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結束!比賽結束!大順金箭頭在客場1:2不敵河東雷電!這個結果真是多少出乎不少人意料…按理說在沖擊中超冠軍的關鍵時刻,衛冕冠軍金箭頭怎么會掉鏈子呢?但他們就真的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和接下來的足協杯決賽有關,感覺今天金箭頭的球員們有些心不在焉…”
電視轉播畫面中,身穿藍黑色球衣的大順金箭頭球員低著頭迅速從球場上走向球員通道。
而他們的主教練王獻科剛剛和河東雷電的主教練很敷衍地握了手,也在向通道走去,只是他走的時候嘴巴里似乎還在念叨著什么…
似乎是對球員們的表現很不滿。
他當然應該不滿,畢竟輸掉這場比賽之后,大順金箭頭的排名就從原來的第一跌到了第二。
本來在積分榜上大順金箭頭以一分優勢領先華南虎,現在卻以兩分的差距落后。
他們的主教練王獻科能不生氣嗎?
回到更衣室里,當最后一個人進來之后,王獻科自己去把更衣室門關上,接著就開始了他的“咆哮大法”:
“你們踢的是個什么雞掰東西!啊?!正常發揮,我們怎么可能會拿不下雷電?就算這是在客場…客場又怎么樣?上賽季我們在這里3:1贏了他們,這賽季就1:2輸?一群狗屎玩意兒!你們的腦子在想什么?!想下周六的足協杯決賽?還他媽有整整一周…誰允許你們想的?!我之前提都沒提那場比賽,就是為了讓你們專心致志打好眼前的聯賽!結果你們呢…你們就這么‘打好’聯賽的?!啊!”
然后他開始挨個點名罵人。
大順金箭頭的球員,無論中外,都被王獻科罵得狗血淋頭。
哪怕是沒上場比賽的替補球員們,這個時候也不能幸免于難,一樣要低著頭老老實實挨罵。
如果是陳星佚在場,那一定是深有感觸——他就曾經在替補席上枯坐九十分鐘之后,回到更衣室還和其他球員一起被主教練罵成孫子。
第一次被這么罵的時候,他簡直一頭霧水——老子又沒上場,球隊輸了比賽和我有什么關系,罵我干什么?
但后來他就知道這是王獻科管理球隊的獨有方式,號稱是讓所有球員榮辱與共,增強凝聚力…
王獻科帶隊拿冠軍確實有一手,不過他給球員們帶來的心理壓力也是巨大的。
你稍微犯了一點錯,就會被他罵得抬不起頭來,他才不管之前你表現有多好,只要犯了錯,那就不能原諒。
在他的這種高壓管理方式下,每個球員都被他壓榨到了極限,自然場上拼命,全力以赴。
當然這么做也是有弊端的,那就是如果成績好,能夠拿到冠軍,那無論是什么手段都無所謂,球員們也愿意為了拿到冠軍而聽命于王獻科。
可如果拿不到冠軍,這種向內的高壓沒有一個宣泄的口子,就特別容易在內部出現問題。
王獻科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才會這么憤怒。
上賽季他在大順金箭頭拿到了聯賽冠軍,本賽季俱樂部給的目標自然是衛冕,拿不到冠軍就算是失敗。
本來球隊表現一直都很出色,結果聯賽快沖刺了卻掉了鏈子。
這讓王獻科特別不能忍。
“星佚啊,決賽打金箭頭真是咱們的好機會,爭取好好表現,這樣等咱們下賽季再回到金箭頭的時候,俱樂部更定會更重視你了…”在吃飯的時候,陳翰堂對自己的兒子說,“我給你說,你可千萬別覺得打老東家不好下手什么的…實際上恰恰相反,你下手越狠,金箭頭才會越重視你,聽到沒!”
看見自己的兒子有些心不在焉,陳翰堂提高了聲音。
“聽倒是聽到了,但爸…我在想明年還要不要繼續留在閃星呢…”
“繼續留在閃星…”陳翰堂想了一下,然后點頭。“也有道理哦。閃星顯然更愿意給你機會,金箭頭那邊就不好說了…但星佚,以你本賽季在閃星的表現,我覺得金箭頭很有可能覺得你已經得到了充分的鍛煉,然后等到新賽季的時候堅決把你留下。”
“才一個賽季能得到什么鍛煉,我回到金箭頭繼續做板凳嗎?就算換成輪換球員,肯定也是不如我在閃星打主力的吧?而且新賽季閃星踢的一樣是中超。”陳星佚皺眉道。
“話是這么說,就怕金箭頭那邊不這么想啊…”
陳星佚看著爸爸笑了:“說服俱樂部這不是你的工作嗎,爸?你是我的經紀人啊!”
聽見這話,陳翰堂也笑了起來:“你說的沒錯,你只管選擇在哪兒踢球,剩下的我來幫你搞定…話說你在閃星這么開心,那要不要干脆直接轉會過來?”
沒想到陳星佚卻收起笑容,很干脆地搖頭:“不,租借是為了鍛煉,提高自己,沒必要轉會。我還是會回到金箭頭的。”
“這是為什么?”陳翰堂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自己的這個提議會得到兒子的熱烈支持,然后他就要頭痛怎么說服金箭頭放人了。
沒想到兒子竟然反對轉會閃星。
“你不是在這里過得挺開心的嗎?有配合默契的隊友,也有知人善用的主教練…”
“因為我不想被人說自己是來抱大腿的啊,爸。”陳星佚說道,“租借總是要離開的,但如果我轉會過來,那不就是為了抱胡萊的大腿嗎?我在這里提升自己之后,還是要回到原來的地方,證明自己的能力,同時也證明我不是只能夠靠胡萊。之所以下賽季還要繼續租借,是我覺得自己還不夠強大。老實說爸,我在閃星真正感到進步其實是半個賽季之后,就是我們主場打了南海隊之后…”
陳翰堂想了想,然后點頭表示同意:“這倒是,之前感覺你就是個給胡萊傳球送助攻的角色。”
“對啊,我還想繼續在趙指導的手下踢球,這剩下的半個賽季對我來說實在是不夠。”
“行吧,既然你自己有明確的想法了,那我就不替你做決定了。總之,我會幫你談下新的租借合同,說服金箭頭再放你外租一個賽季。在這個賽季,你可以盡量提升自己,但星佚你也要知道,那將是你在閃星的最后一個賽季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爸。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坐在從機場去酒店的大巴車上,陳星佚望著窗外大順的街景發呆。
閃星的大巴車從機場出來之后,剛剛經過了“足球廣場”,廣場上中間有一個碩大的足球,是大順的地標之一。
在那個足球上的周圍,圍繞著廣場又一圈雕塑,是每一個能夠在大順足球歷史上做出突出貢獻的名宿,是這座“足球城市”的見證。
雕塑群中有球員國腳,也有帶領大順足球隊拿到冠軍的教練。但不是每一個在大順足球踢球的球員和教練都能有這樣的待遇,現役中也只有目前大順金箭頭的后腰隊長柴順能夠獲此殊榮,在沒有退役的時候就把自己的雕像立在了足球廣場上。
這是因為柴順從小就一直在大順踢球,到目前已經三十四歲,確定將會在大順金箭頭退役。他這輩子就只效力了這么一支球隊,是中國足壇忠誠的代表人物,所以能有這樣的待遇。
正因為標準嚴格,這個圓形的足球廣場周邊雕像也僅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邊長。
陳星佚想到自己當初剛剛來到大順金箭頭的時候,也曾經和自己的爸爸來這里參觀過。
當時他還對爸爸放出豪言說,未來他會把自己的名字和形象留在這個碩大的足球雕塑上,成為大順足球歷史的一部分。
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發,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期望,覺得光明未來就在遠處等著自己。他會成為大順足球歷史上一個響當當的名字。
但殘酷的現實只用了一年就讓他當初的豪言壯語變成了笑話。
“高中足球第一人”又怎么樣?
來了職業足壇,你屁都不是,一切都要重頭開始。
你在校園足球所取得的那些成就,職業足球其實壓根兒就不看。
如今故地重游,勾起了陳星佚的記憶,他覺得有點尷尬和難堪…
“小星星,大順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嗎?”
這是他突然聽到坐在他后面的胡萊叫他。
陳星佚回過神來搖頭,然后很意外:“干嘛?你還有心思去玩啊?我們對手可是金箭頭。”
“沒有,我看你一直盯著外面看,就想你是不是對這邊特別熟悉…那里是不是你曾經戰斗過的地方?”胡萊指著路過的一幢特別宏偉的建筑說道。
那建筑上碩大的招牌上寫著“碧海藍天”,下面是幾個小字“洗浴中心”。
“戰斗個鏟鏟!”陳星佚罵道。“我來錦城這么久了,連市中心都很少去,我是那樣的人嗎?”
胡萊指著他旁邊的張清歡說:“那你就是說歡哥是那樣的人咯?”
“你妹…”陳星佚沒想到胡萊這么刁鉆。
還好張清歡也知道胡萊是什么德行,回頭白了胡萊一眼:“等回錦城,小爺帶你去見世面好不好啊,胡萊?”
“還有這種好事?那我得把老王帶上!”胡萊說道。
王光偉連忙搖頭:“我才不去那種地方…”
胡萊兩手一攤:“好兄弟共進退,老王不去我也不去了!”
王光偉見狀連忙改口:“那我去!”
“好!既然你這么想去,那你代表我去了!去了回來講給我聽就行。”胡萊用力拍了拍王光偉的肩膀。接著他又轉向張清歡:“歡哥幫我照顧好老王,他初來乍到的,沒見過世面,別鬧什么笑話,墮了你‘清歡公子’的名號…”
大家齊齊對胡萊比了個中指,不想搭理這個嘴炮上的王者,行動上的慫貨了。
胡萊卻似乎對洗浴中心很感興趣,因為他們的大巴車又經過了一個洗浴城:“誒,小星星,我聽說北方澡堂子里有搓澡的服務。我一直就有個疑惑…你說趴著搓澡都還好說,可要是翻過來躺著讓人搓,那地方怎么辦?”
“哪地方?”陳星佚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還是張清歡反應快,他指著胡萊說:“胡萊你腦子里成天在想什么?”
“這說明我求知欲旺盛!”胡萊很驕傲地說。
陳星佚也反應了過來,他厭惡地看了胡萊一眼:“你這么想知道自己去體驗一下啊!”
“我這不是咨詢你這個當地人嘛…”
“我不是當地人,我是南河人!”
“南河也是北方,就沒有澡堂子嗎?”
“當然有…”
“那你有沒有去搓過澡!”胡萊指著陳星佚。
陳星佚張口結舌,沒想到胡萊竟然能這樣繞回來。回過神來之后他搖頭:“沒有!”
“騙人!”
“我騙你干蛋啊!”
胡萊扭頭朝著車窗外一本正經地說:“于是我們仍不知道陳星佚有沒有被搓過蛋蛋。”
“胡萊你對著誰說話呢?”王光偉好奇地問。
“讀者!”
“我日你胡萊!”陳星佚扭身想要去掐胡萊的脖子,但卻被椅背隔住了。
張清歡和王光偉都被這一幕逗笑了,他們哈哈大笑起來,吸引了車里其他人的注意力。
“后面干什么呢!”隊長李鐵林回頭高聲問道。
“報告李隊,我在問小星星…唔…”胡萊話沒說完,就被終于突破了椅背阻隔的陳星佚撲上來把他嘴捂上了。
同時他解釋道:“沒事兒,沒事兒,李隊。胡萊又犯賤了!”
“哦。”聽說是胡萊,李鐵林轉回頭去,不再關注后面的動靜了。
陳星佚一直捂著胡萊的嘴巴,然后用眼神威脅他不許再提這事兒,胡萊眨了眨眼,算是答應了下來,他才松開手。
剛一松開,胡萊就小聲說道:“沒事兒,小星星你要覺得丟人,你可以在微信上過告訴我,我保證一不截圖,二不會把截圖發朋友圈,三發朋友圈的時候一定屏蔽你…”
王光偉和張清歡又笑。
陳星佚深吸了口氣,然后…也笑了出來:“媽的,胡萊你賤不賤啊!”
他突然發現剛才那股稍微有些失落難堪的情緒竟然在這番胡鬧下跑的無影無蹤了。
是立志要成為大順足球的英雄人物,把自己的雕像佇立在這足球廣場周圍尷尬?
還是直面究竟有沒有被搓過蛋蛋這個問題讓人覺得尷尬?
他想了想,覺得還是后者更尷尬…
然后他靠在椅背上,將胸中濁氣緩緩吐出。
大巴車拐了個彎,一座巨大的白色足球場外墻出現在了右邊車窗外。
那就是明天足協杯決賽的比賽場地,大順金箭頭的主場,遠洋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