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慧寧的話讓老太君動心。
家里姑娘不少,三小姐更是不日便要及笄,與建安伯府二爺的婚事也已經說的八、九不離十,再鍍上宮中嬤嬤教導的這一層金,對相府的姑娘們著實是件好事。
可為難的是,皇后娘娘說的是讓詹嬤嬤來教導秦宜寧,可沒有要帶上別人。若是他們與詹嬤嬤特別熟悉,捎帶著許一些金銀倒也不怕她不應下,左右一只羊也是趕,一群羊也是放,但他們又不熟,貿然而來也真不好開這個口。
而且皇后親派嬤嬤教導一個臣子家的嫡女,這等殊榮并不多見,這本就是長房單獨得的恩典,沒有道理其他房的也能分一杯羹。
老太君一時間左右為難,又想讓自己的孫女們都能獲益,又不想開罪了上頭的人。
“老太君。”正在老太君沉思時,秦嬤嬤笑著進來道:“三太太來了。”
老太君挑眉,在一旁的白瓷小盂邊磕了磕煙袋,黃銅與白瓷碰出了很大的“嗡”聲。
“今兒個她怎么大晚上的又來了。”
秦慧寧手腳麻利的拿了大毛巾服侍老太君擦了腳,為她套上白襪,另有婢女進來將洗腳的木盆抬了出去。
三太太進門來,看到的正是秦慧寧服侍老太君穿上暖靴的一幕。
“老太君。”三太太行了禮,隨后笑道:“要我說這滿府里,就沒人能比得上慧姐兒的這一份孝心,媳婦兒著實羞愧的很。”
老太君聞言禁不住笑了起來,毫無怒意的斥了一聲:“潑猴兒,跟你侄女兒的面前還這般說嘴,也不怕惹得人笑話。”
秦慧寧聞言,也湊趣的笑起來,心下卻是暗自翻了個白眼。比孝順討巧,各自使本事罷了,三太太自己沒早來,怪得了誰?
不過,秦慧寧也知道三太太在老太君面前還算得臉,別看三老爺是庶出的,可三房是秦家的經濟支柱,平日里三太太又不小氣,老太君不知從她這里得到多少金銀當做體己。比起驕傲跋扈出身高貴的大夫人和一棒子悶不出一個響屁心眼兒又多的二夫人,三太太反而最討老太君的喜歡。
秦慧寧也不想開罪了這個活財神,就笑著道:“三嬸說笑了,只是我住的近,湊巧先一步罷了,三嬸的孝心比我們做晚輩的更甚,您可不要笑我。”
“怎會。慧姐兒是老太君一手教導出來的,知節守禮,恪守孝道,與老太君感情深厚,孝心也最真摯。”
三太太微笑著在秦嬤嬤端來的繡墩坐下,轉而道:“老太君,我才剛聽人說皇后娘娘派來的詹嬤嬤安排去了翠竹軒住下了?”
這話一出口,秦慧寧就笑了。
看來她多了個盟友。
她為的是不讓秦宜寧獨占鰲頭,自己也能學習一二,而三太太為的怕是她的嫡女秦佳寧。
老太君也明白三太太的意思,嘆息著將黃銅的煙袋交給秦嬤嬤收好,道:“才剛慧姐兒與我說的正是這件事。”
三太太有些驚訝的看向秦慧寧,不過轉眼就露出了一個英雄所見略同的笑容,挨著老太君更近一些,笑道:“那么老太君的意思呢?”
老太君道:“我自然是希望咱們一家子的女娃都能有個好出路,只是這位詹嬤嬤是皇后娘娘特地安排來給了宜姐兒的,到底也不好開口。”
三太太聞言笑了,起身接過秦嬤嬤正要給老太君上的牛乳燕窩,仔細的服侍老太君用,遞湯匙遞帕子的動作很是體貼。待打發秦嬤嬤將空碗送出去,又端來精巧的漱盂服侍老太君漱了口,三太太才坐回原位。
期間老太君被三太太服侍的妥帖,心情也極好,再仔細想想自己身為一家的大家長,又是有封誥在身的老封君,想必以自己的分量加上秦槐遠的,吩咐詹嬤嬤做點事也沒什么難度。
秦慧寧和三太太對視了一眼。
三太想了想就笑著道:“想必這件事必定要打點一番,這打點用的東西自然都是我來出。”
“哪里用得到你。”老太君笑著擺手,“我自個兒的孫女們謀福利,動公中的銀子便是。”
秦慧寧適時地抱著老太君的手臂撒嬌道:“祖母,咱們一家子的姐妹可都指望著您呢。想來小溪妹妹是個懂事的乖巧的,也必然不會反對。”
老太君笑道:“這事兒就算有人不滿也輪不到她身上。罷了,你們都去吧,明兒個我與老大媳婦說。”
“是。”三太太與秦慧寧歡喜的站起身來。
三太太行禮退下,秦慧寧卻是膩味在老太君身邊,許久才回自己的暖閣。
秦慧寧自己休息,也沒忘了吩咐碧桃安排一個小丫頭注意外頭的動靜。
結果次日清早起身,果真得知了三太太半夜就吩咐人來給老太君送了許多的東西。
原本秦慧寧還不覺得什么,但是聽人說三太太早起還給雪梨院送了禮盒去,就連二房也吩咐了得體的嬤嬤去送了禮物,她心里就不平衡起來。
從前怎么沒見二嬸和三嬸對她客氣?
親生的果真是待遇不同!
雪梨院。
秦宜寧吩咐人收下禮,招待了來送禮的嬤嬤吃了茶,又閑聊了片刻就客氣的送了客。
側間的圓桌上,幾匹花色時新的尺頭以及上好的茶葉和筆墨是二夫人送的。
精巧的黑漆妝奩里頭裝著的一整套碧玉頭面和素心閣最新的香露脂粉是三太太送的。
秦宜寧不大懂這些胭脂水粉,卻也知道這些價值不菲。想了想就吩咐瑞蘭:“將東西仔細清點了,單錄一本賬冊收好。至于這些東西,該用的就用起來。”
瑞蘭聞言不禁一喜。
姑娘這是信任她,要讓她來管理私庫,記錄人情往來呢!
“奴婢知道了,必不辜負姑娘的信任!”瑞蘭鄭重的給秦宜寧行了禮。
秦宜寧知道那晚的事令瑞蘭不安,如今安排了差事給她,一則是考驗,二則也是給她吃一劑定心丸,若是身邊的人整天提心吊膽無法交心,又怎么一致對外?
“去做事吧。”秦宜寧聲音溫和,笑了笑就繼續趕著抄《孝經》。
瑞蘭歡喜的點頭,仿佛打了雞血一般興奮的去與祝媽媽仔細收拾起來。
眼看著時辰差不多,秦宜寧本打算寫完了最后一句話就去上房給老太君請安。
誰知念頭剛有,外頭傳來婢女的聲音:“姑娘,秦嬤嬤來了。”
秦宜寧驚訝,忙將狼毫筆擱在白瓷青花筆山上,笑著起身相迎:“秦嬤嬤來了,快請進,請坐。”
“四姑娘安好。”秦嬤嬤笑著行禮,瑞蘭端了錦杌來,她卻沒有坐下,只垂首溫和的道:“奴婢來傳句話兒,說了就要回去的,慈孝園里還有一攤子事兒呢。”
“可是老太君有何要緊事吩咐?嬤嬤請講。”秦宜寧認真的望著她。
秦嬤嬤笑道:“老太君說今兒免了眾位姐兒的昏省,叫好生的跟著詹嬤嬤學規矩,巳初刻就請姑娘去興寧園開始學習。”
秦宜寧面上帶笑的點頭,心中卻一下子就明白了。
來了一位這般厲害的教養嬤嬤,想來各房都耐不住的,誰讓家里女孩子多呢。
而且雖未親眼看到,秦宜寧卻猜想得到此事秦慧寧必定是做了什么。
秦慧寧那種性子,怎么可能容許一位出色的嬤嬤單獨只教導她秦宜寧一個?
秦嬤嬤見秦宜寧并無驚訝,仍舊端莊微笑,宛若陽光下柔軟的清泉,叫人見之心中舒坦,后頭的話說的便更加溫柔了。
“相爺為您請的來坐館的西席也到了,聽說是一位學問十分出色的老秀才,如今已經安置在了外院。老太君說,往后姑娘上午與姑娘們一同跟著詹嬤嬤學習禮儀,下午則是跟著西席讀書。”
說到此處,秦嬤嬤笑容越發誠懇:“姑娘得老太君的重視,真是可喜可賀。”
“都是老太君慈愛疼惜,我很是感激,定會努力學習,不辜負她老人家的期望,還請秦嬤嬤將我的謝意轉達給老太君,得空我就去給老太君磕頭謝恩。”
“是,奴婢一定將話帶到。”秦嬤嬤又行了禮。
秦宜寧與秦嬤嬤寒暄著送她到廊下。
誰知秦嬤嬤下臺階的腳還沒落地,卻見慈孝園的大丫鬟吉祥、如意帶著丫鬟婆子一眾人抬著許多東西來。
秦嬤嬤驚訝不已。
她就是從慈孝園來的,老太君有什么吩咐不能一氣兒說完?這又是給秦宜寧的東西?
吉祥和如意到了跟前,給秦宜寧行了禮。
吉祥笑著道:“奴婢奉老太君的吩咐來,才剛詹嬤嬤說,翠竹軒雖好,可太過于冷清了,詹嬤嬤打心底里喜歡姑娘,特地求了老太君允許她來雪梨院住,老太君和大夫人都已經點了頭,這些便是詹嬤嬤的東西。”
說著回身指了一下后頭的那些被褥枕頭日常用品。
又有粗壯的婆子抬著兩擔東西上前,看里頭依舊是衣料尺頭、棉被炭簍子之類。
如意笑道:“回四姑娘,這些是老太君特地囑咐給您帶來的,老太君說天氣冷了,一定要您仔細穿暖,可千萬不要感冒了風寒。”
這是分了她教養嬤嬤的一種補償?
秦宜寧笑了一下:“多謝姐姐,還勞煩姐姐代我向老太君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