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遠疲憊的坐在老太君的床沿,背靠拔步床床柱,等待啟泰帶來之時并不肯多看秦慧寧一眼,更不想與秦慧寧多說一句話。
秦慧寧蜷縮在地上,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扯動著皮肉上的傷處,疼的她眼淚直流,乞求的望著秦槐遠,只期望能得到秦槐遠一點關心。
可秦槐遠終究一言不發。
一旁的二夫人、三太太以及二房和三房的姑娘們見如此情況,也都噤若寒蟬。
想走,怕開罪了老太君,不走,又覺得攙和進長房的爛賬里著實不夠明智。
正在糾結之際,廊下已有婢女來回:“侯爺,啟泰來了。”
“讓他進來。”秦槐遠站起身,負手踱到喜上眉梢插屏旁。
啟泰進了門也規矩的并未到內侍,而是垂首站在了內外之間的插屏外聽吩咐,“侯爺。”
“嗯。有三件事,第一,收拾我在城郊的那處莊子,命人嚴格看守,慧寧姑娘感染疫癥,雪梨院主仆所有人一并送去看管隔離,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探視。第二,查清巫蠱娃娃的來歷,一經證實是何人所做、如何栽贓,不必來回我,直接剁了雙手送去官府。第三,聯絡養生堂,先前擱置的事繼續查下去。”
“是。”啟泰利落的應下,轉身下去了。
屋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用復雜難辨的眼神看著秦槐遠和秦慧寧。
秦慧寧早在聽到秦槐遠第一句話起,身上便已顫抖的如同風中的樹葉,聽到最后養生堂一條,早已愛汗如雨下。
“父親,父親。”她以為自己叫嚷出很大的聲響,可發出的聲音卻如蚊蚋,只能顫抖著抓住秦槐遠的袍擺。
“父親,我是您的女兒,是您養了十四年的女兒啊!怎么您找到秦宜寧,就一點都不在乎我了?我沒有感染疫癥,您為什么要送我去莊子上避疾?我不去,我不去,我去了就不會回來了,我不去!”
秦槐遠俯視秦慧寧,聲音平靜的仿佛不含怒意:“慧姐兒,你太讓我失望了。”
秦慧寧猛然抬頭,對上了秦槐遠平靜的臉龐,撞進了他深入大海的雙眼。
一時間,她只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看透了,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丟在街上游行。
“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娃娃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你雖不是我的女兒,但到底在我眼前長了十五年,你的性子我了解。此時你也不必狡辯。既然你覺得我秦家對你不好、不公,那便離開秦家。既然你覺得我的妻子不配做你的母親,那以后你也不要叫我父親。至于做巫蠱娃娃的人,最好不是你,若是你,恐怕你往后沒了一雙手,日子會過的很苦。”
秦槐遠的的宣告突如其來,盡管聲音平靜如水,依舊在秦慧寧的生命中形成驚濤駭浪,將她從前堆砌掩藏的所有尊榮都沖垮了。
秦慧寧這才驚覺自己的愚蠢。
在秦槐遠絕對的權威面前,自己所經營的一切,不過是沙做的堡壘,她沾沾自喜時,旁人卻隨時都能一道浪花便將之摧毀。
“父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并沒有覺得秦家對我不好,我只是不甘心…”
“你不甘,妒忌,你覺得宜姐兒奪走了你的一切,是也不是?”秦槐遠溫和的問。
秦慧寧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秦槐遠卻道:“你被抱來,的確無辜,但你可知道你原本的家庭是什么樣?”
秦慧寧汗如雨下,他們果然早就找到她原本的家了!否則秦宜寧剛才也不會那么篤定!他們是早就要送走她嗎!
“你占了宜姐兒的位置享了十四年的富貴,卻覺得自己無辜?真正無辜的是宜姐兒,被奪走幸福生活也是她,你反倒是被從麻煩中拯救出來的那一個。你很聰明,卻聰明的過了頭,自私的過了頭。你只一味的覺得你被抱來也是無辜的,卻不想想,你在我秦家受的富貴,本來就是老天給你的補償。”
“父親,我錯了,別送我走…”
“你既叫我的妻子夫人,那就稱呼我侯爺吧。”秦槐遠道:“我秦家待你不薄,你卻不知感恩,不記你母親的養育之恩,著實令人寒心。你就去莊子上小住吧。等巫蠱娃娃一事解決,我就讓你與你的親生父母見面。你不是覺得秦家苦了你嗎?到時候你若想自己的家,那就回去吧。”
秦槐遠說罷抽出被秦慧寧緊緊攥著的袍子,對老太君拱了拱手:“母親,兒子一夜未睡,要去睡一會了。”
老太君早已被秦槐遠方才那一番話震驚的無以復加。
仔細聽來,卻覺得他說的句句在理。
她雖然不喜歡秦宜寧,因為她太過聰明不好掌控。可是秦慧寧的忘恩負義也是讓她深惡痛絕的。
聽秦槐遠的意思,是打算送走她。
老太君蹙著眉望著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想到這孫女自小在自己身邊,到底于心不忍。
“蒙哥兒,養生堂的事,就緩一緩吧。”
秦慧寧只顧著哭,聽見老太君的話,忽然想起還有祖母可以鎮得住父親,一時間生出滿心的希冀,連滾帶爬的到了床榻前,不住的給老太君磕起頭來。
“祖母救救我,我沒有疫癥,我不去莊子!祖母,我沒有娃娃來害您!我是無辜的啊!”
老太君揉著發疼的額頭。
秦槐遠已經先一步道:“避疾之事勢在必行,我不能容忍一個亂家子養在家中。至于巫蠱一事,若真有人意圖對老太君不利,我也絕不姑息。事情便這樣吧。”
在秦槐遠強硬的決定之下,老太君竟絲毫沒有反駁的余地,一想到秦慧寧真的有可能為了去害孫氏和秦宜寧而做了巫蠱娃娃來害她,老太君的心也覺得發冷。
“罷了,就依侯爺說的做吧。”老太君朗聲道:“綠娟,你帶著人去替慧寧姑娘整理一番。”
秦嬤嬤暗自松了一口氣,笑著應:“是。”總算將這個攪屎棍送走了。他們這些下人也能過一些清靜的日子。
秦慧寧被下人扶著站起身,雙腿都軟的面條一般。
二房和三房之人,包括平日與秦慧寧最親密的六小姐,這時也無法置喙長房的事。
秦宜寧和孫氏在興寧園聽說雪梨院所有人都被送去莊子上時,也著實是吃了一驚。
孫氏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父親這一次,也是氣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