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朱慈烺的本意,越是大戰就越要出現在戰場上,因為皇太子的身份本身就能有效鼓舞士氣。而且真正到了統帥一級,未必要像吳起那樣為士兵吸吮瘡口,但必須時刻讓戰士看到自己,看到統帥的確是在前方與其一同作戰,而非躲在后面花天酒地。
日積月累就是對軍隊的影響力。
天津之戰是朱慈烺的一次賭博。如果按照小賭怡情大賭敗家的標準來看,此役應該算是小賭以上,大賭未足。如果勝了,清軍會加速退回關外,甚至可能主動放棄北京;如果敗了,明軍就只能退回真滄防線,光復區再次淪陷。而因為此戰受到的元氣損傷,或許會導致真滄防線不穩。
這種情況之下,南邊竟然出事!這時機果然是把握得極好。
朱慈烺不能排除意外撞上的可能性,但如果是有人布局安排,那么此人若不是跟清廷有勾搭,就是在清廷安插有耳目,且這耳目的地位之高不遜于宋弘業。
為了打天津之戰,魯東各縣巡檢司三員抽一,魯西、河南巡檢司五員抽一,招募壯丁,分派苦役,組成一支兩萬人的后防師。陳永福任此師師長,負責保證滄州到天津的糧道安全。
除了這支部隊之外,各地新兵營以最快速度集結,整編為預備師,由閔展煉擔任師長,共三萬人開赴真滄一線,填補第二師與第一師之間的空隙。
在唐河一戰后,蒙古主將岱森達日以及其他部族頭領不得不在被殲滅和投降之間做出選擇。而這個選擇并不困難,所以第一師俘獲了戰馬、馱馬近四千匹。
這些蒙古馬是軍中最受歡迎的馬種,但是騎兵營的密集陣沖鋒對馬的訓練要求高,一時間無法組成戰斗力,只選了十來匹沒煽過的好馬回去當種馬。
朱慈烺大筆一揮,留了三百匹給蕭陌組建師屬騎兵司。給蕭東樓送去三百匹,剩下的馬匹以及真心投順的蒙古人,全都送到了肖土庚的火器營。
肖土庚被這天下掉下的肉包子打得暈頭轉向。幸福得找不著北!
火器營最缺的就是畜力。
非但需要大量的畜力來運炮,就算是人也需要畜力代步。
一開始選兵的時候。火器營就沒有對跑步速度和耐力做出要求,優先選取心志堅定和記憶力過關的新兵。而且在各營伍都提出要求更高的本部曲體能標準情況下,火器營仍舊以東宮舊標準為達標,重點在于訓練火器的裝填速度、瞄準技能等方面。
所以火器營一旦與其他營伍協同作戰,部隊行進速度實在讓人…不吐不快。
“給咱們這么多馬,就是為了讓咱們能夠跑起來!從今天開始,邊行軍邊學習騎術!能騎馬的統統編入騎銃局!”肖土庚下了狠心。
在蒙古牧民的指導之下。要學會騎馬并不算太困難,主要是能夠學會輕松地與馬保持協冇同,進行長距離奔馳。而這卻取決于天賦和悟性,蒙古人三四歲就上馬背了。在他們看來與呼吸睡覺沒有兩樣,自然也指點不出個一二三。
即便如此,有了馬力的火器營終于擺脫了烏龜的帽子,朝天津馳援而去。
朱慈烺另外還在各地村學、里學發起了“我同王師征韃虜”的活動。活動中,每個學生都必須用自己力量。為前線將士獻一份心力。最常見的是給軍屬家干活,其次是捐錢捐物,再不濟也可以給前線將士寫點感恩的文章詩歌…主要目的是讓后方與前線結合起來,讓百姓和將士知道彼此一體。
“在活動中表現突出的學生,賜大紅領巾一條。鞓帶一條,許佩刀,名為‘少年先鋒隊”由村學體育教員充任總隊長,自然教員為參謀長,文科教員為訓導官。這支隊伍每日早間操練半個時辰,身高超過四尺的隊員令學火器。”朱慈烺仍還記得自己前世第一次戴上紅領巾的情形,但實在不能理解只是一件裝飾物,如何與其他同學有所區別。
現在他權柄在手,更沒人會對童軍說三道四,當然可以在最基層,從娃娃抓起。兩三年后,這些少先隊員只要稍加訓練就是優秀的兵源。
一切的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除了南邊。
正是左良玉的突然動作,讓朱慈烺原本準備好趕赴天津的計劃戛然而止。
更大的麻煩是,朱慈烺手中已經榨不出絲毫兵力對左良玉加以遏制。
除非動用鳳陽總督馬士英麾下的軍鎮。
高杰身死,劉澤清孤身逃竄,現在不知道寄在誰人籬下。劉良佐在壽州,黃得功在廬州,這兩鎮倒能加以利用,就是不知道是否會乖乖聽從朝廷的調派。朱慈烺現在最恨的就是那些說自己囚禁上皇的謠言,明明很簡單的事偏偏搞得那么復雜。
而且這事還沒法解釋,就連皇帝陛下親自出來辟謠,也被人說是皇太子挾天子以令天下。
——實在不行就黃得功吧。
朱慈烺心中有了人選。黃得功是個粗人,小時候偷他母親釀的酒喝,被他母親責罵。后來遼東開戰,他持刀夾在行伍之中,斬得兩個首級,受賞五十兩銀子,回家對母親道:“這是還你酒錢的。”雖然也算孝敬,但這么跟母親說話在士人眼里就是“不孝”,就是跟母親計較。
因為慣用鐵鞭,每逢大戰則沖鋒在前,軍中呼他為“黃闖子”。
這人在原歷史時空中被高杰暗算,身邊三百騎全都陣亡,自己也差點身亡。他因此上表朝廷,要跟高杰決一死戰,后來史可法幾經勸說,才將他勸了下來。由此可見,黃得功為了天下大局,也是能夠忍辱負重、自我犧牲的。
可以說,四鎮之中也只有黃得功算是忠義之將。
“如今黃得功正駐兵廬州、桐城一帶,可命其直取九江,不讓左軍東進。”朱慈烺對黃得功的戰斗力也頗為信任。原歷史劇本里,左軍就是被黃得功擊敗的。
尤世威等人也認為如此安排頗為可行。雖然黃得功人馬不如左鎮,但一攻一防,人數的劣勢可以由城防來彌補。退一萬步來說。只要黃得功節節抵抗,拖住左良玉。哪怕丟了南京也不要緊。
朱慈烺真正擔心的是徐州失守。
徐州有豐富的水力可以利用,本身又是煤鐵產地,交通樞紐,地方重鎮…現在更是朱慈烺的冶金、鑄炮中心。如果徐州有失,整個戰爭能力都會下降許多。
好在最多兩個月,只要兩個月左軍打不到徐州,東宮主力就可以南下解決他們了。
“臣這就命軍令部起草命令。轉達兵部。”尤世威道。
現在大明有兩種“官兵”,一種是服從軍令部的軍令,還有一種是服從兵部文移。前者自然是東宮嫡系,后者卻是大明老兵。
“傳達之后。總參謀部也要開拔前線,滄州設立行轅。”朱慈烺道:“我等這邊有了眉目再走。”
尤世威領命而出。
崇禎帝對江南腹心發生的意外也是十分掛心,甚至超過了北面的天津戰役。他的關注焦點在南京,自從洪武定都之后,南京一直是大明首都之一。而且太祖高皇帝的陵寢還在南京呢。萬一被亂兵沖撞了,豈非子孫大不孝!
崇禎雖然已經做好了讓皇太子監國的打算,自己冇即不退位也不掌政,但南京若是再丟了,那他可算是丟了兩次首都的皇帝。
朱慈烺天天都要被崇禎召去詢問左軍行止。朝廷的對策,也算是格外耐心。不過他也乘著這個機會,給兩個弟弟解釋了一下什么叫軍國大事。定王、永王也通過這事學會了看地圖。
“殿下,外面有人自稱是總督袁繼咸的使者,請求覲見。”崇禎十八年十一月十八日,侍衛一早就報說有人請見。
朱慈烺見是袁繼咸的使者,當然是跟左良玉之事有關,當即宣見。誰知進來的卻是個身穿大紅道袍的道人。那道人見了朱慈烺,大大方方打了個稽首,自報家門道:“小道傅真山,受袁督所托,特向殿下稟報南邊事。”
朱慈烺頓時對傅山的好奇心更大過了左良玉那邊,問道:“你就是山西傅山?”
“正是小道。”傅山畢恭畢敬又施一禮。
朱慈烺走下寶座,請傅山入座,與他對面座談道:“本以為先生山西隱修,怎會從南邊來?”
“小道之前確實在山西修行,又得袁總督手書相招,加之家師首肯,去江西置辦一些煉丹器皿,后便留在袁督幕府之中,充為贊畫。”傅山說得不急不緩,心中卻是奇怪為何皇太子這等高居九重的人物會關注他。
此時的傅山醫術尚未大成,沒有醫圣的名號;劍術才剛剛開始學,而且這等微末塵技無非是行走江湖防身之用,更不可能上達天聽;至于書法繪畫,此時雖然略有薄名,但在大明一大堆的書畫家中卻也顯不出崢嶸,還得等后人推崇才能登上神臺。
所以傅山真正成名之事,無非就是當初為袁繼咸鳴冤。此后,傅山淡泊功名之心,一直沒有參加科舉,直到崇禎十六年入李建泰幕府,希望助這位大學士從流寇手中平定山西。
傅山想了想,也就這兩件事能然皇太子記得他。前者還要通過吳甡轉一道手,因為當時吳甡正是山西巡撫,援救袁繼咸甚為出力。后者則是因為皇太子當時就在山西,大約從書院的同窗處聽過自己的名字。
誰能想到自己竟會被后人描繪成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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