希望,安國公為何還幾次三番的勸說?
難道…
“李勉那個老東西,怕是勸朕和談是假,勸朕投降才是真的!他這是要置朕于不忠不孝之地,讓朕如何面對尉遲家先祖?他這是要讓朕做亡國之君啊!”
尉遲燕想到帶著一大筆銀子失蹤的太上皇,想到太上皇與他說的話,再想到如今危難之際朝廷中人的那些嘴臉,心痛的就像是有人在用針扎。
“生不逢時,又能如何?皇上還請不要太悲感,只要活著,就一切都有希望。”秦宜寧垂眸,輕聲勸說。
尉遲燕一愣,呆呆的看向秦宜寧,“只要活著?你也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