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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今生住定第一章  “嗯…還不錯。”錦衣大老爺一雙目不暇給的眼也跟著那手臂看這看那。

  “這可是一間富貴大宅院呀!以前我們永昌城的首富就住這兒呢!才沒搬進來多久,

  他兒子就高中狀元當大官去啦!這房子有福氣咧。”

  心動。“是這樣嗎?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們永昌城百年來就出了這么一個狀元才,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唄。

  這般富貴雙全的美宅,絕無僅有啦!”

  大老爺的心動滿溢到最高點,幾乎就要點頭了…突然!

“那是什么?!”顫抖而震驚的肥指,抖抖抖指向樓上欄桿處。他依稀彷彿好像看  到一道白影掠過。

  “什么?沒有呀!”太快的回答,帶了點心慌,不若方才的志得意滿。

  “我、我看到一抹白影飛過去!”不確定的語句。

  “錯了,是您老看錯了!”多么力持鎮定的顫音。

“我沒有看錯!”開始有了沒來由的篤定。年輕掮客心虛的面貌更是加強了大老爺  天馬行空的假設。

  “那一定是您老眼花了!那…可能是…呀!是了,是一只跳過去的貓啦!”

“不是貓!一定不是貓!”大老爺如果原本以為自己眼花,現下也篤定自己不是眼  花啦!這年輕人的神態驚慌,肯定是有鬼…咦!鬼?有鬼?

  心口猛一驚,大老爺即刻轉身往大門快步走去!一句話也不說了。

年輕人冷汗直冒的苦苦追過去,試圖挽回這塊到嘴的肥肉…呃不,是這樁到手的  生意。

“王老爺,王老爺!您老走哪去呀?不是說要訂下這宅子嗎?有事好商量嘛,若您不滿意價錢,大家可以商量嘛…王老爺!王老爺!王…”哀聲綿綿,對遠去的胖敦  敦背影徒呼負負。

  說是肥敦敦呢,人家身手可利索了──

  飛遁上轎,不待坐定,便厲聲呼喝著“趕緊走!”。完全的置自己死生于度外似的,

讓兩個轎夫迅速將人抬走,任自個兒宛若寒山寺里那座被胡亂撞擊的鐘擺,在轎子里咚  咚咚地天旋地轉。

  理也不理那年輕人一睬,“快!再快!”那吆喝聲之凄厲,簡直像…見鬼了。

狂風卷肆而過,華麗雅致非凡的大宅子傾刻間只剩那位年輕人孤伶伶立著。他非常  惋惜的低聲一嘆,咕噥著:“真的不是鬼屋嘛!唉。”

  這是第二十一次,為這屋子的販售失敗嘆息。

“這是哪家的屋子?很是氣派呢。”從馬車上探出一張可愛討喜的面孔,指著遠處  一間藍瓦白墻的大宅子問著。

  駕馬的車夫老王聞言神色微變,原本滿面古拙誠摯笑容的,現下也垮去了七七八八,

僅剩三兩分的勉強,危顫顫支撐在臉上。不敢教人查覺自個兒被那小ㄚ頭隨便一句問就給嚇得膽寒,他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要是讓人知道他在大白天隨便就給一間傳說中  的鬼屋嚇得面色青白,以后在永昌城還要做人嗎?

  他要鎮定,要很鎮定的回答,切切不可讓小ㄚ頭隨便就看出來他的恐懼與害怕…

  “這…”

  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等得不耐煩的小ㄚ頭,已經開口接著說了。

“這間屋子有沒有人住呢?我看這地點鄰近市街,又不至于近到太顯喧囂,環境說來是頗為清幽的呢!我這么一路看過來,就這間屋子最理想啦,若能住在里頭一定很  好。”逕自說完,轉身回馬車里尋求附和。“小姐你說是也不是?”

馬車里,正在專心刺繡的年輕姑娘聞言抬頭往窗口睞一眼過去,也看到了ㄚ鬟口中所說的氣派宅子。原本只是虛應事故的一瞥,不意卻相同被那華麗而優雅的房子給吸引  住目光,再沒移開了。

“麗人,你問車夫大哥,這宅子有沒有住人?”這屋子對她來說是大了些,但頗合她的意,這一個多月來,找房子找得好疲憊,卻始終沒找到合意的,眼下這一處,是她目前見過最鐘意的了。雖然說這永昌城并非她所屬意的落腳處,可為了這宅子,倒可考  慮考慮。

  小ㄚ頭又轉過身向外問著車夫:“這位大哥,這屋子有沒有住人呀?”

“這里已經很久沒住人了。”車夫一臉的不自在,語氣生硬,但那個叫麗人的ㄚ鬟卻渾然不覺。逕自問道:“很久沒住人?是屋主舍不得出讓還是怎地?我瞧這房子維持得很是乾凈整潔,不像沒住人的模樣呀。”小ㄚ頭又自言自語了一會,扭身回馬車里問  主子:“小姐,我們讓車夫駛過去看看好不好呀?”

“你先問問這宅子有沒有打算出售再說吧。”馬車里的主兒輕斥著她的魯莽,看宅子豈  是這樣唐突的看法?

  “喔!知道了。”馬上又問:“車夫大哥,這宅子有沒有要出售呀?”

  “有的,但…”

“太好了!真是上天保佑!我們理想的房子終于找到啦!就是這一幢!”雀躍的拍  手直叫,大聲往里頭報佳音:“小姐,有的,是有出售的呢!”。

她們鐘意這一幢?!車夫聞言心底一沉,看來不說是不行了。這些日子以來受雇于這位小姐,駕馬車領著她們四處看房子,當然知道這位小姐急著找到合意的落腳處好安  家落戶。接觸過不少土地掮客,但就是提供不了令她滿意的,想來小姐是有點心急了,

才會隨便就對一間來路不明的房子看上眼,也不做一下打聽。基于道德,他車夫老王說  什么也要先給她們講個明白,如果這ㄚ鬟可以好心點愿意讓他把話說完的話…

“小姑娘,你們千萬要三思啊!這幢房子可萬萬買不得。那個…”他必須拉高嗓  門,才能掙取到一丁點關愛的眼光。

  “為什么買不得?莫非是產權上有什么不妥當的嗎?”小ㄚ鬟麗人奇聲問著。

車夫老王搖頭,以很嚴重的口氣、很低聲的神秘傾近小ㄚ鬟麗人:“跟你說,你別  去對其他人說唷──”

  這句話的效力永遠所向披糜。讓人的耳朵當下拉長了三呎不只。

“嗯嗯!我不會對別人說。你快說。”小ㄚ鬟的聲音也跟著低沉了好幾分,擺好了  十成十的架式。

老王得到了保證與充份配合之后,感到非常滿意。而他在說出這件永昌城人人皆知  的秘密之前,還小心翼翼的四下張望了好一會兒,保密姿態做個十足了,方才說道:

  “我跟你說,這屋子呀,是間…鬼屋!”

  嚇?!鬼鬼鬼…鬼屋!

  沒有出乎車夫老王的意料之外,小ㄚ鬟張目結舌。

  也沒出乎車夫老王的意料之外,小ㄚ鬟臉色青白。

  當然,車夫老王更猜對了,小ㄚ鬟接著必定是渾身顫抖。

  然后,她就要尖叫昏倒了,這是老王權威的結論。

  他等著,很不忍卒睹的等著這必然的結局。

  許久許久許久…

  就算要等非常久,但老王相信,等待的果實必定是甜美的。

  終于,她開口了,她出聲了,她…

“你耍人呀!別當我們外地來的好耍弄!你這個大叔太可惡了!胡說八道些什  么!”她罵人了!

  咦?怎么是這樣的情況?老王傻眼。

她不信?她怎么可以不信?怎么可以辜負他的期待?!他這么好心把這件永昌城最  大機密說給她們這些外地人分享耶!居然一點也不感激,甚至還罵人,有沒有天理呀這!

傻眼完后,當然要為自己擊鼓鳴冤,他大聲叫道:“我才沒有胡說八道呢!全永昌城誰不知道春水街這幢恬靜居是間鬧鬼的屋子呀!你這小ㄚ鬟不知好歹,居然冤枉  我老王的一片好心!早知道就不跟你們說了。”

可這小ㄚ鬟麗人也不是好唬弄的,加上她天生粗心膽子大,對那些鬼不鬼、神不神  的事兒,崇尚眼見為憑。所以車夫老王的悲憤痛陳,可說是一籮筐地全給往河里倒了,

  就是沒半分聽進她耳里。只見她道:

“鬼屋?有什么證據?居然因為這種空穴來風的傳聞,就使得這間華美的宅子空置  著,真是太糟糕了!小姐你說是不是?”嗤聲叫完,一張小臉又扭回馬車里頭尋求支持。

  可,馬車里傳出來的卻是輕斥的嗓音:

  “麗人,你無禮。車夫大哥是這里人,自是比我們這些外地人還了解永昌城的情況,

  他基于好心的提點,我們該銘感于心,多加留意才是。你快些向車夫大哥道個不是。”

  車夫老王聞言,當下差點沒感動得噴出男兒淚,覺得自己的好心終于有人賞識,

  真是沉冤得雪呀!還是當人家主子的有見識,小ㄚ頭就差得遠啦!

  ㄚ鬟麗人雖然不甚服氣,但主子的話豈敢違拗?乖乖的道了不是,不敢再多說了。

憨厚的車夫哈哈笑的直說沒關系,心想她們必然是打消了對這間屋子的好感,自己真是做了件功德呢!馬車維持原來的速度在走,他的方向正是這幾位嬌客原來要去的地  方──城北的李家宅院。李老爺正在那邊等著呢!

  但,車夫老王料錯了。

  就聽得馬車內傳出輕柔有禮的聲音──

  “車夫大哥,麻煩你繞到那條街上,我想先去那幢名喚恬靜居的宅子看看。”

  什么?!還是要看房子!

  “啊,啊可是、可是…”車夫老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勞了。”有禮而堅定的結語。著毋庸議。

  于是,苦哈哈的老王,只得駕著他的馬車,凄慘慘地往鬼屋的方向──恬靜居而去。

  怎么這樣呢?怎會變成這樣呢?真是…真是…太沒成就感了!

  聽到鬼屋,卻做出這樣的反應對嗎?對得起他老王嗎?!

  這些嬌客一點都不合作,讓車夫老王好哀怨呀!

  永昌城西,綠柳街的祝家,近來又開始大興土木。

在左鄰右舍妒羨的注視下,風光買下隔壁寬廣的空地,就要蓋出一棟比原來大屋更  華美的豪宅啦!

不斷地換大屋,似乎成了祝老爺賺大錢之余的消遣。這二十多年來,就見祝家從一間幾乎可稱只為茅房的草寮,不斷地換換換——小屋換大屋;草屋換土屋、木屋、石瓦  屋的…一路換到金碧輝煌、閃閃發光。

這個人稱“金算盤”的祝志煌老爺子,雖非永昌城最有錢的日呢,但說他是城里最  有名的人卻是當之無愧;因為他可是永昌城的最佳勵志典范。

從窮到無立錐之地,到如今的富甲一方,他不是檢到萬兩黃金,亦非當了大官撈了  肥缺。他這二、三十年來就是殷殷實實地從小營生做到大營生,從一個挑米擔的粗工,

到如今的十來間知名商號的大老板,勤儉刻苦一路走來,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不得不  佩服的。如果這種人不能成功,天下間就不會有人成功啦!

  再加上他的三個兒子近幾年來亦在商界有出色的作為,更添一筆虎父無犬子的佳話。

每個人都在說,這祝家的家業,再興旺上個五十年也不會是問題。因為那祝老爺的三個兒子呀,十成十承襲了乃父的篤實勤力;照這樣看下來,想不要賺大錢、過富貴日  子都很困難。

自然,這樣前程似錦的三為年輕祝家公子,也就成了永昌城人眼中最佳乘龍快婿人選了。雖然說目前祝家已經娶進兩房媳婦,僅余一個指望啦!可富貴人家嘛,誰不求多子多孫的?納妾只怕是早晚的事吧?所以媒人婆還是天天上門叨擾祝家老夫人,無非就  是想探個口風,給外頭那些與待嫁閨女、正引頸企盼的天下父母心尋個希望。

  似今日這般景象,天天都會來上幾次——

“哎呦!我說祝夫人哪,我的祝奶奶呦,您這三公子于今年也二十三了吧?看在老婆子我天天上門的份上,您就好心點兒給我說說三公子想要怎樣的媳婦兒嘛?只要您條件開得出來,我林媒婆就鐵定能給您找到滿意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想夫人您心  里也是頗掛心的吧?都二十三了不是?”今天這林媒婆是打定注意非要問個明白不可了。

  她可不愿廝磨了這么久的工夫,最后卻給別的媒婆搶去這樁豐厚生意。

天天踏門過戶前來搶著牽紅線的媒婆不只眼前一個,不過對祝夫人來說,這一個卻  是最難纏的。別人多少還懂得含蓄的打探,可這林媒婆呀,就直刺刺得嚇人了。

  祝夫人長年跟著丈夫做生意,當然也不是那么好任人搓圓捏扁的,自有定見的她,

  知道該怎么打消林媒婆的喋喋不休。她靜靜地啜了口茶后,才道:

  “說到二十三對,我倒想起來了,我那侄兒…就是則堯呀,林媒婆你記得的吧?

我那大伯的獨子呀,今年也正是二十三了呢!我家老爺前些日子還惦著要留意他的終身大事,可最近委實太忙,一時竟給忘啦,真是不應該。幸好你提點,我才想起。我看就這么著,先別說其他的,就把我家則堯的婚事委托給你吧!你也知道我大伯,大嫂走的  早,身后就留則堯那丁香火…

  祝夫人說得正興起,像是渾然不覺林媒婆的坐立難安,臉上的笑容甚至也垮下來了,

  一副很想逃的樣子,徑自地滔滔不絕。

就在這時,一道頤長的深藍身影正巧從大門口跨進來,原本欲直接轉往左邊回廊而  去的,但瞥見正廳有人,而且還是嬸母之后,立即邁步過來請安。

  看到那清俊的身影移來,祝夫人心里喜呼一聲:真是天助我也!

  也不待他走進來,便起身連忙招手:

  “則堯、則堯,來來來,這里來!”

  藍衣男子聽聞長輩叫喚,自是加快腳步過來,一下子就跨進了大廳,拱手請安著:

  “嬸母。”

祝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看似無比親熱,實則防他兔脫。牢牢地,教他縱想插翅也難“則堯,你回來得正好,嬸母正想找你呢!快來,趁著今日里媒婆也在,咱們就來把你的終身大事合算合算。林媒婆為人最是古道熱腸,方才她還說呢,全永昌城的美麗閨女她都識得的,那正好!你這孩子一表人才,可是個堂堂美男子呢,嬸母當然要找個美娘子匹配…咦?林媒婆!林媒婆,你哪兒去呀?正要請你合個良緣呢…喲  呼?!”

  人已遠去,化為遠方的一抹小點,連個招呼也沒給。

  “真是失禮。”祝夫人狀似若有所失地輕喃。

  而無辜被挾持住的年輕男子這才弄明白自個兒差點被暗算掉,一頭冷汗汩汩冒出來,

  苦叫了聲:“嬸母,您這是做什么?這樣驚嚇林媒婆不太好吧?”

  祝夫人聞言,橫了他一記白眼。

  “什么叫驚嚇?我是給她生意做!誰知她跑得比飛還快。”

“您明知全永昌城的媒婆都不會肯接下我這樁禍事的。”他從嬸母腋下抽回手,將  她扶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出口的話,又承接了嬸母的一記白眼。

“則堯,你這孩子又在胡說些什么!我們堂堂祝家,誰不想攀親帶故來著?你沒看  嬸母都快被那些不請自來的媒婆給煩死了嗎?”

“是瞧著啦,都是為了大光來的嘛!”明人前不說暗話,祝則堯一點也不以為杵地  說著。祝大光是小他三個月出生的堂弟,如今永昌城人心中的金龜婿。

  祝夫人聞言,兩道英氣的眉毛高高揚起,正是就要出言一頓訓的前兆——

  幸而祝則堯乖覺,連忙接著說話,沒給祝夫人先開口的機會:

“嬸母,叔父囑我回來拿帳簿去鋪子里核對,正等著呢!我不能多做耽擱,叔父會  訓人的,回頭待侄兒得閑了,再來恭聽嬸母教誨。”嘴里誠意十足,眼神更是情真意切,

就是那快得幾乎可說是在疾去步履露了餡。最后一個字說完了,他人也從大廳的側門閃  個不見蹤影了。

只要逃出祝夫人眼皮子看得到的地方,就是生天——這是祝家最后兩位單身漢的一  致心聲。能逃一時就是一時。

“去!活似我是青面獠牙、逼良為娼的老鴇似的,一個個見到我就像是見鬼了,這些個兔崽子…”獨坐在大廳的祝夫人,臉色沒有一絲氣急敗壞,嘴上雖是叨叨,但上  揚的唇角卻昭示著好心情的況味。

  “堯少!堯少!這里!”

祝則堯手里提著裝滿帳冊的沉重布包,正要上馬回商鋪,這時一道壓抑的叫喚聲自  后方的矮樹叢里傳來。

  四下無人,祝則堯很確定。

  “這里啦,這里啦!”一只小心翼翼的手掌從樹叢后方探出來猛對他扇。

  這兒是祝宅的右后門,地處偏僻,平日除了馬匹的出入之外,幾乎可說是人跡杳杳,

連傭人也不會沒事晃到這邊來。為了再度確定,祝則堯更仔細地看了看四面八方、天上  地下。

  沒有人,四下真的沒有人,也不會有人。祝則堯非常肯定了。

“哎唷!需要找那么久嗎?啊這里就只有這堆樹叢可以躲人,你還東看西看個什么  呀?這里啦!”終于忍不住,自己跳出來。

  祝則堯將包袱往馬背上一擱,雙手環胸地問道:

  “阿丁,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做什么?你問我躲著做什么?!”那名叫阿丁的瘦小年輕男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直往祝則堯臉上瞪,似乎想瞪出他大少爺的良心一般。可惜這位大少爺全身上下什  么都有,就缺良心,所以他什么也瞪不到。

“是你吩咐我的,每次來找你,都要盡量低調,最好不要教人發覺。我一刻不敢或忘,反倒是你卻來問我躲著做什么,有沒有天理啊?你以為我愛蹲在那邊喂蚊蟲呀?當  然是為了你的交代,我豈敢等在旁邊很閑地看…”

阿丁滿口牢騷,若沒人阻止的話,抱怨的口水八成可以噴筑出一條溪。祝則堯向來很有聽別人說話的耐性,所以原本他是愿意撥出一點寶貴時間聽他抱怨而不打擾的,不  “停一下。什么叫等在旁邊很閑地看?”他忍不住問。

  “就是那個、那個成語嘛!一時想不起來,只好講白話一些了。”

  “是…等閑視之這一句嗎?”俊眉微凝。

  “是啦是啦!就這句。用得不錯吧?”得意洋洋等人夸。

  扣!這就是“夸獎”,夠盛情吧?

  “堯少!好好的,怎么打人呀?”阿丁唉唉叫地捂著頭上的腫包痛呼。

  “才打一下你就叫痛,那接下來還有八下要敲,你怎么承受?”

  阿丁哇哇大叫:“為什么要敲那么多下?我做錯了什么事?”

  “因為——一言九鼎。”很正經八百的語氣。

  “什么一言九鼎?”錯愕。

  “套用你的方法解釋的話,就是指:說錯一句話,打你的頭頂九下,乃一言九鼎(

  頂)是也。”祝則堯笑吟吟地詳釋,非常有傳道、授業、解惑的熱誠。

阿丁傻眼,很快明白了這是堯少最新想出來的整治人招式——他亂兜成語,堯少就  以另一句回敬,看他還敢不敢胡亂的不求甚解。

  阿丁連忙抱頭跳得老遠,先保小命再說。

  “饒命啊!堯少!以后我會用功讀書的。”

  祝則堯煞有其事地挽著衣袖,一邊還笑道:

“除了你這句了不起的‘等在旁邊很閑的看’之外,還有啊,你也真是厲害,在這種根本不會有人來的地方也能自個兒躲得這般高興,很是神秘,又有趣是吧?我們不妨  來玩個更有趣的,貓捉老鼠你看如何?”

  快快快,轉移堯少注意力!啊,對了,說正事!

  “堯少,正事要緊!請聽小的說,昨天有人去看了‘恬靜居’,直說要買下來呢!

  這兩天就要找負責賣那幢宅子的掮商——也就是你家叔父談了啊!”

“什么?!”原本玩笑的神態已不復見,祝則堯輕松的表情瞬間轉為冷凝。“昨日  的事?有人來看房子,我怎么不知道?是誰帶去看的?”一把抓住阿丁衣襟,急切問著。

阿丁雖然被揪得一口氣差點嗝掉,但因為知道這件事情對堯少的重要性,也就不好在此時提醒堯少,他阿丁仰頭看人習慣了,也沒指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高人一等,堯少大  可不必將他雙腳提高離地面那么遠。唉…

“堯少,你忘啦?作日你陪祝老爺去長生城收帳,找不到你的人呀!當時那個小姐也有別的事待辦,只進去繞了一圈就走了,沒有詳看,可是似乎相當中意。幸好當時我正在那里打掃,正好接應了她們,不然要是她找上了其他人囑咐看屋事宜,那可就糟  了。”

  祝則堯神色沉重,放下了阿丁,接著問:

  “是個小姐?怎會是一個姑娘出來看宅子呢?”常理來說應是由男性出面看屋的,

不是嗎?再有——“她應該聽過恬靜居是間鬼屋吧?難不成她沒去打聽嗎?”如果她打  聽過了,就不會輕易說出中意恬靜居這種話了。

“當然有聽過呀!就算她不主動打聽,也會有人跑去跟她說的。可是…”阿丁臉  色苦慘地接著說:“但是,那位小姐不介意啊!只交代我請接頭人直接去‘富滿客棧’

見她。她們在那兒投宿。她若不是不怕鬼,就是根本不相信這個傳聞。真是太奇怪  了。”

  是很奇怪。祝則堯同意。

  他雙手負于身后,徑自沉吟起來。

他不說話,阿丁知道他在想著如何讓那個姑娘打消念頭。可是有些話不得不趁現在  提醒他。

“堯少,你一直沒去將恬靜居賣出去,周管事很不高興,要不是因為惦記著祝大爺的面子,他早想收回這件賣案,轉給別人做了。我猜周管事不會再忍耐太久了,你心底  可要有個數呀!”

“那問題倒是不大。不管是由誰賣,橫豎是一間鬼屋,賣不掉的。”棘手的是一旦  有人全然不畏傳言,決心要買下…

  “阿丁,那位投宿于富滿客棧的小姐,怎么稱呼?”

“哦!這個我有打聽到,那小姐姓婁,聽說是京城人士。我偷看到掌柜冊子上登錄  的名字,叫婁恬。”阿丁得意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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