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出關

　　脫掉上衣，赤裸著上半身的胡萊站在隊醫托姆·米德爾面前，再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接著米德爾用三根手指頭捏起他肩胛骨下方的皮褶，用一個看起來像是鉗子一樣的儀器夾了一下，接著把讀數用筆寫在一邊。再重復檢測，三次檢測完之后，取一個中間數值。

　　做完皮褶測量的胡萊轉身一邊穿衣服，一邊問米德爾：“多少，米德爾先生？”

　　“6.8。有進步，胡，但還要繼續努力。”米德爾醫生一邊把中間數值填進電腦中的表格里，一邊回答胡萊。

　　在這份表格中記錄著胡萊剛剛加盟球隊的皮褶厚度，5.1。一個月的時間，他皮褶厚度增加到了6.8，甚至不僅僅是有進步那么簡單，而是進步很大。

　　皮褶厚度測量是推斷全身脂肪含量，判斷皮下脂肪發育情況的重要指標，在足球項目中則用來檢測球員體脂含量。

　　被用手指頭捏起來的是連皮帶脂肪，然后通過測量厚度，得出球員皮下脂肪多寡的結論。

　　一般來說，對于職業球員，皮褶厚度在712之間，低于7被認為屬于消瘦，大于12就被認為是體脂高，需要減脂。

　　雖然現在的胡萊還不算是達到職業球員的平均數值，但距離那個門檻也已經很近了。所以隊醫組給主教練東尼·克拉克的建議是胡萊的身體狀況可以出場，并不至于上場和對手沖撞就受傷——一般來說，皮褶厚度的數據如果低于5的話，就被認為具有很高的受傷幾率。

　　當然，要等胡萊的身體狀況完全符合要求，那恐怕這幾個月胡萊的都能夠出場。

　　到時候利茲城花了一千兩百萬英鎊買來的球員，在球隊保級最需要戰力的時候，卻因為皮褶厚度測試不合格，而不能登場。那不要說內文·鮑爾不同意，東尼·克拉克也不會同意的。

　　聽見隊醫這么說，胡萊美滋滋地穿上衣服走出隊醫的辦公室，然后碰到在外面等自己的查理·波特：“怎么樣，胡？”

　　“米德爾先生說我進步很大。”

　　波特感慨道：“我就算不看你皮褶測試的結果，我也知道你進步很大。老實說，以前你說你僅用五年時間就從一個足球門外漢變成了英超球員，我也是不相信的…但現在我信了！”

　　在他旁邊的比埃拉也點頭，用西班牙語說：“我也相信。你的進步速度就像是坐上了一輛超級跑車。”

　　接著波特摟住胡萊的肩膀用力捏了捏：“恭喜啊，胡。你能夠入選大名單了！”

　　在每場比賽之前，利茲城的球員們都會根據主教練東尼·克拉克的要求，來到隊醫米德爾這里進行皮褶測試，看看他們在這段時間里的身體狀況變化。

　　如果有人的皮褶測試結果不理想，那他就很難獲得進入比賽大名單的機會。

　　波特并不知道胡萊早就進大名單了，克拉克要求胡萊對其他隊員們保密，所以胡萊只字未提——他不僅是對自己的隊友們保密，實際上也只對自己的經紀人雍軍和李青青說過這事兒。

　　在老友記群里，他都沒說。

　　訓練結束之后，東尼·克拉克拿著硬板站在所有球員的面前，大家就都知道，這是要公布明天聯賽的十八人大名單了。

　　“我叫到名字的，參加明天的比賽。”克拉克看了一眼隊員們，低頭開始念名字。

　　“米凱·范德文、法雷克·奎恩、盧克·戴維斯…”

　　被他念到名字的人有的面露喜色，有的一臉平靜。

　　一直念到最后，東尼·克拉克才把胡萊的名字報了出來：“胡萊。”

　　隊友們當中有人吹起口哨：“恭喜啊，胡！”

　　胡萊連忙向大家拱手：“謝謝，謝謝！”

　　其實對于胡萊這么晚才進入比賽名單，大家是有些意外的。畢竟作為冬季轉會窗里身價最高的利茲城球員，來了一個月才進入比賽大名單，這實在是很出乎意料。大家原本以為在足總杯比賽之后的那一輪聯賽胡萊就會進入大名單。

　　畢竟誰都知道他深受主教練東尼·克拉克的喜愛和信任。

　　結果大家在胡萊身上再次體會到了主教練的嚴格要求——就算是他點名要來的球員，他也愣是讓胡萊在訓練中練夠一個月才進大名單。

　　而胡萊本人呢，面對這樣的待遇，沒有抱怨，也沒有沮喪，而是以積極的心態每天來訓練，大家伙看在眼里，對這名新球員的觀感也好了不少。

　　要是胡萊仗著自己是主教練喜歡的人，就要享受特權的話，很多人嘴巴上不說，心里卻會瞧不起他的。

　　入選了比賽大名單的十八名球員在訓練結束之后直接就在訓練基地的宿舍樓里住了下來——和他們午睡的上下高低床大通鋪不一樣，這次他們住的是專門的宿舍，兩個人一個房間，在主樓旁邊的裙樓里。

　　因為利茲城訓練基地和主場的特殊性，俱樂部得以省下主場比賽的酒店和交通費用。

　　那些不用參加明天比賽的球員們，在更衣室里沐浴更衣之后，就離開了。

　　胡萊跟著其他十七名要參加比賽的隊友們一起去餐廳吃晚餐。

　　在那里他發現了異樣。

　　首先是總會在球員用餐時間出現在餐廳里的營養師米婭·施密特女士，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紅色的西裝，配上她微胖的身材，看起來特別喜慶。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利茲城俱樂部官方媒體利茲城TV的工作人員，他們扛著攝像機，顯然是等候多時，看到胡萊進入餐廳，便把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了他。

　　利茲城TV經常會出現在訓練場邊拍攝球員們的訓練花絮，胡萊對他們的存在都習以為常了，也沒有因為攝像機鏡頭對準自己就格外在意，他把目光投向餐廳的那一扇扇窗戶。

　　和中午吃飯時比起來，傍晚的餐廳玻璃窗上多了紅色窗花。

　　利茲城TV的鏡頭中，施密特女士在旁邊為胡萊端上他的晚餐：“中國新年快樂，胡！”

　　胡萊低頭看著盤子里的餃子，他好奇地問：“謝謝施密特女士，這是雞胸肉餡兒的餃子嗎？”

　　施密特女士微微皺眉：“還有雞胸肉餡兒的餃子嗎？不，這是牛肉餡的。”

　　“哇，這是餃子嗎？我們有嗎，施密特女士？”跟著胡萊進來的其他利茲城球員們看到胡萊盤子里的東西眼睛都大了，很是羨慕。

　　“當然有，今天是中國的新年，球隊餐廳專門為大家準備了牛肉餃子。”施密特女士指了指取餐臺，上面放著一個不銹鋼的大桶，里面的湯里漂浮著密密麻麻的餃子。

　　是真正的中國餃子，白皮大餡，在湯中翻滾。

　　“我在‘紅辣椒’吃過，那可真是美味…”查理·波特炫耀道。

　　旁邊的施密特女士雙手叉腰問道：“查理，你什么時候偷偷跑去吃中餐了？”

　　“呃…”波特沒想到吹個牛逼就把自己給暴露了。

　　看見他的窘樣，餐廳里響起歡樂的笑聲。

　　還真有點過年的氣氛了。

　　吃完飯，俱樂部還準備了一些專門針對中國春節的活動，比如他們輪流坐在利茲城TV的攝像機鏡頭面前，操著剛剛臨時跟胡萊學的中國話，向萬里之遙的中國球迷們送上節日祝福。

　　隨著中國影響力越來越強，中國的傳統佳節春節自然也在世界范圍內有了一定的地位。尤其是在歐洲足壇，不少豪門球隊為了中國市場，也都會在春節期間推出類似的小活動，來討中國球迷的歡心。

　　不過以往這種活動和利茲城這個小俱樂部是沒有關系的。

　　畢竟他們和中國市場相隔萬里，八竿子打不著。

　　費那心思去討好中國球迷，說不定只會被人嘲笑他們想錢想瘋了。

　　不僅僅是利茲城，不少非豪門俱樂部都并不會為中國春節刻意做一些宣傳活動。

　　但如今的利茲城搖身一變，有了中國球員的加盟，他們再做春節特輯，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這也是為什么俱樂部的商業總監哈利·布萊德利希望東尼·克拉克能夠把胡萊放進這場比賽的大名單中。

　　其他場次的比賽他都不在意，但這場比賽胡萊必須進大名單。

　　因為這場比賽和中國春節正好湊到了一天。

　　要是胡萊沒進大名單，俱樂部所策劃的所有關于春季的宣傳推廣活動就全都失去了意義。

　　中國球迷們不會認為利茲城是尊重他們的，只會覺得利茲城是在利用他們賺錢而已。

　　雖然大家都知道一個歐洲俱樂部的球員磕磕絆絆說中文，肯定就是希望從中國球迷口袋里掏錢。可既然你要賺我們的錢，那你就得先把我們服侍高興咯，大爺開心了賞你點，那也正常。

　　比賽里連胡萊都沒有，那還怎么開心？

　　中國球迷不高興，利茲城就別想賺到一分錢！

　　早些時候，在利茲城佛蘭德球場旁的佛蘭德公園訓練基地的大門外，聚集了一些人，他們都在等待結束訓練的利茲城球員們從里面出來。

　　這里面有攝影師記者，也有普通球迷。

　　不過因為球隊成績不盡如人意，在訓練場邊堵著球員們要簽名的球迷少了許多，倒是那些攝影師和記者們越發多了起來，顯然他們都想從球員們那里打探到一些外界所不知道的球隊內部消息。

　　在球隊身處動蕩的期間，內部八卦是媒體最關心的。

　　在外面的這些記者中間還有中國記者，他們一樣關心這些內部八卦，但他們更關心的還是胡萊。

　　所以哪怕今天是除夕，他們也還是堅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就為了能夠多獲取一些有關胡萊的消息。

　　當初記者問胡萊什么時候能夠在英超獲得出場機會，他表示自己正在進行閉關修煉，所以什么時候出場他不知道，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一切聽主教練安排的。

　　他或許可以不在意，但全國球迷在意啊…

　　尤其是在當下這時候，特別在意！

　　訓練基地的大門打開，有球員陸續開車離開。

　　他們中有人停下來接受記者的簡單采訪，或者給球迷們簽名合影，也有人直接開著車子揚長而去。

　　直到再也沒有車從里面出來之后，中國記者們才意識到一件事情：他們剛才好像沒看到胡萊…

　　一群人面面相覷，接著這些經驗豐富的足球記者們都反應過來——在比賽前一天，不回家住，而是留在訓練基地里集中住宿，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胡萊進入明天這場比賽的大名單了！

　　幾乎所有記者同時低頭打開了手機，盡管利茲城俱樂部官方還沒有公布比賽大名單，但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的這個發現發布到網上去了。

　　電視機里放著春節聯歡晚會，電視機外的人們分散坐在屋子的各個角落。

　　謝蘭坐在沙發上，手里刷著手機，同時抽空看兩樣電視。但無論是手機還是電視機，其實她的注意力都沒放在上面。

　　她有些恍惚，無聊，不知道該干什么。

　　哪怕是在這個熱鬧的除夕夜。

　　她專門和丈夫一起回到了娘家，如今就在她父母的家中，陪著爸爸和媽媽，還有專門從外地趕來過年的二姐一家，以及本來就在錦城的大哥、二哥和大姐他們全家。

　　九十平米的老房子里擠滿了人，男人們在陽臺抽煙聊天，二哥在問胡立新關于足球教練資格證是怎么烤的，女人們則陪著家里的老父親、老母親看春晚，聊著剛剛的雜技節目難度有多高。

　　年輕人和小孩子對春晚沒興趣，圍坐在餐桌旁玩手機聊天。

　　坐在沙發居中的外公望著這一大家子，內心無比滿足。

　　這么多年過去了，大家又能這么其樂融融地坐下來。

　　就差一個人了…

　　就在這時，餐桌邊的彭浩突然大叫一聲：“小姨媽！”

　　他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正在看春晚的女人們，和正在客廳外面陽臺上抽煙吹牛的男人們，以及就在他旁邊餐桌前的年輕人們，都忍不住向他投來了目光。

　　眾目睽睽下，只見彭浩激動地舉起手機：“小姨媽！胡萊…胡萊表哥進入明天比賽大名單啦！”

　　“真的哇？”就看到謝蘭驚呼一聲，然后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奔向彭浩。

　　再劈手奪過他的手機。

　　那上面是《進球》網的一條新聞頁面。

　　新聞內容很簡單，就短短一段話：

　　利茲城公布明天主場迎戰西德納姆比賽的比賽大名單，我國球員胡萊入選。

　　她仰頭大笑起來。

　　其他人紛紛圍上來，傳看彭浩的手機。

　　“耶？還真是啊！”

　　“哎呀，恭喜小妹了！”

　　“這下明天可以看球啦！”

　　大哥手一揮：“明天晚上去我家吃晚飯，吃完飯一起看球！給外甥加油！”

　　謝蘭還在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泛了出來。

　　2025年1月28日，農歷臘月二十九，除夕。

　　這一天的晚上，全中國球迷都知道，他們“全村的希望”，為了適應英超比賽的對抗節奏而在閉關特訓的胡萊，出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